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在这家附近要了,怕还遭到人家的奚落。想去村外忍一夜,可肚子饿,明天又还要赶路,要饭吃是目前的必然出路。他忐忑地心想:也许能遇到有缘分的人家给口饭吃吧。他心里祝福着连上两个台阶,又往前走了十几家,又见-家大门是开敞的,便站在门口朝屋中张望,想张口要饭却又羞于出口,犹豫想走还是不走时,猛见院窗下站起-妇人说道:“哎,你这人咋地啦?站在门口不说啥不喊啥也不进门,想干啥呀?”吴楚见是位四十出头的妇人,手里还拿着一把大葱,猜想她是蹲在窗下拔大葱,看到自己站在她家门口了,于是急忙干笑着慌乱地说:“大婶,您别误会,我不是来您家偷东西的,到您家门口想要口饭吃,可到门口又不好意思开口啦,我在心思走还是不走呢,我还是走吧。”妇人感到他说话有些可笑,边喊让他别走,边抓着把鲜葱急匆匆走到他近前,上下看了看吴楚见是个年轻人突然笑了,似乎关心地问道:“咋地,你不开口要饭肚子就饱啦?真是扯闲犊子。”吴楚无耐低头-笑,妇人又问他说:“你年轻力壮的咋还要起饭呢?是家乡闹灾荒,还是家出啥事啦?”吴楚辩白地笑着说:“大婶,全不是,我也不是真要饭的,我是……”
妇人没容他话说完,忙拦着吴楚的话问说:“你不是要饭的是干啥的?刚才你还说是要饭的,咋地,转脸又不是要饭的了?你说,你不要饭到俺家来,到底是来干啥吧?”这时从屋里出来两个脸带怒色的年轻人到吴楚近前,其中一人严厉问吴楚说:“你到底是干啥的?一会要饭一会不要饭的,你个王人犊子别没事找别扭?”吴楚怕二人产生误会挨了揍,忙解释说:“二位哥哥和大婶都别是急性子吗,我是到北方来找人的,去佳木斯路途中吃完随身携带的干粮,到你家确实想讨口饭吃,因我年轻讨饭在前家被轰赶出来,所以,到你家也不敢开口要了,我要不是被大婶喊住,也就去村外忍啦。”母子三人听他说是出来找人的,脸都变缓和了很多,并带出同情样儿,妇人说:“我看你也不像是个贼眉鼠眼的要饭样儿。唉,出门在外谁都有个马高蹬低的时候,遇到这事应该敲门喊人,省得人家把你当成要饭或偷东西的人。”吴楚忙点头说是,妇人有些嗔怪地又问他说:“你走了肚子就不饿啦,不还是饿着吗?猫脑袋上画王字——装虎呢?”吴楚苦笑一声。妇人换了腔调,用热情而又加杂着怜悯的口气对他又说:“孩子,你既然到婶家门口了,还有啥说的,就进屋一块去吃饭吧。”吴楚听到妇人这热人心肠的话,一时感动的眶中眼泪直要留出来,真是一句热话暖冬寒,一句恶语三伏冷。
吴楚自知身份地忙对妇人说道:“感谢大婶盛情,我不进屋,您给我弄点什么吃的就感谢不尽啦!”妇人一笑对他说:“看你这孩子还挺外道的,咋的?还不敢进屋哪?”她的大儿子上来拉住他的手,热情奔放地说道:“咋的,不好意呀?没事没事,我们这疙瘩待人实诚,走走……”吴楚坠拽着不想进屋,大婶嗔脸对他说:“咋的还脸皮这么薄呢?赶上了吃顿饭有啥不行的?进屋进屋。”吴楚拘束、腼腆地还是想不进屋,却被大婶的两个儿子不由分说地推进屋。
