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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大势之趋

溥娜仁驾驶着汽车,在四道河缓缓停了下来。车窗外,四道河的街道略显冷清,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她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径直走进了街边一家时装店。时装店内,衣架上的衣服琳琅满目,但她却无心观赏,匆匆穿过店铺,从后门走了出去。

出了后门,是两条狭窄的胡同。胡同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墙壁上爬满了青苔。溥娜仁脚步匆匆,她的心里满是即将传递的紧急情报,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的环境。不一会儿,她就来到了二道口子,走进了一家梨膏糖铺子。

溥娜仁的突然出现,把正在铺子里的小王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差点喊出声来。随后,他赶紧走出店铺,像一只警惕的猎犬一般,仔细查看了一番周围的动静。确定没有异常后,才重新退回来,隔着窗户朝外警戒,眼神中透着紧张与专注。

溥娜仁已经顾不上小王的反应,她直接走进院子。严中华正在北屋,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看见是溥娜仁亲自前来,他的脸上满是意外,眼睛里写满了疑惑与担忧。

“你怎么来了?太危险了。”严中华皱着眉头,声音里带着责备的意思。他的目光在溥娜仁身上来回扫视,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溥娜仁的眼神中透着坚定:“顾不上了。我有紧急情报,必须立刻和上级联系。”她的语速很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急切射出的子弹。

“啊?好,咱们从院门出去,我陪你去发报。”严中华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严中华领着溥娜仁在大街小巷中穿梭。此时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偶尔有几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秋风呼啸着吹过,吹得街边的树木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不安。

他们赶到报务员所在的一处民居。这是一座普通的小院,院子里摆放着一些简单的农具,显示出这里平常百姓生活的痕迹。

溥娜仁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口述了一封电报:“敌7个主力师,已向新开岭压缩合围,务必以一纵、二纵、三纵及地方部队拦截阻敌,并令4纵夺回老鹰岭全歼25师。为防意外后方指挥机关应速转移。”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小屋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紧迫感。

电报发出之后,溥娜仁像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巨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的眼神中依然透着焦虑,此时的她也顾不得和严中华说什么,就匆匆离开返回了情报处。

回到情报处,溥娜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前方的消息。她时而看向窗外,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预示着战争的残酷与未知;时而坐下来,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战场上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

接到这份电报后,辽东军区的指挥室内,气氛凝重得像能滴出水来。军区首长们的脸上表情严肃,眼神坚定。他们知道,这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战斗。首长们给作战前线下了死命令,要求4纵一定要困住25师这匹“千里驹”,那声音在指挥室里回荡,如同洪钟大吕:“必须争取在3日之内将其全歼。”同时,下令外围其他各纵队和地方部队:“不惜代价阻敌、拖敌,在11月3日之前,不得让任何一路援军到达新开岭。”

处于战局中心的民主联军4纵指挥部里,灯火通明。将领们围坐在地图前,重新做出战斗部署。他们的眼神中透着果敢与坚毅,每一个决策都关乎着无数战士的生命和整个战局的走向。

10师师长目光炯炯,他握紧拳头:“我们10师2个团担任主攻,一定要强攻收复老鹰岭后,进攻黄家堡子的25师师部。”

12师师长站起身来,声音洪亮:“我们12师两个团抢占605,693后,收复571,586高地,彻底切断25师退路,再协同10师聚歼进入黄家堡子敌军。”

11师师长也毫不示弱:“我们11师三个团向王家沟方向进攻围敌。”

“2师35团、10师30团为预备队待命出击。”

“纵队炮兵团在葫芦泡对10师实施炮火支援。”

一夜之间,民主联军10师,11师,12师如同三只下山的猛虎,以7个主力团三面包围了国军25师3个美机械化团。“千里驹”终于被困死在新开岭谷地。

国军25师师长李正宜站在阵地上,望着周围如铁桶般的包围圈,眉头紧锁。他知道,自己的部队陷入了绝境,但他不甘心就这样失败。为了保证退路,11月1日,他调集了重兵与民主联军争夺公路左侧的无名高地。战场上硝烟弥漫,枪炮声震耳欲聋。

国军士兵们在军官的催促下,如潮水般向无名高地涌去。他们的眼神中透着恐惧与无奈,但军令如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民主联军战士们则顽强地死守着阵地。他们趴在战壕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紧了。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坚决掐住25师的退路。

担任主攻的10师29团,在正面战场上取得了重大进展。战士们喊着震天的口号,奋勇向前。他们冲破了敌人的防线,攻占了黄家堡子和东北两个高地,迫使25师师部退出黄家堡。

25师被迫集中兵力收缩到瑷阳河北岸,老鹰岭一带组织防御。直到此时,国军将领李奇意站在阵地上,望着周围混乱的战局,心中却依然狂妄。他眯着眼睛,看着民主联军的方向,心中不屑地想:民主联军就是把自己的25师包围了,也无力歼灭自己。

