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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秦富民按照秦辛巳的吩咐,托付焦改革去请社火上的夏百顺老艺人出山,作为协助秦辛巳的最合适不过人选,以便弥补某些方面的缺陷。焦改革不好推辞,也再找不出实在理由,他也确实没有什么紧要事,就只好硬着头皮去请了。太阳挂到秦汉村塬坡几丈高的地方,照耀的人直犯迷糊浑身没有一点气力。焦改革从镇上回来,脱下围脖手套大衣帽子,吃罢早饭,交了水费电费,就去请老夏。焦改革出了大门走进街巷向村东头走去,却看见街巷里人人神色紧张又好像嘀嘀咕咕些什么。他挡住一位村人问是怎么回事,村人依旧不停步子,简洁地回答他:“老夏死了!”他急忙拉住:“你先甭走,把事说清楚再走!”村人说:“说是昨个夜里咽气的,现在人还在礼堂里。”他又急忙问:“人都老了,还不拉回去,丧事还能在外面过?”村人也急了,不耐烦道:“这事我咋知道!我还忙,先走了。”焦改革独自站在街巷里,他满心希望得到一个很好的,至少不是很失望的答复,而不是像村人现在给他说的这样,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他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却不由得想起另一位老艺人长生的人生格言:生前脸难看,死后笑开颜。可如今假伤心都难做到了!他后悔当初帮助夏军明了。

那时候,焦改革刚刚坐上秦汉村书记的位子。焦改革一上任书记就施展出非凡的办事能力与执行才能,在尚不足一年的功夫里,就给村委会盖起了两层洋式样的办公楼。房屋已经粉刷装修,庭院和屋里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油漆的难闻气味。焦改革又亲自进城去了一趟,定下了办公文具与生活用品,把以前的陈旧资料文件也专意的装订成册,摞整码齐后存进档案室里;又把条例制度全部换成新的,装裱起来挂在洁白的墙上。为了不使整个办公环境显得单调乏味,他雇请来镇上花店的花匠,在大门口两旁空地上,修了两个大小一齐的花坛,栽种了容易成活生命顽强的冬青树。多年来一直在灰暗衰老的大礼堂办公住宿的沉闷暮气,完全荡然无存了。在新建的宽敞两层小楼里办公住宿,立即昭示出一种傲人的精神气质。

刚刚搬进新楼的那会儿,不管有无事情不论刮风下雨更不顾劳累困乏,每天吃完午饭他总要到小楼来欣赏一会儿。这天后晌,他正和村里一位老者商量在西边空地栽些树木做成林荫大道,以便减轻伏天西晒的问题时,夏军明跑进小楼来说要求拜他一件事。他让夏军明坐下后问:“啥事?我能办的肯定给你办。”夏军明说他要着手拆掉父亲手里建盖的几间瓦房,盖起前院后院各一座的楼板房,事情基本已经定下,只是有一件事还无着落。焦改革问:“啥事?你先说事。”夏军明说整个屋里拆完后,居住就是个问题了,他自己一个人咋都好说,只是父亲的住处没法安排,去他妹子家住他也想过,一来路途太远,二来时间长了终究会让妹夫反感,妹子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算来算去只得在村里找一点地方暂时度过难关。焦改革说:“那你看大礼堂能行不,那地方虽说比不上自家屋里亮堂,可也没啥危险,遮风避雨没一点问题。”夏军明说:“行!那我明天就赶紧搬家,早弄早结束嘛!”大约半月后,街巷里突然传起了一阵流言蜚语,且说得有鼻子有眼全然不像捏造的事情。

先说是夏军明一下子盖起前后两座楼板房吃的是他爸的票子,他一个浪荡小子,不出去打工也不好好种地,一天净在麻将桌子上搞营生,怎得能有钱盖起楼板房;又有传言说老夏清白夏军明心里的算盘,但只出一座房的钱,其余的他改邪归正好好搞营生了自然给他,夏军明却说:“你倒是知道个啥?房要盖,牌要打,物质文明跟精神文明都要抓,两手都要硬。”老夏说:“你咋就不能学点好?往后日子长着哩!你不敢这样子,咱父子俩好好干用不了几年工夫,啥都有了。”夏军明不屑道:“你甭说那么远的事,你先把钱给我,有几个伙计人家还在镇上等着呢!”老夏装着听不见抬起身背着双手就要出去,夏军明却扑上去从他爸口袋里硬抢,父子俩随之就厮打在一起。凡此种种谣言不一而举不一而论。