吴楚进屋见炕上放着木桌儿,桌上的油灯火苗煌煌地着着,桌面上摆着-浅子长形的黄玉米饼子,玉米饼子不厚,一面有焦黄的嘎儿,没嘎的这面表层在油灯光下泛出油光的亮面儿,几碗小米稀饭分别放在桌上,因时间有些过长,碗中都起了一层皮儿,桌中心放有-碗紫色自制大酱和-碗用香油调好的咸菜条儿。
吴楚瞬间看完桌上的东西后,忙冲炕头上坐着的中年男人满脸陪笑着问道:“大伯,您好,这给您添麻烦啦。”男人目光一闪不温不怒地一笑,说道:“快请坐吧,外道个啥呢,吃顿饭又不是个啥大事。出门在外难免不遇到些磕磕绊绊的事,一块土坷垃绊倒人也是常有的事,为啥有时良心丧在困地呀?就是因为在困地不拿、不吃、不用就会死,人死了啥也就全完了,生存才是第一的。”吴楚不太明白他的这翻话,感觉虽然话中没有偷字,但他还是听出把自己当成时运不记的小偷了,便一笑点头。大婶对炕上的他大声说:“我们在外边唠扯这会儿,你是啥也没听清。”然后一指吴楚对他又说:“他可不是个孬孩子,人家是从上海那疙瘩过来,离咱这远去啦,他这是出来找人遇到困难啦。跟你说呀,他还是咱同宗吴家人哪。”男人有些恍然悟彻地点头爽朗一笑。大婶对吴楚小声笑着说:“你的大伯耳朵背,别跟他上吝(不计较)。”吴楚点头。
大伯通过老伴解释,明白吴楚途中遇到困难,到自家是为讨口饭吃,便也有些‘捧臭脚’地对吴楚说:“我看你文文气气的,就不像是个走门串户的那种人。”他望着吴楚胸前吊挂的伤胳膊关切问:“你这胳膊是咋伤的啦?”吴楚谦和礼貌动了动胳膊说:“干活时不小心摔的。”她没敢说是为救人摔的。大伯点头说:“你先吃饱肚子,饭后我给你瞧瞧。”吴楚忙答应。老伴笑着对两个儿子说:“你老爸也学会顺情说好话,耿直万人嫌啦?”两个儿子慧黠-笑。
大婶对吴楚说:“他对跌、打、损、伤,接骨拿环很有把握,吃完饭让大伯帮你整-整,省得路上再受罪啦。”吴楚感谢地忙着点头说好,大婶让他脱鞋上炕,吴楚忙不好意思说:“我浑身上都脏兮兮的不能上炕,我坐在炕边儿吃就足行啦。”大伯的二儿子对他说:“上炕就上炕呗,吃饭还客气个啥?一会饭都凉了。”吴楚不敢上炕有两个原因,一是初来乍到不认不识,二是自己脚穿胶鞋,一旦上炕脱下胶鞋,满屋都会臭不可闻。
吴楚-再坚持不上炕,全家也就不再免强他了,由他坐在炕边儿。大婶忙把刚才在窗下拔的葱到屋外包洗干净,笑呵呵地进屋对吴楚说:“孩子,尝尝我们北方的玉米饼子、小葱蘸大酱吧,香着啦。”说着把葱白多、绿叶少的鲜嫩大葱递到他手中两根儿,大儿子又递送过来-个黄灿烂的玉米饼子,这时吴楚感到再客气就是虚假行为了。他先咬了-口嘎肉相连的玉米饼子嚼在嘴里,顿时玉米香味儿充满嘴中,不说是唇齿留香,但也要比路途中烧糊的那些东西好吃百倍。
大伯看吴楚腼腆地干嚼饼子说道:“干吃饼子有啥意思,用葱抹酱呀,大葱蘸酱就着饼子一块嚼,那才能吃出独特的味道来。”他的二儿子也大咧地对吴楚说:“这是大葱蘸酱是俺东北人的名吃,你外乡人很难吃到,尝尝吧。”吴楚答应着举起手里的葱向碗里蘸去,白白的葱根儿沾上稠度相宜的酱后,在油灯下泛出酱红色。他怕酱滴落在桌上,便用拿饼子的手接着把微微泛臭的酱和葱放到嘴里嚼起来,闻着有些臭的酱和大葱、玉米饼子混嚼在一起,真是味道不同,葱辣、酱咸、玉米饼子香,让吴楚嚼出另一番鲜美风味儿,这味道在上海他是未曾吃到过,不由让饥不择食寒不择衣的吴楚吃的是顺心顺意,他心满意足同时更里赞不绝口。这时大婶又给他盛来一碗稠合的小米稀饭。