民主联军10师担任主攻的31团,战士们怀着满腔的热血冲向老爷岭主阵地。子弹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炮弹在不远处爆炸,但他们毫不退缩。然而,敌人的抵抗异常顽强,31团连续向老爷岭主阵地发起9次攻击,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战友的伤亡。全团伤亡500余人,攻势严重受挫。

4纵的将领们心急如焚,他们深知如果不能尽快拿下25师,后果不堪设想。不得已,又让11师拿一个团上去,死拼。

战场上,双方士兵的喊杀声、枪炮声交织在一起。硝烟弥漫了整个天空,太阳也被遮得严严实实。

经过两天两夜的鏖战,国军25师弹尽粮绝。士兵们疲惫不堪,眼神中透着绝望。增援部队已经进至双岭子地区,正在向新开岭前进,离新开岭只有10个小时的路程,李奇意决定固守待援。他望着远方,心中默默祈祷着援兵能够及时赶到。

4纵将担任预备队的两个团拉了上去。战士们精神抖擞,他们知道,最后的决战时刻到了。

纵队和师的炮兵集中火力轰击老鹰岭,炮声震耳欲聋,大地都在颤抖。炮弹在敌人阵地上爆炸,掀起一片片尘土。

掩护10师强攻,11师,12师分路从侧后配合。战士们如离弦之箭,冲向敌人。

2日清晨,总攻发起。4纵的炮兵团集中重迫击炮和榴弹炮向敌人轰击。炮弹如雨点般落在敌人阵地上,瞬间火光冲天,血肉横飞。

在民主联军的优势火力攻击下,血战两昼夜的国军25师再也支持不下去了。民主联军10师,11师,12师四面围攻,国军25师被压缩到河套里。

国军士兵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逃窜,但却无处可逃。两个小时后到10时30分,国军25师被全部歼灭。

师长李奇意被俘,他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眼神中透着沮丧与不甘。副师长段培德、73团团长李公言等负伤被俘,他们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74团团长董魁武、75团团长赵振武等先后战死,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战场上。突出重围的全师官兵不足两千五百人。

南满战场上其他的国军,得知王牌主力师全军覆没的战报,军心动荡。士兵们面面相觑,眼神中透着恐惧与不安。他们完全失去了战斗的意志,纷纷主动撤离接触退出战场,生怕遭遇和“千里驹”一样的下场。

杜明琪在指挥所里,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浑身发抖。他本来精心计划的南进计划,就这样灰飞烟灭。他感觉胸口一阵剧痛,旧病复发,无奈之下,辞去了东北行营主任和剿总的职务,带着满心的不甘与失落,离开东北回老家养病去了。

蒋介石任命魏季皇接替了剿总的职务。魏季皇是个精明老道的人,他深知内战的残酷与无奈,不愿意打内战,便下令各部队收缩防御。

这样一来,南满地区的民主联军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战士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们开始休养生机,补充兵员,训练新兵。很快,民主联军就壮大起来。

东北地区的军事实力迅速发生着变化。一方面是民主联军的快速壮大,另一方面,关内的国军又在山东陕北发动攻势,已经没有更多的军队派往东北了。

到1947年春天,东北战局已经发生根本改变。国军再也没有能力主动发起进攻,民主联军则接二连三地开始了春季、夏季和秋季攻势,大规模收复失地。整个东北地区90%以上的土地和人口已经解放,国军不得不龟缩在腾春、沈阳、锦州等铁路沿线的大城市死守待援。

1948年,腾春城里的形势越发显得严酷起来。城外,东北野战军十万人马如同黑色的海洋,将这座城池围得水泄不通。天空中,连空投救济的通道都被彻底切断了。城里的国军将领郑酒虢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敌军,心中充满了绝望。他唯一的指望就是驻扎在沈阳的廖耀湘兵团赶来解围,可是廖耀湘却不肯发兵援救。郑酒虢只能在城内死守,他的眼神中透着无奈与坚定,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和这座城市联系在一起。

新开岭一战的硝烟散尽,那战火纷飞的场景仿佛未曾在溥娜仁心中留下丝毫痕迹。她就像一颗在乱世中坚定的星辰,战争的波澜未能扰动她的心湖。反而,在这场战役之后,她那非凡的军事才能如同破晓而出的朝阳,被郑酒虢所认可。郑酒虢对她的器重,从不止一次地把她召到司令部去听取建议这一细节中便可窥见一斑。

