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毕业后,我考上了中学。全班五十多名学生,只考上了八个。我是班长,也当过学习委员,一直是班干部,考试总是第一第二,考上是意料中事。可我家太穷,交不起学费,父母双双有病,父亲的风湿性关节炎更折磨得他苦不堪言,上工干活天数没有别人多,挣的工分少。母亲疯疯癫癫的,也上不了工,我和弟弟都还小,收入很微,家里一年比一年穷,我的学费只有三块钱也拿不出来。后来,一位好心人让父亲去大队干部那儿开个免费证明,父亲就赶忙去大队,给他们讲了我家的实际困难。大队干部说娃娃上学这是好事,家乡能出秀才大家都光荣,会计就给开了。父亲揣上免费条子,领我去学校报名。
我家离学校二十多里路,走到已是半晌午了。父亲把免费条子掏出来,双手递到招生老师面前,那老师接过去端详了好大一会后,拧过头来问父亲“你家是啥成份?”父亲自卑地说是地主成份。那老师说那就免不了,父亲惊恐地问为什么,他说上面有规定,只给贫下中农免学费。父亲傻眼了,半晌不说话。后来父亲又苦苦求那人“老师,你看我娃学习这么好,我家确实没钱,你帮帮忙,给说说……”未等说完,他打断父亲“不行不行!你别说了。”父亲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求道“照顾照顾,他娘有病我也有病……你看这大队干部也同意,你就帮帮忙吧……!”在继续哀求。可那老师不听,忙他的事。我站在一边看着,在心里骂他坏心肠。
正在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人,高高大大的,有点年纪了。他问那招生的年轻教师怎么回事,那人说我家是高成份,按规定不能免学费,但我父亲不行,说困难非要我给他免。那人听后沉吟一下,把条子要去看了看,又把目光落在我身上,问我学习情况。我说我学习还可以,是班干部。他问我当啥干部,当了多长时间。就答我是班长,也当过学习委员,从二年级到六年级年年当,还评为三好学生。那人微笑着听完,点点头,然后转身对那年轻教师说“这样吧,这学生情况比较特殊,回头研究一下给免点。你给按一半免吧!”
父亲摸出一块五毛钱,交了学费。
我就读的中学,以前是当地有各的旅游景点,是一座千年古庙群,庙内有好多泥塑神像,每到庙会时听说人如潮涌,不知为什么县上把它改为学校了,成立县立第二中学。
学校很大,但供热水的洗脸处地方很窄小,一次只能容几个人。学生大多都去玉泉洞下的“龙口”洗脸。
龙口在玉泉洞下,那里有一个深潭,泉水就是从那里冒出的。潭有一丈多深,地面用青石条砌成一个八卦形状,半人高,游人伏在上面观看,往泉中投钱。八卦的一边有一个同样是青石雕刻成的龙头,泉水就从那大张的龙口中流出。龙在中国古代人心中地位很高,把它比为帝王。从龙口吐出水,意喻真龙吐珠,哺育苍生。泉水清清亮亮的,泉水汩汩冒着,从龙口跳出,形成一条小小溪流,欢快地奔向前方。溪旁青草铺满,还有不少野花,风景好空气新鲜。我们这些十多岁的小学生们,嫌学校的洗脸处拥挤,便跑到这里来洗脸,掬起一捧泉水住脸上一洒,顿觉神清气爽,一夜的困倦完全消失。
那眼汩汩长流的泉水,听父亲讲还有一个传说,说那泉连通着东海,玉皇下旨东海龙王,令它掌管泉水,常去视察民情,去人间转转看看,了解百姓生活状况。如百姓勤劳节俭,爱惜粮食,就泉水长流不断,让泉水流进田里浇灌庄稼。若百姓懒惰奢侈,挥霍浪费,就切断水流,关闭海眼,地里见不上水庄稼欠收。说来也还真应了传说那话,这泉水流几年后就要断几年流,一夜大风,泉水嘎然而止,滴水全无。而这些年确也有挥霍奢侈的现象。鉴于这泉的灵气与威力,以后人们便都把这泉叫神泉,十分敬畏。
泉后紧靠是“玉泉洞”,也是因泉而得名。洞中有一尊玉石雕刻的佛像,乳白色,据说是真玉。神佛笑咪咪的坐在洞中,大家都说他有很大的灵气,是大慈大悲普渡众生,为凡间解救危难的,特别是驱病治邪很灵验,你身上哪处有病,只须去摸摸佛像那里,病就好了,不治而愈。每年庙会洞中人挤得水泄不通,几百里上千里路的人也赶来摸他。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这伙小娃娃们,好奇心更大,常在下午课余时节偷偷溜进洞中,这里那里把玉佛浑身上下摸个遍,然后边跑边笑,说我没病啦我长寿呀,嘻嘻哈哈乱嚷。
玉泉洞后不远处的半山腰上,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不少神殿,有的建在地面有的嵌在山岩石洞内,各路神仙端坐其中,形态各异,肃穆幽静,飘飘然一股仙气。殿外生长着古柏,青松,栎树,古槐等,大多已有了年代,苍老而安静地守护着这一方土地和神灵。
古庙大门前有两棵百年古树,一棵是柏树,一棵是槐树,高大雄伟,枝条曲盘如虬髯,树身两人合抱才能搂住。两棵树相依而生,柏树比槐树粗大一些,它离地一米以上却有一条大缝,一直向上有两米多,而槐树却把它的大半个身子伸进缝中,两树连为一体,这种神奇的景象,让游人惊叹不已。当地人称之为“柏保槐”!
古庙的大门,让人仿佛回到了中世纪。庙门两边蹲踞的两头狮子,是用墨绿色青石刻的,高大,雄伟,青石护栏围绕一周。越过护拦,是木制的庙门,褚色油漆。上有飞檐走兽,龙缠凤绕,古色古香,凝重古朴。庙门上方正中是三个彖体大字“周公庙”,苍劲醒目,引人入胜。
我的中学生涯只有短短二十一天就结束了,第二十二天,我背上书包和行囊,跟着父亲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