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把黑石矿区裹得严严实实。
铁蛋钻进哑叔的棚屋时,浑身都被露水打湿了。哑叔正坐在炉边,借着微弱的火光擦着一个黄铜零件,看到他进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了担忧,铁蛋的衣服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还有块淤青。
“哑叔,出事了。”铁蛋关上门,压低声音,“瘦猴盯上你的铁皮箱了,他说看到你藏了好东西。”
哑叔的手猛地一顿,黄铜零件“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慌忙捡起来,塞回铁皮箱,又用更多的废品把箱子挡住,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说“怎么办”。
铁蛋捡起地上的炭笔,在木板上画了个齿轮,又画了个陷阱的样子:“我今天用齿轮砸伤了瘦猴他们,他们被我捆在齿轮堆里了,但肯定会有人发现他们。我们得赶紧把箱子转移走。”
哑叔点点头,指了指外面的雨,天黑又下雨,正是转移的好时机。他从床底下拖出个破旧的麻袋,打开铁皮箱,把里面的零件、本子和那个银色圆筒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动作轻得像在捧易碎的玻璃。
铁蛋帮他把麻袋扛到背上,哑叔的背更驼了,走路都有些踉跄。铁蛋想替他扛,被他推开了,哑叔虽然老了,但力气比铁蛋大,这麻袋看着不大,却沉甸甸的,估计装了不少金属零件。
两人猫着腰钻出棚屋,借着夜色和雨幕的掩护,往矿区最边缘的废弃洗煤厂走。那里有艘破旧的蒸汽船,是铁蛋早就选好的藏东西的地方,平时除了拾荒的,很少有人去。
雨越下越大,打在煤渣地上,溅起一片片黑色的水花。远处传来黑石帮巡逻队的骂骂咧咧声,电棍的光芒在雨幕里忽明忽暗,像鬼火一样。
“小心点。”铁蛋扶着哑叔,在泥泞的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路过一片矮树丛时,他突然停住脚步,示意哑叔蹲下,前面有两个巡逻队员打着伞,正往这边走。
两人屏住呼吸,躲在树丛后面,看着巡逻队员的靴子从面前走过,泥水溅到他们的裤腿上。直到脚步声远了,才敢继续往前走。
“他们肯定发现瘦猴了。”铁蛋低声说,心里有些不安。如果瘦猴把铁皮箱的事供出来,巡逻队肯定会到处搜查。
哑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洗煤厂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终于,他们到了废弃洗煤厂。厂里的机器早就锈成了废铁,只有那艘蒸汽船还孤零零地泊在积水里,船身被雨水打得“啪啪”作响。铁蛋跳上船,掀开舱底的一块木板,下面是个隐秘的空间,刚好能放下那个麻袋。
哑叔把麻袋递给他,自己则在船上四处查看,确保没有被人发现的痕迹。铁蛋把麻袋放进隐秘空间,盖好木板,又在上面堆了些破布和煤渣,看起来就像堆废品。
“藏在这应该安全了。”铁蛋松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哑叔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铁蛋,是那个黄铜锁,上面刻着齿轮花纹的那个。他比划着:让铁蛋保管这个锁,以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打开铁皮箱。
铁蛋握紧黄铜锁,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这把锁不仅锁着铁皮箱,还锁着母亲的秘密,锁着哑叔的信任。
“我们回去吧。”铁蛋扶着哑叔下船,往棚屋走。雨小了些,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给矿区镀上了一层惨白的光。
路过齿轮堆时,他们听到了警笛声,是黑石帮的巡逻车,估计是来救瘦猴的。铁蛋拉着哑叔绕了条远路,避开了巡逻队。
回到棚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哑叔生起炉子,铁蛋则坐在炉边,看着手里的黄铜锁。锁身上的齿轮花纹在火光里忽明忽暗,让他想起母亲留下的那个齿轮。
“哑叔,”铁蛋突然开口,“我娘是不是跟你一样,也是维修队的?”
哑叔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点了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金属牌,上面刻着“维修队・苏”,和母亲本子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这是我娘的?”铁蛋的声音有些颤抖。
哑叔点点头,把金属牌放在铁蛋手里。金属牌很轻,却像有千斤重。
铁蛋握紧金属牌,突然明白了。哑叔和母亲都是维修队的,他们知道黑石帮偷工减料、草菅人命的秘密,母亲因为想告发而被害死,哑叔则侥幸活了下来,藏起了母亲的本子和零件,一直在等一个能替她报仇的人。
而这个人,就是自己。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铁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会让我娘白死的。”
哑叔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滚下两行泪,点了点头。
炉子里的煤块“噼啪”作响,火光映在铁蛋脸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握紧手里的黄铜锁和金属牌,心里不再是以前的恐惧和迷茫,而是充满了底气。
他知道,未来的路肯定不好走,黑石帮不会善罢甘休,赵管事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母亲留下的智慧,有哑叔的帮助,还有自己那颗不再害怕的心。
窗外的雨停了,第一缕晨光透过棚屋的破洞照进来,落在铁蛋的脸上。他抬起头,迎着光,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黑暗里偷煤的铁蛋。他要像母亲说的那样,让道理战胜强权,让机器不再成为压迫人的工具。
而这一切,就从那把刻着齿轮花纹的黄铜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