焦改革对村里的这种谣言不大相信更不感兴趣,他依然以往常应有的自信心态主持着村上的事务。直到现在,在老夏咽气后的第一天傍晚,他独自坐在自家的火炉旁静心思索时,才似有所悟的领会过来,什么是无风不起浪,什么叫学好不容易,可是为时已晚,当夏军明来求拜他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祸根!他在屋里喝了煎茶去厕所尿尿时,嘴里嘀咕出一句话:“脸要是不要了跟畜生就一样了,一个会汪汪,一个说人话,一个吃粮食,一个专吃屎。”

吕东明在自家院里下象棋,正走到冲锋夺帅的紧要关头,珍绣颠着小脚跑进来急忙喊他:“赶紧,赶紧,你叔,你叔跌了一跤……”

吃罢早饭,秦辛巳把庭院的水泥地土地清扫干净,又把几个破旧纸箱扔出门去,清理出一块向阳空地来,把自己房子里放置的花卉一齐都搬了出来,让它们接受温暖阳光的沐浴和洗礼。这时候,一位老者走进门来,打趣道:“这老汉,真是会过日子,赶紧趁着天气把花都搬出来咧!”秦辛巳仍然在清理花盆里的枯枝残叶,声音却很柔和:“你这老弟,一天净出我的洋相,要营务花就往明处说,暗地里黑角角的话,我可掂摸不来!”老者说:“老哥呀!我明年也营务花呀!你不必害怕,我种出来了,让你先看看,看看咱的手艺咋样!”“你先甭急,我明年要换品种咧!咱两个搭伙着弄。今冬天气好,都像这几天的日头,我就光晚上搬到房子去咧!”老者疑惑不解:“腊月的天气,咋这么怪的,都觉不得冷么!”秦辛巳从里屋里又端出一盆不常见的白色月季花:“我就盼着这样的日头呢!这盆月季我可费了大功夫咧!”老者道:“我来主要不是说务花的事,是其他事?”“你这人,啥时候也学会曲里拐弯了,有话就直说!”秦辛巳说。“老夏不在了……”老者留下这么一句话走出门去。

秦辛巳拄着拐杖佝偻着腰身向礼堂慢腾腾走去,上了一段很长的坡道,又转身掉头回去,特意在棉衣口袋里装了一方新手帕,又颤颤巍巍地出了街巷向礼堂走去。礼堂门前的人比平时稠密得多,男女老少们密密实实的围了好几圈,把整个礼堂的大门都堵严实了!他们都不进去都好像在哪儿看着稀奇事还是什么的。他走进人群里拉着一个自家门里的侄儿问:“你的都不赶紧进去帮忙,都围在外面是干看啥哩?”侄儿笑嘻嘻说:“看啥哩?还能看啥!看热闹呗!”他再不好询问什么事情了,又硬着头往门口挤进去,透过昏暗的光线向礼堂里面望去,兄弟姊妹几个人既不让村人进去给老汉洗了身子穿了寿衣,也不让邻里四舍的叔伯兄弟进去赶紧吊丧,却在一窝蜂地翻箱倒柜四处找些什么东西,床上柜子包袱被褥全都翻得四零八落,皮包抽屉墙缝夹层也全不放过,就连放盐巴鸡精的调料盒儿也腾净滕光!人群里嘈杂不安议论纷纷,翻动的声音却更加得刺耳难听。他看见满地上都是翻乱的上衣裤子被单被罩,转过身从人群里挤出来。待走到一处无人来往的死街巷时,竟然老泪纵横失声大哭起来。手在棉衣口袋里掏了半会才掏出手帕来,他擦干了眼泪和鼻涕,心里难受地往家里走去。却不由得想起他们一块共事时的美好经历。

