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和我结婚才一个多月,便显出了她犟强愚顽的性格特征,她也许是缺少文化造成的原因吧,不懂女人应以柔为本,就是不肯退让,凡事一定要争个她赢,要男人屈服她向她赔礼。有次我俩去县城,回来时因一件事两人说不到一起而争了几句,她就一扭头独自一人前行,我追上问话不答,一直到家也不理我。还有一次,我把一块布料送给了姐姐,那颜色太暗春花也没法穿,可她嫌我送了,和我闹的不可开交,又哭又叫,最后把退休在家的伯父也吵醒了,来我屋里问明原因后给了十元钱她才安静了。但她也有柔情的一面,我的衣服,以及父亲母亲和弟弟的衣服,她都给洗的干干净净,折叠的整整齐齐。我下地回来,她即刻端来饭菜。如我俩都下地,回家来她就做饭让我休息睡一会儿。一到晚上,她总要我搂上她,和我相拥而眠。当年十月结的婚,次年九月我们的大儿子就出生了。怀孕期间全家都很高兴只有她自己却在高兴之后有点害怕,妊娠反应也较厉害,想吃酸东西想吃肉,而父亲又舍不得买,我就悄悄去县城买了一块熟肉,送到她手上,她风卷残云似的一会儿就吃光了。
白白胖胖的儿子降生了,皮肤雪白细嫩,圆嘟嘟的脸蛋叫人越看越爱,小手乱抓一通后又含进嘴里吱吱地吮吸,两只象春花一样黑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望着人,逗逗他便咯咯咯的望着你笑。春花看似清瘦奶水却又足又浓,儿子一天一天长的飞快,不到三个月已长得叫人抱不动了。
十一月中旬,表哥来信了,让我去他学校,说炊事员指标批下来了,不是正式编制但可以转户口,先把户口落在学校当地农村,吃粮从公社的“社筹粮”中解决。
我坐上了去秦岭深山太青县的班车,表哥所在的学校在太青县一个较远的公社,到县城后还须再走。但去那里没有班车必须搭顺路拉货的车。我比较幸运,下车后就碰上了顺道车,坐上又向表哥的学校所在地青河公社奔去。
我曾去老家北边的山里修过公路,那山不甚高,山上植被以茅草和低矮灌木为主,多是些刺槐,白杨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杂树,除了白杨树还高些,其它都比较低矮,基本见不到参天大树。而家乡南的这个秦岭山脉却不同,擎天巨树随处可见,蓊蓊郁郁,浓荫蔽日。山大沟深,馋岩兀立,不但山上有树,深不见底的沟壑中也长满大树,有处密密匝匝,有处稀稀落落,一个个争先恐后昂头向上争抢太阳的光芒。可是它们再怎么努力也还终究抢不过山顶上那些低伏的茅草,因为这些不入流的低矮杂草虽没有它们高大伟岸,也缺少它们那股冲破天的劲头,却具有沟下不具备的先天条件而高高在上,没有竞争对手,自然太阳的恩惠大多由它们占有了。这倒不由让我想起了一首古诗:
郁郁涧底松,
离离山上苗。
以彼径寸茎,
荫此百尺条。
地势使之然,
由来非一朝。
…………
看来还是后天努力赶不上先天优势啊!“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说的一点不错。身高千尺也难比尺寸之草。
然而,这些深沟中的大树,仍然无怨无悔,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如身扛钢枪的战士,坚定不移,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自己的土地上,坚守着这一方家园,守护着自己的故乡,默默无闻,从不与小草争辉与太阳生怨,这种可贵精神又让人肃然起敬,自叹不如!
坐了三四个小时车,下午到青河公社了。学校在公社机关一侧,面积很大但没有围墙,象散落的山里的农户房舍一样,七栋大瓦房散开在校园北边较高处,南面稍低处是蓝球场,很大。作教室的大瓦房建的比较新潮,每栋有二十多米长五米多宽,教室三排课桌,油漆的桌凳,一个桌子后面坐两名学生。山里学生少,一年级和二年级在一个教室,采用复式教学法。
学校有八名教师,其中表哥是校长兼公社的文教专干,他一周只有几节政治课,其它七名中有一个姓陈的教师是副校长,表哥不在时由他主持校务。还有一名女教师二十多岁很年轻。
学校老师吃饭的小食堂在靠后一间房内,设施不多,一台案板,一个大木柜子用来装米面,上边格子里放碗碟等家具,灶台上前后两口铁锅用来做饭烧水。吃水要去学校后面二百多米远的山泉挑,有两个铁桶和一条扁担。山泉被人们挖成一个大深坑,里面蓄满泉水。泉水清彻透亮,溢出的涓涓细流向下汇成一条带子宽的小溪,沿坡而下。
学校这些老师除表哥外大都是山里人,吃饭档次很一般,我的手艺基本能满足他们。他们爱吃面条,我就给扞面条,这是我的拿手戏,蒸馒头也没问题,炒菜一般都是家常菜也难不倒我。“岐州臊子面”我以前学的不太精,来后经表哥指导也掌握了方法,表哥做这技术高。学校有点闲地,在地里种了些蔬菜,春天有韭菜夏天有豆角,秋天有大葱茄子冬天有青头萝卜,四季不缺。自已种菜生活费也不高,工资给我每月发36元,也算高工资了,表哥才38元,年轻教师拿二十八元的也有。但钱比较值钱,一盒火柴才二分钱,一斤大肉也才八毛多,消费很低,基本都能维持一家生活还能略有盈余。我的工资全寄回家了,我不吸烟不喝酒,除了买点牙膏毛巾外,基本不化钱。春花那里,我在给她写信时在信封里给悄悄装五元钱,作她零化。她也很高兴,五块钱要买好多东西呢。她把那点钱也用不完,剩下的有和她相好的年轻媳妇在急用钱时她还给往出借呢。
从此,我开始拔离了农村,跳出了生产队,再不用面朝黄土背靠天,在庄稼地里讨生活了。只是有一点,离家太远,一年只能在学校教暑假和寒假时回去,呆两个多月,其它时间都在这里,在这里送走了五六个春秋,出山时已快三十岁,最美妙的青春年华留在了这里,献给了这崇山峻岭中的青河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