溥娜仁其实早已领受上级指示,城外的解放军如同铜墙铁壁,死死困住腾春,坚决不让郑酒虢麾下的60军和新7军出城,以免影响辽沈战役那关乎大局的进程。溥娜仁深知郑酒虢心地善良,不忍看到腾春城内百姓被困死城中,那城中百姓的惨状就像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头。于是,溥娜仁多次鼓起勇气向郑酒虢建议,倒不如向城外的解放军开城投降,然而每一次都被郑酒虢决然拒绝。

10月中旬,天空中乌云密布,像是一块沉重的铅板压在腾春城上。溥娜仁接到通知前往司令部开会。走进司令部,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战争的硝烟和死亡的气息。会上,郑酒虢表情凝重地宣布次日黎明弃城突围。

会后,溥娜仁心急如焚,她像一阵疾风般赶到了联络点。刚一进去,就看到楚平那熟悉的身影。此时的溥娜仁无暇他顾,急忙把最新的情报告诉了楚平。

“明天凌晨4点郑酒虢要弃城突围。”溥娜仁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楚平一听,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这个情报太重要了,现在我们做个分工,我马上赶到60军去,让俊生将军立即率领60军起义。严中华,你随溥娜仁去新7军稳住他们,劝阻他们不要盲目突围,让他们放下武器停止抵抗,解放军会保证他们生命安全。我同时电告城外肖司令进城接管。”

10月16日子夜,整个腾春城被黑暗笼罩,那黑暗像是一只无形的巨兽,吞噬着一切。离开郑酒虢弃城突围时间前2小时,60军军长俊生突然率部起义了。正在兵团部整装待发,准备突围的郑酒虢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像被雷击了一般愣住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惊愕、不甘与绝望,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大势已去,就像一艘在狂风巨浪中失去航向的孤舟。他咬了咬牙,率领特务团打算在坚固的中央银行大楼困守。

此时,已经进城的解放军如同潮水一般包围了大楼。大楼周围,解放军战士们手持武器,严阵以待。他们开始不断喊话,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仿佛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郑酒虢将军,放下武器投诚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然而,郑酒虢站在大楼里,表情倔强,内心在痛苦地挣扎着,他对蒋介石的忠诚和对当前局势的绝望在心中不断地交战,他还是不肯放下武器。

到了10月19日,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在腾春城的大街小巷。溥娜仁和严中华身着解放军军装,英姿飒爽地站在大楼外面。溥娜仁的眼神中充满坚定和自信,她高声宣布:“新7军全体官兵已经放下武器向解放军投诚。”

两天以后,溥娜仁孤身一人走进中央银行大楼。大楼里弥漫着一股绝望和衰败的气息,郑酒虢坐在那里,面容憔悴不堪,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消失不见。他的眼神空洞而又疲惫,像是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十分器重和信任的部下,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身边执枪对着溥娜仁的特务团士兵,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地说:“都把枪放下吧。”然后又抬起头,看着溥娜仁,缓缓地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从什么时候参加了共产党?”

溥娜仁轻轻地走过去,很诚恳地扶着苍老憔悴的郑酒虢坐下来,眼神中带着尊敬和一丝惋惜。“郑叔叔,我今天都告诉您。我1939年在延安抗日军政大学时,已经参加了共产党。郑叔叔,您是抗日名将、民族英雄,您的名字曾经是百姓心中的希望,是日寇心中的恐惧。您不应该成为蒋介石内战的牺牲品。到了今天这种形势下,您真打算对蒋介石以死效忠吗?60军起义,新7军投诚,您觉得带着特务团800多人,真可以杀出腾春城吗?郑叔叔,真不能再打内战了。咱们的民族打不起,老百姓打不起了啊。腾春被围150天,那是怎样的人间炼狱啊,饿死了多少老百姓?腾春城内外已经是饿殍遍地白骨成山了。您难道真要把民族罪人的恶名背到死吗?”

溥娜仁的这一番话如同重锤一般,深深砸在周围官兵的心上。他们的内心在痛苦地挣扎着,脑海中浮现出腾春城内百姓的惨状,那一幕幕饿殍遍地的画面让他们的良知被唤醒。他们纷纷将身上的武器解下来,丢到了地上,那武器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楼里格外响亮。一排排站在郑酒虢和溥娜仁面前,他们的脸上满是愧疚和悔恨,痛哭流涕地说:“长官,我们不能再打了,请长官率领我们向解放军投诚。溥小姐,我们恳请你代表解放军,接受一兵团部郑酒虢以下895名官兵投诚。”

郑酒虢最后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就像把心中所有的不甘和无奈都吐了出来。他缓缓解下自己腰间的佩枪放在桌子上,那佩枪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仿佛是他对过去的告别。又把“中正剑”解下来双手递给溥娜仁,眼神中充满了落寞,声音低沉地说:“郑酒虢请求贵军允许老朽解甲归田,桂庭此后永不言兵!”

溥娜仁轻轻扶起郑酒虢,率先走出中央银行大楼。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预示着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