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接着又是“啪”“啪”两响。茶几上的两只杯子被震落在地上砸的粉碎。杯子里的茶水飞溅起来,溅到了穿紫红袍的书生。
他不由跳了起来,大叫:“勤斐兄,你这是做什么?”
青衣书生方觉自己过于失态,忙对紫红袍书生拱拱手道歉。
“啊呀,是愚兄的不是了,可曾烫到华龙弟?”
“哎呀呀……我说李大才子,你这是何苦来着?是我红袖添香得罪了大才子李勤斐吗?”随着话音,赛貂蝉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她两手一叉腰冷言冷语的丢出来一句话。接着数落开了。
“我赛貂蝉开着红袖添香,可是做生意的地方。你每天来了就是一斤女儿红,两盘小菜,一坐就是大半天!还时不时的,借口教我们雪儿诗词音律,钻进她绣楼去!我是看着雪儿面子不来计较,你以为季雪儿三年前认你做过先生,就可以白吃一辈子吗?居然到我这里摔碟子砸碗的,你做给谁看?”
青衣秀才李勤斐顿时面容转色,气得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倒是紫红袍忙陪着笑脸劝道:“妈妈就不要太伤人了。今天的账我来会!这砸碎的茶杯也算在我身上。勤斐兄,今天是有点醉了。”
“呵呵,我说祝公子,你这样说,我赛貂蝉可就不敢当了!赛貂蝉可不是孤陋寡闻之辈,这红袖添香楼更加是信息最灵通的地方。谁人不认识你祝华龙,是玲珑镇三大首富之一祝府的公子?要你赔什么?只要你祝公子肯赏光多光顾红袖添香,就是赛貂蝉的福气了。”
赛貂蝉的话变得比四月天还要快。
祝华龙微微一笑,回身去劝李勤斐。“来来来,勤斐兄,我们还是坐下喝酒。赛妈妈,麻烦你再去取两瓶上好的女儿红来!今天我要和勤斐兄,一醉方休!”
赛貂蝉连忙先调转身子吆喝了一声:“来人啊!”接着又是一串话。“先给祝公子、李秀才换到楼上包房去!然后上两瓶红袖添香的陈年女儿红!翠云、怡红,出来陪客了!”
接着转回身子朝着李勤斐,道了个万福,言道:“李大才子可别和我们这样的粗人认真。你有祝公子这样有钱的朋友,红袖添香随便你坐到什么时候去。”
移进二楼包房的李勤斐,坐在那里还是一脸的愠怒。
祝华龙继续劝着。“来、勤斐兄,我们喝酒!不要再生气了。”
只听一阵门帘的声音,帘子掀开,进来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赛貂蝉跟在后面,把她们往祝、李二人身旁各推了一个过去。
“翠云,你今天就好好伺候祝公子吧!”
“祝公子,我们红袖添香的翠云,可是数一数二的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精……”
李勤斐却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打断她。
“不知比起玉玲珑又如何?”
赛貂蝉脸色微变,又马上堆起笑脸转到李勤斐身后,将另一个姑娘推到他身上,说:“李才子,我知道你特别爱慕季雪儿。只是她昨日受伤尚未痊愈,今天若不是她的救命恩人唐公子来了,现在雪儿还躺在床上。来来,今天就让怡红陪你好好度此良宵吧。”
恰在此时,门外隐隐传来了琴声。
那古筝弹得如高山流水、悠扬婉转,时才喧闹无比的红袖添香楼霎时静下来,只听得那琴声在飞扬。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李勤斐听呆了。当听到季雪儿把柳永的雨霖铃唱到最后一句“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忍不住落下泪来。
季雪儿的绣楼中,唐稷亦是黯然神伤。
他没有想到这个青楼女子竟真的有如此令人叫绝的好琴艺!唐稷有一手好琴技,曾经从师当代第一琴师清缘师太。当年唐稷和图雪梅学琴出师时,清缘师太曾经评价:“当世琴艺可称高手者不过三五人。稷儿、梅儿已在其中。若还有可以比肩者,必是我师兄门下之徒。”
更加叫唐稷震撼的,还是季雪儿在琴声中注入的一份真情流露。琴声如泣,歌声如述,似乎把柳永这首雨霖铃中,那份伤怀表达的淋漓尽致。显然是季雪儿在借词,抒发自己内心的忧伤与难言的身世。
当琴声还在绕梁三匝,季雪儿已经是泪流满面。
唐稷忽觉心中刺痛,忍不住站起身,走近季雪儿身旁,一手搭在她的香肩上,低下头轻声慰籍。“雪儿姑娘,你琴声中隐隐满含伤怀。这样弹琴恐会伤身啊!不知姑娘有何心事?若信得过唐稷,可否告知一二?”
