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每天都到这里来吗?

那个工人愤怒表情和话语再次钻了出来,她定住,立在离他稍远的地方,回味着工人的那番话。

秋风若海啸般,一浪卷起一浪,灌进胸腔后窒息感汹涌而来。瘦小的身子在劲风中瑟瑟颤抖。

方启平面对着河水平静了心绪后,如释重负般深呼吸,风呼啸长驱直入,呛得他

连喝了几口,动了动有点僵的身子,回眸瞬间,眸光猝然定格。

秦澍瑾正呆望着方启平的侧影跑了神,突然正面接触,意料不到的眸光雷达般扫射过来,惊得她如筛糠般晃动着被风拐走温度的身子。

一切都收入方启平的眼眸,秦澍瑾惊慌地垂下眼睑。跟在他的后面亦趋亦步。

回到裁剪间,方才感觉身体的温度逐渐上升。放下抱在胸前的双手,喷嚏一只连着一只,紧接着又干咳了几声。

方启平默不作声,抽回眸光,弯身抓起地上的热水瓶走了出去。

秦澍瑾在椅子上坐下,喷嚏和咳嗽渐渐平息。

方启平一手提着热水瓶,一手握着感冒药。在两人的杯子里倒了点白开水,放两粒在嘴里,举起自己掺过开水的杯子,一仰脖把药送进肚里。

接着将药放在秦澍瑾杯子旁,吐了几字,

“把药吃了。”就折身走到另一条椅子上坐下,埋头在纸上准备又一波线条旅程。

有那么几十秒,秦澍瑾处于懵晕状,回过神后,才将视线牵到药上。

“好好的为什么要吃药 ?”秦澍瑾问完,连咳几声。方启平眸光直直射来,

“预防感冒药,现在就吃。”声线虽平,传送到秦澍瑾心里是声声厉。他起身走到她面前,挖出两粒抓起她的小手将药放在掌心,触碰到那只大手,秦澍瑾感觉被电击了般。另一只随即将水杯递过来。

“我……”秦澍瑾嗫噜着,从小到大,最讨厌和害怕的就是吃药打针。要不如此,她可能就在老家做了一名护士。

见她迟迟不接杯,方启平执拗的举杯不放,眼前的他已将秦澍瑾窒息般圈在他高大身影下,一种气势在压迫着她不得不妥协。她只得乖乖接过水杯,气势渐渐被一股清香覆没,男人身上不都是那股烟味臭气么?唯独他的气味清香宜人。

秦澍瑾的思想一时跑偏了道,及时收回后。快速溜了他一眼,猝不及防地与他的眸光碰撞,不自主地想起工人的那些话。现在的情势是她若不吃,方启平肯定不会“放”过她。

接过杯子,开水的温度在下降,心里的热度却在升腾。她吹了吹还有点烫的开水,仰脖,将药送到舌头上。一连喝了几口水药都未滑进去,哽在喉咙口回不来也去不了。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差点把之前吃的食物都翻吐出来。

方启平看懂了,她根本不会吃药。难怪不肯吃。秦澍瑾的眼泪水都被呛了出来,总算把药吞了下去。

“以后一粒粒吃,不要两粒一起吞。”言毕,从她眼前撤走,走到抽屉旁,抓了几颗大白兔糖。

秦澍瑾擦干泪水,委屈的正要回击,“谁让你……”下面的“逼我吃药的。”还未出口。方启平就剥开糖纸,将糖塞进她的口中。委屈得到及时安慰,噘了噘樱红小唇,不再说话。

她的咳嗽声止后,也跟着咳了起来。

事后,秦澍瑾才明白方启平为何要她吃预防感冒的药。一是怕互相感染,二来秦立雄又进来大批布料,接下来的忙碌根本不允许身体有不适。

一连几日日夜颠倒的忙碌,才将这一批新料裁剪好,熬夜的间歇中,方启平会要秦澍瑾趴着台子上打个瞌睡,而他却分秒未合眼。

忙碌结束后,秦澍瑾觉得住二爷爷家有诸多不便。第二夜熬到凌晨,方启平见天还黑着,就让她在裁剪间小睡下,等到天亮才叫醒她回二爷爷家。

经过一个下午的睡眠,秦澍瑾终将觉补足。吃了晚饭后精神出奇的好。一路心无旁骛地朝着制衣厂走去。

桥头的风景人物依旧,闷了多时的疑问越聚越稠。这个方启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天天到桥上来吹冷风为何般?为了那些设计图?还是……每次见到他,秦澍瑾的思绪就会跟着他纵情跳跃。

时光陪着秦澍瑾,秦澍瑾陪着方启平,缓缓地向深夜走去。依然是不经意的回眸,过程如出一辙,结果不再雷同。

“回去睡觉。”方启平第一次在桥上开了金口,就撤离而去。秦澍瑾没应声,跟着高大的影子一路而去。

方启平见她跟着,索性站定,“今晚没活,回去休息。”

“睡不着,”秦澍瑾噘起薄唇,委屈着迎向他。方启平触紧眉头,唇片扇了扇,没接话。秦澍瑾抢了几步,走在他的前头。

车间里机器声热火朝天,方启平还是先秦澍瑾几步到了裁剪间,摊开纸张,继续弯弯曲曲的线条。秦澍瑾兴趣盎然地趴在一旁,目不转睛着。

今晚方启平的状态较好,一连画了几张都未弃,秦澍瑾煞有介事的一一望过去。“说说你的感想。”方启平未抬眸,仿佛头顶上也有火眼金睛。能够清楚地捕捉到秦澍瑾的每一个动作与眼神。

秦澍瑾的认真劲不亚于读书时期,尽管她的话术不专业,见解倒头头是道。

方启平听得饶有兴趣,细细品来也有几分道理。就兴奋地抬眸,好似邂逅知音般惊喜,跟她讲起了自己设计的初衷与过程中的感受。秦澍瑾津津有味地望着他翻动上下唇。

方启平讲着讲着,骤然闭口,灵感一闪而来,忙挥笔在纸上自由游走。

秦澍瑾将上半身从桌上滑下,落座。胳膊肘架在台上,将下巴稳稳托住。双眸定格在他的身上,那般虔诚,犹如在耶稣面前忏悔的教徒。

他画完,满意地搁笔,眸光移来,凝神震愕。秦澍瑾清澈的眼眸一眼穿底。黑亮、清明,胜如山上涓涓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