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静音键,万籁俱寂。月光如同摊开的稀释墨汁,带着一种慵懒的姿态,随意地泼洒在发粮点那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上。那月光,没有了白日阳光的炽热与明亮,显得苍白而黯淡,像是被岁月侵蚀了一般,透着丝丝缕缕的霉变气息。
林野像一只潜伏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趴在废料堆后面。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发粮点的大门,耳朵竖得像警觉的猎犬,仔细数着巡逻队那有节奏的脚步声。“一、二、三……”他在心里默念着,每一声脚步都像是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当第九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他知道,换岗的空档如同短暂而珍贵的机会之窗,悄然打开了。
发粮点的铁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老式的挂锁,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林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根钢锯条,那锯条在他手中显得格外纤细,却承载着他和阿竹活下去的希望。他借着那微弱且霉变的月光,将锯条缓缓插进锁孔,每一个动作都轻得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寂静的夜。
“吱呀,”锁芯转动的声音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格外刺耳,如同一声尖锐的警报,刺痛了林野的耳膜。他瞬间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狼犬打哈欠的声音,那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林野想起哑叔的话,这时候的狗最困,是行动的好时机。
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闪身钻进了仓库。一股刺鼻的霉变气味扑面而来,那气味混合着陈腐的酸气,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仓库的角落里堆着十几个麻袋,麻袋上印着“军粮”两个大字,可这所谓的军粮,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林野快步走到最近的麻袋前,伸手解开袋口,抓出一把米粒。那米粒黄中带黑,还结着蛛网般的霉丝,一看就是已经变质很久了。
“狗都不吃这玩意儿。”林野在心里骂了一句,但他知道,这发霉的米对于他和阿竹来说,却是救命的粮食。他咬了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两袋米扛在背上。麻袋压得他脊梁骨咯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被压断,但那沉甸甸的重量却比任何金银都让他感到踏实,因为这意味着他和阿竹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狼犬的狂吠声。那狂吠声不再是平常的“警告吠声”,而是充满了紧张和警觉,是真的发现了异常!
“妈的,有贼!”刀疤脸那凶狠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声音越来越近。林野心里一紧,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顾不上背上沉重的麻袋,拼尽全力往仓库深处跑去。他记得白天踩点时发现的那个通风口,那是他唯一的逃生通道,刚好能容下一个人。
他先把麻袋塞进通风口,自己正要钻进去的时候,却看见刀疤脸举着矿灯冲了进来。那矿灯的光柱像一把利剑,直直地照在他背上。
“小杂种!抓住他!”刀疤脸恶狠狠地喊道,手中的电棍带着滋滋的电流甩了过来。林野猛地矮下身,电棍擦着他的头皮砸在麻袋上,发出“嘭”的闷响。他趁机像一只敏捷的猴子,窜进了通风口。
钻进通风口后,林野想起哑叔教他的“警告吠声”。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外面发出三声急促的“汪!汪!汪!”那声音在通风管道里回荡,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果然,守在门口的狼犬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激怒了,它们对着仓库里面狂吠起来,铁链被挣得“哐当”作响。刀疤脸骂骂咧咧地去安抚狗,等他再回头时,通风口早就空无一人。
林野顺着通风管道艰难地爬着,每一寸前进都充满了艰辛。管道里弥漫着潮湿和腐朽的气味,他的手脚被粗糙的管壁磨得生疼,但他顾不上这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带着米回到阿竹身边。爬了半个时辰,他终于从废料堆后面钻了出来。
月光洒在他汗湿的脸上,映出他嘴角那一抹疲惫却又欣慰的笑。两袋霉米虽然难吃,但却够他和阿竹撑上十天了。他知道,这十天对于他们来说,是活下去的宝贵时间。
回到矿道夹层时,阿竹还在熟睡。她的小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破瓷碗,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宝贝。林野轻轻地将半袋米倒进碗里,然后把碗轻轻放在她身边。他靠在岩壁上,伸手摸着怀里的齿轮,那是他和阿竹之间的一个小秘密,也是他在这黑暗世界里的一点温暖慰藉。他听着远处渐渐平息的犬吠声,心中思绪万千。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黑石帮的狼犬再凶,也挡不住想活下去的人。就像这霉变的月光,虽然微弱,却总能透过矿道的缝隙,照进最深的黑暗里。
天亮了,矿道里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阿竹捧着瓷碗的手在抖,她看着碗里的霉米,眼中满是复杂的神情。林野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霉米,那艰难下咽的样子让他心疼不已。突然,他觉得,所谓希望,或许就是让身边的人,能多吃一口饭,多活一天。在这黑暗而残酷的世界里,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希望,却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全部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