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是我。”一听是储羽的声音,月红马上扑过去拉开门闩,眼泪顺着面颊滚滚而下,嘴里凄叫一声“叔叔”人也顺势倒了下去。“嫂嫂--”储羽道:“储羽惭愧,让嫂嫂焦心了。”月红瘫坐在地,嘴里喃喃道,“叔叔可知……夏官他……他……出事了。”储羽请月红坐下,自己也坐下说,“半月前得知哥哥恶讯,本该及时前来,可哥哥一日没有喜讯,储羽一日没脸见嫂嫂。这不,有些眉目了,储羽就斗胆前来报个喜讯,也好让嫂嫂宽心。”
月红一听震甘西有了喜讯顾不得擦掉腮帮上的泪,膝盖一弯就要下跪:“叔叔……此等天恩叫……叫……叫嫂嫂如何报答。”储羽连忙双手托起:“嫂嫂折杀储羽了,想储羽和哥哥是八拜之交,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如今哥哥有难,储羽又岂能偷安,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救哥哥于危难。”听到这儿月红想如果再客气就显得见外了,她看储羽嘴唇干裂,赶紧舀来一瓢水请储羽饮用。陡觉肚子咕咕叫,这才想起一天水米未进,再看储羽神色憔悴,估计为了赶路也水米未进。
可是家里拿得出手的细粮已经没有了,总不能用草根噗呲招待贵客吧!储羽见她很是不安,忙走到屋外,拿进来半口袋细粮。月红嘴唇哆嗦了几下,忙低头掩饰红了的眼眶,默不作声的忙碌起来,不一会饭香传遍了茅屋。
熟睡的小肇像有感应般大哭起来,月红这才想起小肇还在地窖里,忙打开地窖将他抱出。小肇揉揉惺忪的眼睛叫道:“干爹,小肇想死您啦!干爹您看见我爹爹了吗?小肇好想爹爹哦,干爹您带小肇去看爹爹好不好?爹爹不在,小肇和娘亲没饭吃,没菜吃,前天小肇的鸡也饿死了,野狼老来小肇家转悠。娘亲说,再这样下去,小肇和娘亲都要去陪爹爹。干爹我爹爹在哪里呀!小肇好想去陪他。娘亲,哪来的饭香,小肇肚子里的馋虫都流出哈喇子了。”
储羽怜惜地摸摸小肇的乱发:“小肇真乖,我们不用去,爹爹马上就回来了。烦请嫂嫂将饭盛来,储羽肚里的馋虫也流哈喇子了。”小肇马上瞪大眼睛惊叫道:“干爹您也有馋虫啊!也流哈喇子?干爹我爹爹真要回来了吗?干爹您说我爹爹真要回来了吗?怪不得小肇刚才做梦爹爹领着小肇打野狼,原来是真的。娘亲,爹爹要回来了,娘亲我们不吃饭了,留给爹爹吃吧!小肇不馋了,真的,馋虫都被小肇打死了。”
月红看小肇使劲咽口水的模样是又心疼又欣慰,儿子如此懂事,她又如何敢有轻生的念头,就是再难,也要将小肇抚养成人,还有肚子里的娃:“小肇,我们不用将馋虫打死,干爹带来好多大米,小肇只管吃,吃得饱饱的,长得高高的,就能保护爹爹娘亲和干爹了。叔叔你也吃,走了一天一夜,肯定饿坏了。”
饿坏了的小肇一听再也顾不得礼貌,趴在桌上大吃起来,弄得满脸满桌饭粒,又不舍地捡起来放进嘴里。储羽一阵心酸,他想起李老爷家用餐,菜肴精细,每顿八菜一汤,厨子们变着花样讨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胃口。想到这不禁悲怆不已,同样是爹生娘养,为啥有这么大的区别!
月红同样难过,这孩子从出生就没过一天好日子。由于他爹干的是那种营生,从生下来就一直在鬼愁坡生活,别说学堂,就连和别的娃玩耍的机会都没有。有一次带他到西甘城,耍了一天的他死活不愿回鬼愁坡,只到深夜才肯上船,而那时的震甘西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准备冒险上岸。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带他出去,寂寞的小肇除了一个人对苇柴滩里野鸡野叫唤,就是对蓝天白云诉苦。后来养了几只小鸡,小肇终于有玩伴了,可前几天不知怎的,鸡是一只一只的死掉,悲痛欲绝的小肇将它葬在屋后,天天坐在小坟茔前发呆。
“干爹、娘,你们怎么不吃?”狼吞虎咽的小肇发现月红和储羽光盯着他看,一粒米也没动,不由得非常奇怪。二人这才从沉思中醒来,储羽温和一笑:“干爹不饿,小肇吃饱了吗?没吃饱干爹碗里还有。”月红赶紧将碗推到小肇面前:“娘不饿,小肇吃娘碗里的吧!叔叔你走了这么远的路,肯定饿坏了,快吃吧!”
