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一声凄厉而短促的惨嚎,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鸟,猛地从村东铁匠铺方向炸响!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张彪猛地转头望向铁匠铺方向,脸上惊疑不定:“怎么回事?!”
李永刚心中也是一紧,但随即意识到这可能是哑巴叔制造的混乱!他趁机一步拦在张彪面前,脸上也适时地露出惊愕和担忧:“哎呀!像是哑巴叔那边?别是炉子真炸了还是咋地?张巡检,救人要紧!快去看看!”他不由分说,拔腿就率先朝铁匠铺跑去。
张彪被他一打岔,又听到那惨嚎,狐疑地看了一眼树林,最终还是更在意铁匠铺的动静,一跺脚,带着手下跟着李永刚冲了过去。
铁匠铺门口已经围了几个闻声赶来的村民。铺门虚掩着,一股浓郁的生铁和焦糊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飘散出来。李永刚一把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昏暗的铺子里,炉火奄奄一息。哑巴铁匠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他那张本就布满疤痕的脸上扭曲得不成样子,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手!整只手掌连同小臂前端一片血肉模糊,皮肤焦黑卷曲,正冒着丝丝白烟!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弥漫开来。地上,一个沉重的铁钳掉落在旁,钳口上还夹着一块烧得通红、显然刚从炉膛里夹出的铁料!铁料旁边,是一盆显然被打翻在地的淬火水。
一切迹象都显示着一次可怕的意外:哑巴铁匠在操作时失手,滚烫的铁料脱钳,先砸到了他的手臂,然后又落入了地上的水盆,造成了严重的烫伤和二次伤害!
“哑巴叔!”李永刚惊呼一声冲了过去,查看伤势。其他村民也吓得呆住了。
张彪和他的手下站在门口,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室内。炉子确实是温的,但火很小。地上凌乱地堆放着一些普通的农具废料和半成品锄头、镰刀。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着铁腥,掩盖了其他可能的气息。最关键的是,哑巴铁匠那惨烈无比的伤势和痛苦的样子,绝非作伪!谁会为了掩饰什么而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一个弓兵捂着鼻子,厌恶地低声道:“头儿,真他妈晦气!就是个意外,炸炉烫着了,估计活儿也干不成了。这味儿…”
张彪皱着眉头,鹰隼般的目光在铺子里又扫了一圈,确实没发现明显的异常。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块冷却后变成青黑色的铁料,又看看哑巴铁匠那惨不忍睹的手,最后目光落在李永刚焦急的脸上。那份焦急,一半是真担心哑巴,另一半却是心惊肉跳——只有李永刚知道,就在地坑旁边,那层薄薄的伪装泥土下,埋着的是足以让他们李家万劫不复的锋刃!
“哼!”张彪悻悻地哼了一声,似乎觉得此行一无所获还沾了晦气,“算你们走运!李教头,看好你的人!这大热天的,别出什么幺蛾子!我们走!”他一挥手,带着手下转身离开了铁匠铺,连祠堂后的树林也没再提。
直到巡检司的人影消失在村口,李永刚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冷汗早已湿透。他看向角落里的哑巴铁匠,哑巴铁匠也正看着他。那双因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痛苦之下,是令人心悸的平静和一丝狠绝。他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却异常坚定地,对着李永刚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李永刚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水光,随即被更深的戾气和决心取代。他转向围观的村民,沉声道:“快!拿凉水!干净布!还有,去请村东头的孙郎中!”他蹲下身,小心地避开哑巴可怕的伤口,心中却如擂鼓:差一点,只差一点!
危机暂时解除,但张彪那条鬣狗绝不会轻易放弃,更大的风暴就在眼前。李永刚知道,练兵必须更快!刀枪必须更快!起事的准备,已经刻不容缓了。
当晚,更深人静。李崇德在书房里,就着豆灯微弱的光,最后一次审视李守诚起草的檄文。纸上字字如刀,句句泣血。他将檄文凑近灯焰。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纸角,迅速蔓延,昏黄的光映照着他布满血丝却异常坚毅的眼睛。纸张很快化作一捧灰烬,飘落在陶豆灯盏里。他吹灭了灯。
黑暗中,李崇德走到窗边,轻轻掀开厚帘一角。无星无月,天地如墨。运河的水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呜咽着,如同大地深处的悲鸣。他极目望向南方,那是金陵的方向,目光仿佛要穿透这浓得化不开的沉沉夜幕。
就在这时,他瞳孔猛地一缩!在运河对岸,遥远的天际线尽头,那片一直堆积的厚重铅云下方,骤然亮起了一小片诡异的、跃动的红光!不是闪电,也非灯火,更像是…大火燃起的映照!
那红光微弱,却如同一点腥热的火种,骤然落入了护驾李村这桶早已填满的火药之中。
李崇德的手死死抓住窗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猛地转身,对着无边的黑暗,用一种压抑到极致却又斩钉截铁的声音低吼道:
“永刚!叫醒所有人!按最急的预案准备!起火的信号……看见了吗?时候……怕是要提前了!”
村东的铁匠铺废墟里,哑巴铁匠缠着厚厚渗血白布的左手,正用唯一完好的右手,死死握住一把刚刚从地坑中取出、油布尚未完全剥开的朴刀。青黑色的锋刃,在无光的暗室里,映不出任何光亮,却散发着冰寒刺骨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