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回到客栈 ，几天来旅途跋涉 ，大家都够累 ，朝阳和锁柱 躺下便进入梦乡 ，打呼噜伴随着说梦话 ，折腾得其他两人心烦意乱。 时近午夜 ，二人还未入眠 ， 陈明海干脆爬起来坐到桌旁 ，将一碗凉白开喝下去。这时 ，庄凡也来到桌旁坐下。

我以为咱们几人搭伴北行会安全些 ，看来是错了 ，今儿多亏了 你 ，不然麻烦就大了。庄凡不无担忧。

陈明海沉思一下回答： 走这么远的道儿 ， 我也是大姑娘上轿， 到塘沽还有五百多里路 ， 咱们在这官道上溜达 ，很难说还会出啥阵 乎（ 问题）。

庄凡看着对方：有其他的办法吗？

陈明海坚定的目光传递给对方一个信息：走水路如何？

庄凡忙问：把马车弄上船？恐怕没这么简单。

咱四个人分道扬镳。 陈明海话一出口又感词不达意 ，忙解释： 咱俩乘船北上 ，他俩赶着马车走旱路去天津卫。

庄凡一听沉默了 ，坦率地说 ，他也不知道对方这个想法正确与 否 ，此时此刻 ，他的大脑一片混沌 ，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力。

陈明海说：运河码头离这儿不远 ， 明一早咱俩就上船 ，让他们 俩在路上溜达吧 ，我保护你北上 ，相对会安全些。

庄凡这才抬起头来望着对方：好吧 ，就按你说的办。

把你原来的行头换上 ，别整得跟要饭花子一般 ，你就是阔少爷 嘛 ，我是你的家丁 ，路上你不用多话 ，横气霸气点儿 ，使个眼色就 成 ，其他事我来做。

行 ，就这样。经过陈明海鼓劲儿 ，庄凡底气足些了。

第二天一早 ，锁柱和朝阳还在梦中就被陈明海拨拉醒： 起来、 起来 ，太阳照屁股了。两人忙坐起来 ，望着一身华服的庄少爷和肩 上斜背着包袱的陈明海：你们干啥去？

陈明海把几块银子扔在桌上： 我和庄少爷乘船北上 ，你俩赶着 马车走官道 ，这条道儿很好走 ，一直向北 ，直奔杨柳青 ，住下来等 我 ，待办完事便去找你们。听好了 ，不许惹是生非 ，在外面不比在 咱那一亩三分地儿上 ，能看到自家烟囱冒烟儿。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明海和庄少爷要借船北上 ，平时有 陈明海罩着 ，俩人不用动心思。就说昨晚吧 ，如果不是他就麻烦了。 但 ，看到二人准备离开的样子 ，也很无奈 ，好在一路向北都是官道。

锁柱说：好吧 ，我们自己去天津卫。

陈明海走到门口停住 ，转过身来叮嘱： 记住 ，省着点儿花 ，住 大车店 ，吃窝窝头就萝 卜咸菜 ，顶多再来碗稀粥。酒楼戏楼青楼别 去 ，别怪大哥没提醒你俩 ，把小命撂到外面不值得。

朝阳回答： 知道了 ，快走吧。

锁柱望着二人走出客栈 ，这才和朝阳说道： 看看这酸秀才 ， 咋 整成这样了。

朝阳挤挤眼： 落地的秀才不如鸡。

陈明海和庄凡在一家饭馆吃了早饭 ，然后直奔码头而来。还好， 时间早 ，船上人不多。这是一艘大帆船 ，船帆已经落下来 ，一拐弯 是逆水行船 ，纤夫们已经在岸边等候。

二人坐在船舱里 ，庄凡把目光投向北方。陈明海望着对方憔悴 的面容 ，不由产生几分同情 ，这是个啥社会呢 ，把个好端端的秀才 整得身心疲惫 ，六神无主 ，远走异国他乡。难道真应验了那句俗话， 富不过三代 ，到他这儿正好是第四代 ，如果他这一去不回头 ， 岂不 家道中落了。

这船得行几天？庄凡打断陈明海的思绪。

行几天船家说了不算 ，他也得看老天爷的脸色 ，刮大风走不了， 下大雨也走不了。陈明海回答。

逆水行舟。庄凡低声。

没有退路。陈明海说中了对方的心思。

已病入膏肓。庄凡哀叹。

就没明白人给开个药方？

药方好开 ，药难凑齐。

庄凡始终没把东渡日本的真正目的告诉陈明海 ，至于为何 ， 只 有他自己知道。他低声说道： 南方有位孙逸仙（ 中山） 先生 ，他开 了一张良方 ，能救民众于水火 ，事已至此 ，不下几剂猛药 ，恐难以 回天。

陈明海听得稀里糊涂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孙逸仙 ，其在国外成 立了中国最早的革命团体 “兴中会 ”。但庄凡清楚 ，孙逸仙几年前就 上书李鸿章要求改革 ，但被强力拒绝。孙认为投错了庙门 ，李鸿章 是个什么东西 ，世人皆知。

数天之后 ，二人下了船 ，立刻租辆马车赶往塘沽。第二天黎明 时分 ，终于赶到码头上。此时此刻 ，庄凡脸上终于晴天了。可以说 危险离他越来越远 ， 只要登上客轮 ，基本上尘埃落定。在码头上， 两位好友紧紧拥抱 ，这是二人唯一一次拥抱 ，在这里 ，一切语言都 是苍白的。二人眼里含着泪珠 ，默默无语。让我们来预测一下两人 的人生结局 ，都选择了同一个归宿 ，客死他乡。都源于离开了家乡 章丘 ，都源于那个漆黑的午夜出走 ，都源于在码头上悲凉的分手。

陈明海送庄凡到旋梯前 ，庄凡站住 ，深沉地说： 送君千里终须 一别。

陈明海回答：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前一句是秀才说的 ，后一句是铁匠说的。

陈铁匠目送庄凡的背影到船甲板上 ，庄凡频频挥手致意 ， 陈明 海摆摆手转身离去。他满脑子是几天来庄凡的话 ，位卑未敢忘忧国， 国家兴旺匹夫有责 ， 国运盛衰与民族大义。这是一个满脑子装着国 家民族的人 ，这样的栋梁之材 ，朝廷不但不用 ，反而追杀 ，看来国 家真的是病了 ， 尚病得不轻。

庄凡曾对陈明海说 ，你这也是为国家做事情。陈明海开始并不 理解 ，送你庄少爷一趟就是为国家做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