 夏军明家本不属于秦汉村的原始户族,是北山山脚下一户家道衰败的读书人的后代。夏军明他爸年轻时走州过县做些换瓷器盘子捎带修木笼的营生。他用祖上留下的银元买下了一头毛驴,后来又用节俭下来的钱置下了一匹骡子。他用驴把耀州窑烧制的各种瓷器驮到秦汉村。他把一头健壮的关中驴拴在海碗口粗的槐树上,把修木笼的家伙取下来,又在车辕上拿下板凳点起旱烟,等着拿着损坏木笼出来的妇女。他在秦汉村一跑就是多天,生意虽不门庭红火日进斗金,却也天天进账,跑去食宿烟茶也比一年到头的庄稼汉落得多。日子久了,他在秦汉村混的也人地皆熟户户皆知。有一天,一位妇女买下了三个海碗和五六个盘子,伸手到衣襟里的贴身衣袋摸钱时,他撂下挫刀拿起麻绳道“嫂子,盘子碗你拿走,钱甭给了,算是谢承我大哥的仁礼了。”妇女愣怔一下随之问道“客人,你莫是弄错了吧?”

 好多天前,夏末秋初的一场连阴雨终于停了,暑气消退,秋天的气爽环境在川道上呈现。等到马车牛车碾压的土路刚刚能够负起载重的牛马车时,他赶着驴车上了通往秦汉村的官道。他在秦汉镇上夜宿了一晚,清早起来了继续赶路。他坐在驴车上挥动着鞭子,淅淅沥沥的秋雨又落起来。等到秦汉村时,人和驴都被淋得湿漉漉的,完全成了落汤鸡。车轱辘上沾满了带有秋雨清新味的泥水。轱辘陷进浑黄的泥窝里,既前进不得又后退不得。他的衣服早已湿透,全身没有一点感到舒服的地方,他的脚在稀泥窝里使不上劲,青筋暴突的双手抓着车轱辘,驴车却丝毫不动。那驴就像被秋雨淋傻了一样,既不拉车也不叫唤迟愣愣地站在雨中,就好像在等死!连绵的秋雨泥泞道路阻碍了交通又影响了生意,却意外地促成了夏秦两家如水之交的深厚友谊。秦辛巳出来倒豆腐锅涮锅的浆水时,离老远看见夏军明他爸在秋雨泥泞道路上失魂落魄的惨样。他把桨桶撂在门口,提了一把铁锨进到秋雨里。

夏军明他爸把驴车赶进秦辛巳屋里,洗了手脸,脱下衣衫,晾在秦辛巳家的豆腐锅旁,让柴火的余温去烘干衣服。秦辛巳很快端来了一碗热腾腾豆腐脑放在小桌上,说:“客人,你先吃碗豆腐脑,热热身子,过一会了吃饭。”夏军明他爸说:“大哥,今天多亏你了,我一个人根本就没有一点办法。”秦辛巳说:“客人,你一个人出门几十天,屋里也没有跟你一搭出来的,有个人路上好照应。”夏军明他爸如实道:“不瞒你老哥说,屋里就我一个人,既是孤儿也是光棍,就靠盘子碗过活咧!”秦辛巳哦了一声不再好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劝夏军明他爸趁热吃豆腐脑。

夏军明他爸在秦汉村落脚下来,与一户贫困家庭的女子结为夫妻。秦辛巳作为他们的媒人理所应当的坐在上位接受他们的感谢。夏军明他爸在秦汉村落脚下来并娶下一个勤俭持家的女子时,两个男人的关系才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他叫他辛巳哥,他直呼他为百顺。他们从一般邻里关系中升华为君子之交的情谊,更多的是源于对社火艺术的共同热爱。夏百顺只是一个外地落脚到秦汉村的人,实际还没有被纳入真正的村人之中。他被整个村庄接纳,实际是替补一位老者登台唱戏造就的。他扛着秦辛巳给他配发的秦汉村民艺社大旗往社火队伍前头走去,却听见有人喊他回去,他把大旗暂时托付给路边的一位十四五的小伙走进戏楼来。秦辛巳急忙拉他坐下说:“今回把事弄下咧!戏上缺人!你不是说你会唱么,不行了,你先应付一下。”夏百顺难为道:“我平时哼哼唧唧那两下子难登大雅之堂,辛巳哥要是旁的啥事,你言传了我绝没二话。”秦辛巳不好说什么了,但还是忍不住道:“你先试火一下,确实不成了,咱就另外找人。”

