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藏兵于瘟……”朱棣低声重复了一遍,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更深沉的算计。“不错。他们怕这‘恶疾’胜过怕本王手中的刀。封锁得越严,他们越不敢窥探虚实。”他看向丘福:“丘福,府内‘患病’的名单可拟好了?”

护卫指挥使丘福立刻躬身,声音沉稳:“回王爷,已拟定。名单共计一百三十七人,皆为绝对可靠之心腹死士。其中二十人‘病重’,已按计隔离于西苑偏院,由属下亲信看守,伪装严密。其余人等,散布王府各处,‘病症’轻重不一。所需‘药渣’、更换染血布巾等物,每日定时由可靠之人送至王府角门,交由封锁兵士焚烧处理。保证外人看来,王府内‘疫气弥漫’,人心惶惶。”丘福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务。

长史葛诚补充道:“王爷放心,府内一应供给,虽由外围送入,但关键物资通道,臣已安排妥当。通过几处伪装成运送污秽杂物的秘密渠道,足够支撑所需。”

朱棣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沙盘,手指精准地点在几个位置:

“谢贵自以为周密,实则漏洞百出。”

“其一,”他指向广安门方向,“此处新增兵力,多驻扎于城外瓮城及附近营房,与城内守军呼应不足。瓮城虽固,若被里应外合,瞬间可破!”

“其二,”手指移到靠近王府的神策卫驻地及旁边新增的谢贵亲兵营,“神策卫指挥使张玉(注:历史上张玉此时已暗中投靠朱棣),乃本王心腹。谢贵派兵监视?哼,此营恰恰成了扎在朝廷防线肋下的毒刺!时机一到,可与王府同时发难!”

朱棣的手指在沙盘上神策卫驻地与谢贵亲兵营的位置重重一叩,发出轻微的声响,如同敲打在众人心弦上。

“张玉此人,忠勇坚毅,深谙韬略。谢贵派一营兵就想钳制他?痴人说梦!”朱棣眼中闪烁着笃定的光芒。“丘福,联络张玉的信使,务必确保万无一失。传本王口谕:按兵不动,外示恭顺,积蓄力量。待王府烽烟起,便是他张玉拔剑斩蛇之时!让他牢牢盯死谢贵派去的那个草包监军,时机一到,取其首级祭旗!”

护卫指挥使丘福沉声应诺:“诺!已启用最隐秘渠道,绝无差池。张指挥使时刻准备着,只待王爷号令。”

朱棣满意地点头,目光继续在沙盘上逡巡,如同苍鹰俯瞰猎物巢穴。

“其三,”他的指尖划过城内纵横的街道,最终落在外城靠近广安门的一片平民聚居区,“巡城兵马司看似覆盖全城,实则兵力分散,疲于奔命。其主力多集中在王府四周及主干道,这等狭窄曲折的小巷深处,正是藏兵于民的绝佳之地!葛诚!”

长史葛诚立刻上前一步:“臣在!”

“动用我们在城中的‘暗桩’,联络那些可靠的匠户、商贩、甚至流民中的可用之人。囤积短刃、火油、引火之物,隐藏于城中各处隐秘据点。记住,非到万不得已,不得暴露!待我号令一出,不需他们正面厮杀,只需四处放火、堵塞道路、制造恐慌!让谢贵的兵马顾此失彼,首尾难顾!”

葛诚目光炯炯:“王爷高明!此乃乱敌之计。臣已遴选了数十处稳妥地点,人员亦在甄别网罗之中,城内流言蜚语盛行,正可掩护我等行事。定让朝廷鹰犬焦头烂额!”

“其四,”朱棣的手指再次指向王府本身,“他们以为困死了王府亲兵?殊不知,本王这八百壮士,皆是百战余生的虎贲!王府高墙深院,非是囚笼,而是最好的堡垒和出击阵地!丘福!”

“末将在!”丘福声如洪钟。

“死士名单上那一百三十七人,尤其是西苑‘隔离’的二十名‘重病号’,给本王好生‘休养’!每日必要的操练,在地窖深处进行,不可懈怠!兵器甲胄,务必保养精良,随时可披挂上阵!另外,密令王府工正所,昼夜不停,按本王图纸秘密打造一批东西——”

朱棣的声音压得更低,对着丘福耳语了几句。丘福眼中精光爆射,随即重重点头:“末将明白!定在时限内备齐!”

道衍在一旁听着,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笑意。他深知朱棣所图为何,那必是针对城门或突破重围的利器。

“最后,”朱棣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时机!一切行动,唯待天时!本王这‘病’……还需‘病’得再重些,‘死’得再像些!要让张昺、谢贵彻底相信,本王已是冢中枯骨,这北平城已牢牢掌握在他们手中。让他们紧绷的弦放松一刻,便是我们的雷霆降临之时!”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厚重的帷幕缝隙,望向外面被重兵围死的王府庭院,目光仿佛穿透了高墙,看到了远处张昺、谢贵忙碌的身影,语气冰冷如铁:

“张昺以为他在守城防变?呵,他是在为本王打磨这把开刃的刀!谢贵以为他在瓮中捉鳖?可笑,他已将自己的头颅,伸到了本王的刀锋之下!这北平城的每一处布防,都将成为埋葬他们的坟场!”

书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沙盘上北平城的微缩光影,也映照着朱棣眼中跳动的、足以焚毁一切的野望之火。一股无形的、远比王府外围那数千兵甲更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在这看似死寂的王府核心之地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