季雪儿被唐稷这番诚恳的言语,说的更是伤心欲绝,再也不能按捺自己满腹的痛楚,将头靠进唐稷的怀中,失声大哭起来。
季雪儿伤后未愈,又注情于琴,已是动了真气。此刻再悲伤过度,竟昏了过去。唐稷忙将季雪儿抱入内室床上,将她搂在怀中,去她手上的脉穴一搭,更加心惊。只觉得季雪儿脉象紊乱,气息乱流,已是心脉重挫之相!
唐稷到这时,已顾不得自己身在青楼,又男女有别,只得将季雪儿衣衫解开,用自己的本门心法将自己的真气输入。唐稷一双手在季雪儿洁细如玉的肌肤上不断游走。季雪儿赤裸的少女肌肤,随着唐稷注入的气流,发出阵阵幽香。唐稷却依旧心无旁骛,只顾不断催动真气,输入季雪儿丹田心房中去……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唐稷已然是大汗淋漓。一身淡绿色的衣衫把汗水湿得精透。
季雪儿悠然一声长叹,终于醒了过来。张开一对秀目,看见自己浑身赤裸倚在唐稷怀里,不由满脸飞红,却未挣扎离去。反而贴紧了唐稷的身子,柔声道:“公子、雪儿虽身在青楼,却是女儿之身。蒙公子连番相救,雪儿无以回报,从今往后,雪儿便是公子之人了……”
说罢,季雪儿抬起右手将床上的纱帐拉了下来……
红袖添香内,每个挂牌姑娘,是都有自己一套住所的。红袖添香共有三楼三进,季雪儿的房间,便是在第二进的三楼。
当年在营造这座红袖添香时,赛貂蝉颇花了一番心思,专门请了著名的造园大师前来设计。这三座楼,外形各有不同,虽然各自独立,却又层层有环廊连通,组成一个整体。第一座与第二座,第二座与第三座之间却是花园。
在第三座后面,还营建了一座一个很大的后花园。花园内亭台楼榭、清泉环绕、曲廊弯桥又别具风格。园内处处花香四溢,牡丹、芍药,染得园内姹紫嫣红;丹桂、莲荷,又常熏得入园之人如醉如痴。
如是到了入夜后,这红袖添香的楼上楼下、屋前屋后、廊内廊外,处处张灯结彩,便又是一种景色了。楼内的灯,多数是红色,却只只盏盏造型不同,灯上还写有姑娘的艺名。楼外却是一色的大红灯笼,只只上面都书写着“红袖添香”四个字。廊内外的灯又是不同的宫灯造型了,便是色彩,也不尽相同了。灯面多是一些妖艳美貌的女子和些极有诱惑力的春宫图案,也算是青楼一种招牌了。
到了后半夜,红袖添香内的笙箫管笛倒是停了下来,却不时从各个姑娘房间内,传出阵阵男女的调笑声,姑娘们故作娇柔、嗲声嗲气的笑声,交织着来客得意忘形的气喘吁吁,构造了一幅极叫人销魂的所在。
季雪儿的房门前,也有一盏造型很别致的红灯。灯是一只兔子的模样,灯面是大红的细纱绸。上面是工笔画的一块玲珑剔透的玉石,另有“玉玲珑”三个字。
房间分成内外两间。外间一水儿的红木家具,靠墙的雕花书架上摆满各种书籍。中间一只圆台,四只圆凳。临窗前一架紫檀木镶银丝的古筝,摆置在一只紫檀木琴架上。左侧一张书案,右侧一张棋几。
书案上摊着一副刚刚完成的水墨丹青,画的是春桃的残红,墨迹未干。桃树躯干沧桑遒劲,残红片片点点。画面左侧题有几句小诗:“曾是繁花无限,风过后,却只见残红片片”
棋枰上是一副黑白残局,一旁的香案上还有余香袅袅。侧面墙上很有一只长箫斜挂在那里。
若不是知道主人的身份,一定以为走进了哪个大家闺秀的绣楼闺房。
内间窗前是一只红木梳妆台,靠内墙一张红木架子床,上有顶水红色的纱帐。此刻帐子是落下的。
满屋子飘着一股淡淡的兰香。那是靠着落地长窗下,一盆幽兰,正在盛放。那朵朵白花,素妍淡妆,却不失高雅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