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秦澍瑾回到二爷爷家时,早已过了晚时用餐点。桌上扣着饭菜,二爷爷坐着看电视节目,二奶奶已上了床。

二爷爷要她快点趁热将饭吃了。坐在床上的二奶奶则一声不吭,从她踏进这个门开始,二奶奶一直都是这种态度。她的沉默让秦澍瑾除了感到生疏外也倍感压力,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在二爷爷总会找些话题跟她聊,二爷爷问了一些厂里的情况后,饭菜已入胃。祖孙二人坐着继续聊。

二爷爷告诉她,当年她爷爷也是跟着他一起来S城打拼,后因家中的田地没人种就回了苏北。从此后,兄弟两人便隔江生活了这么多年。一晃便是人到暮年,阴阳相隔。秦澍瑾兴致勃勃地聆听着,二爷爷回忆起了难忘的当年。老一辈的经历让她唏嘘不已。

回厂时,必要经过一座桥,秋风肆意舞动,凌乱了飘动的秀发。秦澍瑾习惯性地将头发捋到耳根,不经意中,发觉那个高大的身影若雕塑般立在桥中央,眸光与水连接一线。

他在干什么?她走上前,凝神,泛着波光的水中除了水还是水。

将眸光射过去,那张俊脸依然冷如冰霜,显不出山也露不出水。顺着他的视线潜入水里,湖水静如初。

许久,方启平眸珠转了转,冷漠地在她脸上扫描,遽尔,复旧。

时光在滴答中义无反顾,秦澍瑾的好奇心与秒俱增。方启平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存在,路人经过时惊异,疑惑,有些还摇头,更有人窃窃私语。

秦澍瑾瞪得脖酸眼累,也未有任何发现,多少分秒而逝。方启平猛地抽回思绪,迈步朝着制衣厂方向走去。

秦澍瑾一时懵住,呆立数秒,就追着高大身影而去。这家伙除了冷血还怪异!一路上脑海里就回旋这个念头。

方启平回到裁剪间,一头又扎进密密麻麻的线条中,早已忘记了之前跟秦澍瑾说过的话,她只得立在不远处。等着他一起干活。

一张张草稿纸被他纤长的手揉成一团,无声地掷于地。

黑夜沉沉,周遭静谧,隔壁车间听不到机器声响。

秦澍瑾疲惫地在椅子上坐下,地上的稿团越聚越密,低头绘画的方启平或凝思或挥毫。最终又一次次地将酝酿好的一切否定。渐渐地,她的上下眼睑努力了几下,缓缓地粘合在一起。

时光踯躅前行,方启平搁笔,仰脖,毫无收获地瘫靠在椅背上。紧锁的眉头缓缓地铺展开来。

他揉了揉被残虐的双眸,回到现实中,墙角边的秦澍瑾安然睡着,神态怡然,似已进入另一个世界。抬腕一看时间,午夜11:20分。这才忆起要她晚间来工作,可计划不久就被秦立雄否定了。由于专注于设计图,忘了告诉她。

他立起身,踱步走近,抬起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下。

好在朦胧中,秦澍瑾似乎感觉到什么,骤然启眸,方启平猝然垂手,一语不发朝门外走去。

秦澍瑾见他离开,纳闷地跟着离开。都半夜了,定是不干活了,也不提前说一下。

出了裁剪间,方启平拐进宿舍,她则拾级而上,出了地下室,朝着二爷爷家走去。回到陈旧的三层楼房,黑暗中,她摸索着上了三楼,楼上乱糟糟的,堆砌着乱七八糟废弃的东西,包括碎布料和做废的成品。

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朦胧月光钻进铺好的地铺上,小保姆已进入梦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这一夜,秦澍瑾辗转难眠,发生过的一切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掠过。等她醒来时,小保姆已下楼,楼下传来什物的碰撞声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急急穿衣,下楼时,脏又窄的木头楼梯横在面前,让她再次望而生畏。只得转身扶着楼梯倒退着向下移。

和二爷爷打了招呼后,二爷爷关心地问,

“昨晚回来这么晚,不多睡一会?”

“睡什么睡?年纪轻轻地不努力怎么行?”二奶奶冷冷地甩了一句,就走到屋外。

秦澍瑾不语,洗漱好,喝了点粥出了门。

地下室里黑黝静谧,只能借着办公室的一点灯光找到过道,来到办公室,隔壁仓库正忙着配货。她一声不吭地开始打扫卫生,先将办公桌整理,擦干净,再扫地拖地板。

打扫完后,赶快离开办公室,出门一拐,车间依旧漆黑如夜,倒是裁剪间的灯已亮起。

心里思忖着,可能昨晚的活放在今天早上干了,可方启平为何昨晚不告诉她?明明说好晚上干活的,改变计划了也不通知她,害得她白白等到午夜。

裁剪间里,方启平依然埋头在纸上不停地勾画着,全身心地投入,浑然不顾周遭的一切。秦澍瑾呆立在门口,一时间不知进还是退。

她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不进去能去哪?车间里黑咕隆咚的,二奶奶的话还盘桓心中,再说就算跑到外面瞎逛,方启平找不到她怎么办?念及此,决定留下。

作了决定后,好奇心驱使她径自朝方启平走去,她要看看他到底在画些什么。

方启平今天穿了件灰白色衬衫,外罩黑色羊毛开衫,衬衫上面两粒纽扣敞开着,长长的脖颈醒目地傲于衬衫中,悠悠的清香味不知是身上还是浓密黑发上飘过来的。

看俊色闻清香,秦澍瑾有点迷醉,竟然忘记了他的冷异和严厉。

白色的纸上,铅笔勾勒出的线条,从整个轮廓来看,极像男士西服。秦澍瑾虽然不懂,但感觉应该是一副已经完成的设计图。方启平的双眸聚焦在图纸上,皓齿紧紧地咬着纤长手指握着的铅笔,若有所思。看来,这幅设计图并不令他满意。

突然,他将铅笔从嘴里移到图纸,“磕打”一声,铅笔头脱离了身子,蹦了老远。

即便如此,也没能使他抬眸,只是将手一伸,掌心朝上,对着立在旁边的秦澍瑾说道,

“帮我拿支铅笔来。”言毕,摔下不能用的铅笔,低眸等待着,手指不停地敲击着裁剪台边缘,似又陷入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