戏楼前早已唾沫如云,浓烈的旱烟味和拥挤人群走动的沙沙声音在戏台下形成一个庞大气场,让人躁动。两边的土堆上粪堆上也站满了刚刚丢下农具急忙跑来的村人。戏楼两边的红色台柱上左右各挂着一个大喇叭,把戏曲里的经典唱段无一而落的吼喊出来,传播到很远很深的天域里。头场戏是《十五贯》,讲的是永乐年间,屠户尤葫芦遭人杀害,十五贯铜钱被盗。县令错断尤葫芦养女苏戌娟与客商熊友兰杀父盗财。二人性命不保,幸遇知府况钟,明察秋毫,为民请命使真凶最终落网的故事。出演者都是固定的人员,因此上整出戏既无格外的出彩冒尖,也无明显的纰漏瑕疵,更达不到开戏前定下的形成戏曲头一次高潮的要求。因此像秦辛巳这样操持了多次社火活动的总掌舵,也不敢有丝毫轻心。头场戏还未演完拉幕,秦辛巳就在化妆的小房子里对夏百顺说:“头一场黄了,下来就看你的咧!你这唱腔没问题,就是头一次上台心里甭紧张,权当是给狗屁唱呢。你今回要是唱好了,满村满院的人都得高看你一眼。”幕布第二次拉开,夏百顺一登台刚唱了第一句戏词,就博得了戏台下最持久响动的掌声,欢呼声。一群庄稼汉用关中人简洁的话语赞美他的唱功,他们使劲地吸着粗壮的旱烟,眯缝着双眼,嘴角一抽,蹦出一个字来:“嘹”。他把《华亭相会》里高文举对结发妻子的相思之情,对爱情的忠贞演绎得淋漓尽致,惹得戏台下一群小伙子起哄叫好打唿哨,又故意往新媳妇大姑娘的苗条身体上蹭,人群里窃窃地传着打情骂俏的酸话。二场戏的巨大成功印证了秦辛巳的话,他走在街巷或田间时,总有村人说:“戏,硬得很!”他从戏台退下来去卸妆时,秦辛巳又连忙挡住去路道:“哎呀呀!把式呀,唱的美得很!”夏百顺道:“换碟子碗也是把式!”两人随之哈哈一笑。

秦辛巳想起这些事时已走到家门口,他看见远处渐渐西沉的惨淡霞光,不远处几棵光秃秃的已经死去的老树,脊背不由得一阵发冷,左脚刚迈进自家的桐木门槛,身体向前一倾,顿时两眼发黑跌倒在地不省人事。他醒来时躺在温热的土炕上,珍绣和吕东明两人站在脚地上,热切地看着他喝下一碗包谷糁,珍绣又拿来了旱烟和火柴放在土炕的矮墙上,又送走了卫生所的大夫。秦辛巳心绪平静下来后打发走了吕东明,珍绣坐在炕沿上小心问他,他们兄弟姊妹几个翻箱倒柜的在找啥东西呢?秦辛巳动了动身子,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说:“还能有啥呀!无非是银行卡存折么!”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自然界里刮风下雨寒潮暴雪无不对应着人的一生。刮风下雨属小病小灾并无担心,寒潮暴雪无异于致命的灾害难以挽救。得病死人受苦受难犹如风雪一样,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年轻的人死了属于正常,老年人死了也属于正常,永远的阳光明媚却是绝不可能的。所以也不必有纠结于怀的过分悲伤和痛苦。正如下了一场异常厚实的大雪,冻死冻伤了家畜,压垮了房屋,影响了生活,而一味的指责暴雪,不对以后的明媚生活充满向往,即使家畜能值多少多少钱,房屋是新建的刚刚装修的,也应该赶紧行动起来,把暴雪造成的危害消除了,多少年后也仅仅是人们的一个谈论话题而已了。人要迅速的从暴雪的影响中走进阳光的普照下。他对百顺的死也如自然界里突来了一股寒流降了一场暴雪的态度一样,唯一有所影响的无非是对社火人才的凋零感到惋惜。他们就像一片萎靡颓废的庄稼,灾害先摧毁了旁边的一片,相距不远的另一片也不得不落入物伤其类的悲切之中。虽然这也在他对人生对自然的思考范围内,但终究因为社火的影响,并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从容。他对百顺的死亡更多是在社火交往上的君子之交的死亡。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心里却堵塞着难以排解,又不同于其他情感的一种落寞。秦辛巳身体完全恢复后,已不大出门,常常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吸着指头粗的旱烟,感受着冬日里变化无常的天气时总是这样想。