小肇像是明白点什么,将碗一推:“干爹娘亲,你们不吃小肇也不吃了。”月红看着懂事的小肇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孩子是如此懂事,又聪明伶俐,若出生大户人家肯定出人头地,可生不逢时,只能沦为匪患,一世低头星夜赶路:“小肇真懂事,娘亲吃,叔叔你也吃,不过小肇,娘亲有点吃不下,你帮娘亲吃掉点。”
“娘亲就知道骗小肇,小肇一个小孩,娘亲这么大一个人,肚里还有小妹妹,反倒小肇饿,娘亲饱,就是娘亲信,干爹信,小肇也不信。反正娘亲和干爹不吃小肇也不吃,等会让鸡吃好了。”小肇嘟囔着嘴生气地嚷道,大概是想到鸡已死了,眼眶不由得红起来。储羽忙笑道:“小肇真乖,来,干爹和你一起吃。嫂嫂你也吃吧!不出意外,明后天哥哥就回来了。”
“小肇,赶紧给干爹磕头。”月红扭头吩咐撅着嘴的小肇。懂事的小肇赶紧跪倒磕头,连声道谢。储羽抱起小肇说:“嫂嫂折杀储羽了,我和哥哥是三拜九磕生死弟兄,哥哥的难就是储羽的难,哥哥的苦就是储羽的苦。若哥哥身陷囹圄,储羽岂能立足于尘世!嫂嫂一再拜谢,储羽自感惭愧,恨不得立寻地缝而钻。”
月红的泪又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她接过小肇,抽抽搭搭地说:“叔叔大恩,嫂嫂无以为报,只有等来世做牛做马以报天恩。夏官之事花费肯定不少,我们定会筹措银钱,不让叔叔一力承担。”
储羽一听面色不异察觉地凄然一笑:“嫂嫂言重了,救哥哥的不是我,是岳父大人。”说完看月红一脸诧异忙解释道,“忘了禀明嫂嫂,储羽已经完婚,内子就是榆林城李老爷的千金娥娘小姐。说来惭愧,这等大事未禀报哥哥嫂嫂,实在不该。”
月红一听喜上眉梢,忙说:“叔叔真是福星高照,天赐良缘。想我们这等身份的人,怎好出入叔叔的喜宴。也是夏官前世积德,得遇叔叔,只是--恐难有机会当面拜谢恩人”
储羽面色一正,道:“那倒不必,岳父大人也是敬仰哥哥义薄云天,才不顾危险上下打点,幸好妻兄官拜道尹,得他鼎力相助,哥哥之事还算顺利。”月红喜道,“真是难为叔叔了。”储羽不愿多说,笑道,“夜已深了,嫂嫂请安息吧!储羽自到门外寻地。”月红也知趣地住口了,不过她没有让储羽出去,毕竟这荒野蛮滩的,野物都眼巴巴地等着谁自投罗网。她将西屋打扫一下,铺点柴禾,抱一条被子请储羽安息。
坐落在西甘城的牢狱里,几个看牢的正吆五喝六划着拳:“五魁首、六匹马、八个八啊!……”喧声压过哪些哀求讨饶的囚犯。而端坐在牢舍内的震甘西却紧闭双目,雪白的棉絮露出血迹斑斑的棉袍,头发凌乱的披在肩上,双手双脚被铁链锁住,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动了一下:“朱雀门失火啦!南外南……”
“嗨嗨嗨!这样了还唱,哎、我就不明白了?你天天唧唧歪歪唱这啥门的有意思吗?哎我就奇怪了,像你这等要犯,自然进来了,那是断断不能生还的,为嘛还有心思唱这不知所云的门?”牢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不明白这人怎么回事,别人进来不是哀嚎就是求饶,要不喊冤。只有他,受了那么多重的刑,没听见叫一声,当然除了唱他那乱七八糟的歌。
牢头天天听他那歌也百思不得其解,牢卒们也挤眉弄眼说这人准是吓疯了,否则咋会吼这乱七八糟的歌?这朱雀门失火了南外南来个人?他不骑马却骑宝剑?鼻子朝东嘴怎么会朝北?你说他是反词吧!又不像,你看那些南方的每天叫嚣的什么共和,可这共和又是啥意思呢?南、北…南、北……朱雀门……南外南……难不成这大名鼎鼎的震甘西是南方的人?牢头一拍大腿,抓震甘西他是一文银子没得到,现这机会他肯定不能放过,反正这震甘西十恶不赦,杀头只是早中晚事,多加一项也无所谓。牢头猥琐地笑了,告示上明明白白,震甘西只值五百大洋,共和值一千大洋。牢头连忙吆喝手下各就各位,自己则一路小跑求见县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