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庙里只剩下火苗噼啪作响的声音,还有外面哗哗的雨声。施耐庵一边吃,一边偷偷打量秦猛。他的双手很大,指关节突出,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常年握刀或者拿兵器的。脸上有一道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颧骨,像是刀伤,更添了几分凶悍。

“你这读书人,不在家好好教书,跑出来游历做什么?” 秦猛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施耐庵咽下嘴里的饼子,抹了抹嘴:“想看看这天下。”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坚定起来,“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想亲眼看看,这世间到底是什么模样,百姓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能让天下太平的法子。”

秦猛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哦?你还想管天下的事?”

“不是管,是想求个明白。” 施耐庵叹了口气,“我三次参加科举,都落了榜。不是因为学问不够,而是因为我是汉人,又说话太直,得罪了考官。我原以为,科举是读书人报效国家的路,可走下来才发现,那条路早就被贪官污吏堵死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愤懑,还有几分不甘:“回到乡里教书,看到豪强劣绅欺压百姓,官府横征暴敛,有冤无处诉,有苦说不出。我心里难受,就想出来走走,看看别的地方是不是也这样,看看有没有人能站出来,为老百姓说句公道话。”

秦猛静静地听着,手里的饼子停在了嘴边。火苗映在他的眼睛里,跳动着复杂的光芒。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公道话?这乱世里,公道值几个钱?”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愤:“我以前,是官府的捕快。在扬州府当差,整整八年。我原以为,捕快就该抓贼拿凶,为百姓做主。可后来才发现,我错得离谱。”

秦猛放下饼子,双手攥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有一次,我们县太爷的小舅子,强抢了一个民女,还把人家的父亲打成了重伤。那老汉告到县衙,县太爷不仅不管,还说他诬告官亲,把他打了三十大板,扔进了大牢。”

“我看不过去,就去劝县太爷。我说,法理面前人人平等,不能因为是亲戚就徇私枉法。你猜他怎么说?” 秦猛冷笑一声,“他说我不知天高地厚,说这官场上的规矩,不是我一个小小的捕快能懂的。他还警告我,再多管闲事,就把我赶出衙门。”

施耐庵听得眉头紧锁,拳头也不知不觉攥了起来:“竟有这样的贪官!”

“这算什么?” 秦猛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还有一次,上面下来巡查,县太爷为了讨好上官,逼着百姓捐钱捐粮,说是‘劳军’,其实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有户人家实在拿不出钱,县太爷就派人把人家的房子拆了,把家里的耕牛也牵走了。那户人家的男人气不过,想去告官,结果半路上就被县太爷派来的人打了个半死。”

他顿了顿,眼神黯淡下来:“我看着这一切,心里像被刀子割一样。我拿着官府的俸禄,却保护不了百姓。我这个捕快,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后来呢?” 施耐庵忍不住追问。

“后来,我放走了那个被诬陷的老汉。” 秦猛的语气变得果断起来,“我趁着夜色,撬开了大牢的门,把他送了出去,让他赶紧逃命。然后,我就带着我的刀,离开了衙门。”

他摸了摸腰间的弯刀,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我不能再为虎作伥,不能看着那些贪官污吏欺负百姓。我虽然只是一个人,一把刀,但我也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救一个人,哪怕只是惩治一个恶霸,也比在衙门里浑浑噩噩强。”

施耐庵看着秦猛,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敬佩。眼前这个汉子,虽然外表凶悍,却有一颗滚烫的正义之心。他不像那些读书人,只会空谈道理,而是用实际行动,践行着 “侠义” 二字。

“秦壮士,你做得对!” 施耐庵的声音有些激动,“那些贪官污吏,就该有人治治他们!你这样的行为,才是真正的为民做主!”

秦猛抬眼看了看施耐庵,眼里的警惕少了几分,多了几分认同:“你这个读书人,倒是不迂腐。” 他笑了笑,又拿起饼子咬了一口,“我离开衙门后,就开始四处漂泊。遇到不平事,就管一管。虽然常常吃不饱饭,还要躲避官府的追捕,但我心里踏实。”

外面的雨还在下,没有一点停的迹象。破庙里的火苗越烧越旺,驱散了寒意,也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施耐庵从行囊里掏出笔墨和麻纸,借着火光,提笔写道:“秦猛,原扬州府捕快,因看不惯官场黑暗,放走含冤百姓,弃官漂泊,行侠仗义。”

秦猛看到他写字,好奇地凑过来:“你写这个做什么?”

“我要把你的事记下来。” 施耐庵抬头,眼神坚定,“我要把我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不平事,所有像你一样的义士,都记下来。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故事写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世上还有正义,还有人为了百姓在拼命!”

秦猛看着施耐庵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着理想的光芒,纯粹而热烈。他愣了愣,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你记下来!让那些贪官污吏看看,他们做的那些坏事,老百姓都记着!让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知道,他们不是孤立无援的!”

火苗映着两个人的脸,一个眼神坚定,一个神情刚毅。荒村破庙,暴雨倾盆,两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因为共同的正义之心,成了惺惺相惜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