秦辛巳经见过无数次这样,虔诚肃穆的丧葬仪式,万万料想不到老夏的丧葬仪式混账到了极致。既没有雇请乐队,也没有简单的答谢宴席,即没有通知近门远处的亲戚朋友来吊丧,也没有合适身份的棺材墓穴。最使他气愤不过的是,他的不肖子孙都不约而同的没有穿白戴孝、叩头上香,更没有痛哭流涕感天动地的情怀。他们像埋掉生病而死的猪娃一样,随便在野地里挖个坑坑,把他扔进去,盖上几掀黄土就完事了。动作利落的葬了自家先人。死者被抬回来,并没有进得去自家的高门阔楼,在村人帮忙抱来的柴草上撂着。夏军明把二兄弟洪波打发处理丧事以后,就去镇上的麻将馆娱乐去了。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让兄弟洪波去处理老东西的后事吧!

夏百顺不在以后,这个家庭的结构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媳妇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了,给他半月的时间考虑以后的日子该咋过?离不离婚就看他改错程度了!由于媳妇和儿子回娘家去了,夏军明彻底自由放松了,更把媳妇给他留的最后的时限忘光忘净了。他现在已经不再理会任何事,完全沉醉于麻将的欢乐之中。他总是第一个到麻将馆,直到所有的桌子都散场后,实在凑不齐一桌时才不悦地离去。他从桌布下抽出一张五十元扔给麻将馆老板,伸手去抓牌,却揭了一张绝张八饼,他推倒牌,得意洋洋地说:“赶紧拿钱,一杠一炸。”上家的一个男人说:“哎呀!你这几天的手气好得很么!你赢这些钱弄啥呢?你埋你爸可真正勤俭节约,你这都不怕老汉半夜跑回来?”夏军明“哼”一声说道:“球!活着都不怕,死了还能怕了不成!你甭胡扯,赶紧揭牌。”

冬日的淡惨太阳很快的落下山去,平坦规整的土地上难以创作出,橘黄色底色的迷人画面,让人颇感遗憾。同时,丧葬的凄冷景象,并没有完全消失殆尽,干燥冷峻的空气中,依旧夹杂着恓惶的悲惨气息。漆黑的村道里,极快地闪着一个黑影,突然停下了步子,同时也听到了一声奇怪声音:“这么黑了,你干啥去?”黑影人赶紧回话:“我从镇上刚回来。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相信我哩。”那个声音说:“你去镇上干啥了?”黑影人说:“快过年了,我取我爸存的钱去了。”那个声音说:“取了多少,说出来听听。”黑影人说:“三万多块钱。”那个声音冷笑了一声道:“你要这些钱没有用,你埋你爸摊的成本和埋个猪娃的成本是一模一样的,你说你要钱干啥呀!”黑影人慌了神嘴唇颤抖地说:“你……你……你到底是谁……是谁呀?爸呀!是你不是……是……是不……是?”那个声音和黑影人一闪而过,霎时消失在漆黑的村道里。

几天后,一个安静晴朗的夜晚里,簌簌地落了一场瑞雪。大雪整整飘落了一个夜晚,从未停息。早上起来推开门,整个世界换上了简洁纯真的白色尊荣,让人顿时身心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