这顿饭吴楚吃的很饱很舒心,脸上身上也是汗津津的舒服,二十几天来算是干、稀最全的-顿饭,心中充满对这家人的感激。
饭罢后,大伯让大婶撤去桌上的残羹剩饭,然后又用抹布擦净桌上的残留东西。大伯对坐在炕儿沿局促不语的吴楚说道:“来,把你的胳膊放到桌上,让我瞧瞧伤到啥成度啦?”吴楚从脖颈摘下吊布和托板,把隐隐作痛的伤胳膊放桌上。大伯一边拆解已经发灰的纱布-边说:“我家世代行医,对跌、打、损、伤,骨折断裂有特到之处,祖传接骨膏药不过三贴,保证伤好如初,随便你蹿、蹦、跳、跃。”大伯拆完纱布,见吴楚的胳膊红的肿胀不消,他摸完胳膊对吴楚说:“你这胳膊伤的可不是-处啊?两处已经骨折,多处挫伤。”吴楚点头,心内明白大伯对骨折之类有着非同一般的精湛,不是狂妄自大。忙问大伯说:“大伯,我这胳膊还能再治吗?”大伯愣下神儿说:“咋不能再治?我一付膏药保你的胳膊好,走,我给你贴膏药去。哈哈哈,咱爷们儿真是有缘分哪!”大伯下炕领吴楚出屋,来到南厢房点亮油灯,灯火下吴楚见满南屋都是药材,而且还都散发出阵阵药香味儿……
此人家姓旲,大伯叫吴通和,吴通和也不是普通人家出身,是当时黑龙江省长吴俊升的直系后人。他家膏药出名是在清、明混战时期,努尔哈赤领兵入关于明军作战时,常有官兵负伤。吴通和的袓上就用自制膏药为伤者贴治,重的三贴,轻的一二贴准好,都称吴家膏药为三贴康。有次努尔哈赤受到箭伤,也是用吴家膏药贴好的。所以,吴家膏药在东北地区名声很大,就连土匪都要到他家来买膏药。
张作霖东北称王后,专请吴家熬制膏药军用,并让大舌头吴俊升当了黑龙江省的省长。日军占据东三省后,听说吴家膏药神奇,开始说用重金购买吴家膏药秘方,吴家不从,日本军恼怒致恨,耍出种种流氓手段想得到药方,但还是未能如愿,最后使出空手套白狼的手段,用重兵围住吴家,逼迫吴家主人交出秘方为日军所用。吴通和的爷宁死不从,日军官把战刀压在吴通和爷的脖子相逼,吴通和的爷不惧怕,捂住日军战刀想就势抹断自己的脖子,吓得日军官忙把战刀抽回。他们目的没有达到,又请出有头有脸而丧尽民族气节的高官来到吴家当说客,甜言软语引诱吴通和的爷拿出秘方,吴通和的爷拧定心儿地油盐不尽。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上百名化装成土匪的日军突然把吴家围了个水泄不通,砸门进屋进行抄家,把整个吴家里外翻箱倒柜地找了一个遍,也没找到吴家的膏药秘方,他们枪杀了吴通和的爷并没死心,又从吴通和的奶奶身上打起主意,日军以吴家不是顺民为由,扬言两天内不交出秘方,就把吴通和的奶奶抓进大牢,想用此方又逼吴通和的奶奶交出秘方。吴通和的奶奶是个识大体、懂仇恨的老太太,并且性情也十分刚烈,她知道在劫难逃,便让吴通和的爹带秘方和些细软跳窗远逃,就是不让小日本得到秘方。-切妥当后,吴通和的奶奶为不遭受日本人的凌辱,在自家的大堂屋悬梁自尽。第二天日本人来到吴家看到眼前吊着的老太太时傻了眼,下令通缉吴通和的爹。
