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朱棣眼中精光爆射,“‘已无威胁’?哼!孤要的就是他们这份‘安心’!”他迅速整理好衣冠,虽未着王袍,但那股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已重新凝聚,与片刻前的“疯王”判若云泥。“郑和!立刻传令!所有死士,按原定计划,即刻进入存心殿两侧偏殿及帷幕之后埋伏!刀出鞘,箭上弦!张玉、朱能!”
“末将在!”早已等候在回廊暗影处的张玉、朱能应声而出,他们甲胄在身,眼神灼灼,充满了压抑多日后终于等到的战意。
朱棣的声音斩钉截铁:“你二人亲自统领,隐于正殿主位屏风之后!一旦张昺、谢贵、张信三人踏入存心殿正殿,听孤摔杯为号,立刻杀出!首要目标,斩杀张昺、谢贵!张信此人……若他识相不乱动,或可留其一命,若敢顽抗,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张玉、朱能抱拳,杀气腾腾地领命而去。
“王妃,”朱棣转向徐妙云,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愧疚,但语气不容置疑,“你受惊了。稍后还需你坐镇后苑,稳住府内女眷、仆役人心。封锁消息,任何人不许随意走动,更不许靠近存心殿半步!”
徐妙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她明白此刻自己角色的转变,更明白丈夫所行之事的凶险与必要。她挺直了脊背,恢复了一国亲王妃的雍容气度,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抹难以挥散的忧虑:“王爷放心,臣妾省得。只是……王爷务必小心!刀剑无眼,张谢二人亦非善类。”
“孤心中有数。”朱棣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王府深处那座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存心殿,“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请君入瓮’!”
他转向金忠,这位献上“诈降诱杀”奇谋的智囊,此刻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金先生,‘请柬’可拟好了?”
金忠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备好的书信,恭敬呈上:“回王爷,请柬已备好。措辞惶恐谦卑,言及王爷自知罹患失心疯,狂悖无状,深感愧对皇恩,惊扰地方,自知已无资格统领藩国。为北平军民计,为大明朝纲计,祈请三位大人屈尊入府,主持北平军政交接事宜……字字泣血,句句惶恐,定能令张昺等人深信不疑,且贪欲大炽!”
朱棣接过书信,快速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写得极好!深得孤心!将孤的‘燕王大宝’盖上!”
郑和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朱棣印信,蘸满鲜红的印泥,重重地盖在那封请柬的落款处。鲜红的“燕王之宝”印文,在素白的信笺上显得格外刺目,仿佛一团凝固的火焰,又似一滴欲坠的鲜血。
“郑和!”朱棣将盖好印信的请柬递给郑和,“即刻选派一个既忠心又足够‘惊慌失措’的管事,将这封请柬送往布政使司衙门,亲手交予张昺!告诉他,王府上下人心惶惶,王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深感罪孽,痛哭流涕写下此信,恳求三位大人怜悯,速来王府主持大局!务必演得真切,要让他们感受到王府的‘绝望’与‘哀求’!”
“奴婢明白!”郑和小心翼翼接过这封承载着惊天杀机的“请柬”,如同捧着千钧重物,迅速转身安排去了。
庭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隐约的蝉鸣和朱棣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的怪异气味还未散尽,提醒着刚刚那场惊世骇俗的表演。朱棣走到回廊边,负手而立,望着渐渐被厚重乌云遮蔽的天空,阳光偶尔刺破云层,投下短暂的光斑,旋即又被吞没。
“山雨欲来……”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身旁的徐妙云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一场足以涤荡乾坤的暴雨!”
徐妙云站在他身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件薄披风轻轻披在他肩上。她看着丈夫坚毅如铁的侧脸,那上面再没有半分疯癫的痕迹,只有决战前的凝重与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决心。她知道,一场赌上所有人身家性命、乃至整个大明王朝命运的惊险博弈,终于走到了图穷匕见的最后一步。
存心殿内,帷幕之后,强弓劲弩已悄然张开,利刃在阴影中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张玉、朱能屏息凝神,如潜伏的猛虎。三百死士,如同融入了殿宇的阴影,无声无息,等待着那决定性的号令。
燕王府,这座古老的藩邸,此刻仿佛化身为一个巨大的、静默的捕兽陷阱。它刚刚向猎物展示了自己的“虚弱”与“无害”,现在,它正耐心地、残忍地,等待着猎物带着贪婪与轻狂,一步步踏入那致命的中心。
郑和派出的那名“惊慌失措”的王府管事,正揣着那封滚烫的“请柬”,踉踉跄跄地奔向布政使司衙门,他的脸上写满了“王府天塌了”的惶恐。
而在布政使司衙门内,张昺刚刚写完那份向建文帝报喜兼请功的奏疏,正志得意满地放下笔。他看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嘴角噙着胜利者的微笑。他相信,自己已然牢牢扼住了燕藩的咽喉,北平的军政大权,即将毫无悬念地落入他的掌心。那张盖着鲜红“燕王之宝”的请柬,在他眼中,不是催命符,而是他仕途登顶的青云梯。
他不知道,他正亲手将自己和同伴,送向那早已为他们预备好的断头台。
一场暴雨,即将倾盆而下。燕王府内外,杀机已如实质般凝结。
只待……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