巨大的北平城防舆图铺展在长案之上,山川河流、城墙堡垒、街衢巷道、衙署兵营,皆清晰在目。谢贵身披软甲,腰悬佩刀,指着舆图,声音洪亮而急促地进行部署:
“首要之重,乃九门防御!”他的手指依次点向地图上九个关键的城门标识,“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朝阳门、崇文门、正阳门、宣武门、阜成门、西直门!此九门乃北平咽喉,不容有失!”
“传我军令:”
增兵布防: 每座城门戍卫兵力,立即增加一倍!原有守门官军不动,新增兵力由都指挥使司直辖卫所抽调精锐补入。谢贵深知,原有的城门守军中,难保没有与燕王府关系密切者,新增人马不仅是补充力量,更是掺沙子和监视。
器械齐备: 各门箭楼、城头,滚木礌石务必堆砌充足!火油、金汁(煮沸的粪水)准备就绪!弩床、床子弩等大型守城器械即刻检查,调试待用!
严查出入: 即日起,实行最严格的盘查!所有进出人员,无论官民,必须持有布政使司开具的路引或衙署公文!重点盘查携带兵器、大宗货物、形迹匆忙或携带鸽笼(用于传递消息)之人!可疑者,立即扣押!
夜间宵禁: 戌时(晚7点)一过,除持有特殊令牌(如布政司、都司发出的紧急公务令牌)的巡逻士兵及信使,任何人不得于街市行走!违令者,巡街兵士可就地锁拿,甚至格杀!
信号烽燧: 各城门及城内几处制高点(如钟鼓楼),设置烽燧信号。一旦发现异常,如大规模骚乱、敌袭、或……王府方向有变,立即点燃烽火或施放响箭!信号级别及对应含义,由都司统一规定,各门长官务必熟记!
部署完城门,谢贵的手指移向城内几处关键节点:
“粮库与武库!”他指向舆图上的几个标记,“这是北平命脉!着令,各库守卫兵力增至三倍!实行内外双岗!钥匙分开保管,开启需布政使司与都司联合签押!库房周边五十步内,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昼夜巡查不绝!”
“军营管控!”谢贵的手指划过城内及近郊几处主要的卫所驻地,“北平都司辖下所有卫所军官,自千户以上,即刻至都司衙门点卯听令!重申军纪,严禁私下串联、议论朝政及王府之事!士兵操练照常,但非经许可,不得大规模集结调动!尤其……”他的手指重重顿在靠近燕王府西北角的一处军营标识上,“神策卫驻地!此营与王府毗邻,关系向来暧昧。增派监军,严密监视其一举一动!若有异动,可先斩后奏!”
“衙署与要地:”张昺此时接口,补充道,“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提刑按察使司三司衙门,须加强自身护卫。城内各处驿站、马场、渡口码头,增派兵丁巡查,控制车马船只,尤其是通往燕地各藩王封地及塞外的要道!”他想得更远,不仅要防王府,还要防可能的外应。
“城内治安:”谢贵继续道,“巡城兵马司,加派三班人手,日夜轮值!重点巡查王府周边、各大市集、酒肆茶馆等人员混杂之地!与按察司衙役配合,弹压任何可能引发骚乱的流言传播!凡有聚众议论王府、妄言‘恶疾’者,一律锁拿!”
一连串的命令从都司衙门发出,如同无形的绳索,瞬间勒紧了整个北平城。这座元大都故地、北方最为繁华雄壮的城池,一夜之间变成了巨大的兵营和牢笼。
接下来的几日,北平城的居民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种无处不在的紧张。
往日喧嚣的城门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神情严肃、甲胄鲜明的士兵对每一个出入者进行近乎苛刻的盘问和搜检。携带货物的商贩被勒令解开所有包裹,农人进城卖菜的扁担也要仔细翻看。稍有迟疑或言语不清,便被喝令拖到一旁,由更高阶的军官反复盘诘。通往城外运河的几处水门,更是被重兵把守,大小船只一律靠岸接受检查,航行几乎停滞。
街道上,巡逻的士兵明显增多。他们身着不同卫所的号衣,手持长枪或腰刀,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街边的每一个角落和过往的行人。往日热闹的酒肆茶馆,生意冷清了许多。即便有人低声交谈,也显得小心翼翼,眼神不时瞟向门外走过的兵丁。偶然有孩童追逐嬉闹稍大声些,立刻会被紧张的家长低声呵斥着拽回家中。
城内的校场上,兵器的撞击声和金鼓号令声终日不绝。各卫所都在加紧操练,演练着守城战法和巷战配合。沉重的盾牌方阵、如林的枪矛、引弓待发的箭手,以及不断冲击阵型的骑兵小队,尘土飞扬中透着一股肃杀凌厉之气。士兵们脸上少了往日的懈怠,多了几分凝重和不安,他们同样被城内的流言和紧张气氛所影响。
张昺和谢贵并未安坐衙中。他们如同上了发条般,亲自带队巡视各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