吴通和的爹从老家逃出后的路途中,得知自己已是家破人亡了,他没冲动地回家为屈死的老人殓葬,咬牙切齿地仰天长叹,心中充满对日本侵略者满腔仇恨。他怀恨孕仇地在离家三百里的马家屯隐姓埋名住下来,并参加了地方上的抗日武装,四五年日本投降后,他迫不及待回家,在众乡亲帮助下重新安葬父母后,又回到马家屯,并娶妻生下吴通和……
吴通和为吴楚当晚熬制出两贴膏药,药凉后一付贴在吴楚胳膊上,另一付叫吴楚收好,并告诉吴楚,十天后胳膊没好利落,再贴上这贴膏药。吴楚感激不尽的同时,把自己身上仅有的二十块钱掏出来,以给药费为由塞到吴通和手中,吴通和见罢怒形于色把钱扔到地上,掉下脸问吴楚道:“咋的,你小子看不起我?你认为我治你的胳膊是为钱哪?告诉你小子,你这二十块钱连半贴膏药都买不去。为你治病是看得起你,懂吗?”吴楚忙点头对他解释说:“大伯,您辛苦这大晚上,我给点药费钱也是应该呀?要不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啊。”吴通和一指地上的钱,严厉地对吴楚说:“你把地上的钱捡起来,该放到哪还放到哪。”吴楚怕再激怒他,忙弯腰拾钱攥在手中。吴通和这才换脸-笑说:“这就对了吗,你与我家虽然是萍水相逢,可你这不是在外举目无亲吗?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吗,你这外道那好啊!”吴楚脸红耳热地点头。吴通和又说:“咱-笔写不出两个吴来,五百年前咱是-家人。孩子,你城里人不要把乡下人看扁喽啊!给你治胳膊不是看在钱上,好好留着钱干点啥正用吧,找到人最要紧。”吴楚听到这荡涤心肠的话,深深受到感动,认为吴家大伯真是耿介之士的言直意实,没有半点的虚文浮礼,不由泪水汪汪地跪地磕头,认做吴通和为干爹,喜得吴通和上牙找不到下牙,吴楚又认了干妈,干兄弟……
第二天一早,吴通和的大儿吴强领吴楚到邻居家,叫会手艺的邻居拿推子(剪头发的工具)帮吴楚推剪掉头上飞毛奓刺的头发,去掉头发的吴楚感到头轻松了很多。头型的变化,吴楚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年轻了很多,笑着回头问吴强说:“大哥,剪掉这乱头发,我是不是又年轻了很多?”吴强点着头笑吟吟地说:“是是是,昨晚见到你那蓬头散发样儿,真于流离转徙的讨饭人无二。现在这一修整,跟昨晚比判若两人,既年轻也有了精神头儿。”推头的邻居插话说:“人配衣服马配鞍吗,少啥都不行。”
吴楚剪完头发显出活力,二人回到家,干爹干妈见吴楚精神焕发都十分高兴,全家人吃饭后,干妈给吴楚找出一身吴强的衣服穿上,把事先烙好的几张猪油白面饼用白布卷好,让吴楚带着路上吃(猪油烙出的饼既好吃还干硬),似亲人远行不舍地千叮咛万嘱咐,吴楚含泪磕头谢过全家人,并许诺以后是否能找到张慧娣都要回来看望全家,全家人恋恋不舍地送他到村口路边儿,摇手眼望他途程又起……
简短扼要,吴楚一路见村打听地到佳木斯,又经七八天的寻访,连张慧娣的踪影都未寻到。他坐火车又到麻山、梨树也曾走寻,但还是踪迹皆无。因连日奔波使吴楚粮尽援绝,面对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