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滚的稻田,稻田里散布着许多美丽的野鸡、白鹤、灰鹳等珍禽。稻田南边则是如一条白色丝带般的河堤,掩映在一排曲曲弯弯的浓绿的河柳下。河边就是多姿多彩的满是林木的大山。一群群乌鸦在头顶不时地嘎嘎嘎叫着飞过,落在远处的树上或者田地里。冬生沉醉于这美好的仙境,心里充满了纯净的舒适和惬意。
“王宏哥,快到了吧?”冬生在拖拉机经过了几个中队的场院后道。
“还远这呢。现在才走了一半。”说完,他又望着远处不语了。
“李冬生,你是秦东师范大学那个系的?”赵指导员回头看着冬生道。
“中文系的。”冬生马上恭恭敬敬地道。
赵指导员回过头去,也不再言语。
冬生这儿看看,那儿望望。拖拉机转过了几个大弯,来到了一处在半坡建有一排房子,房外拴着几十头牛的地方。
“这是咱们一分队的饲养室。咱们中队就在前面两里路的地方。”王宏道。
这就是自己今后工作的地方?!冬生不由得仔细观察起来。
饲养室外有两个犯人在劈柴。向前再走几分钟,就是一分队的场院和工具房。稍前,是菜地。菜地里种满了西红柿、卷心菜、白菜还有萝卜等。菜地北面是犯人的大灶。大灶前面是监狱。高墙围成方方正正的院落。高墙上是电网。高墙中间是监狱大门。大门上是岗楼,上面有武警全副武装地站在那里监视着监狱里的一切动静。再往前走就是中队的大院了。拖拉机直接开进了院子。在院子西面的一排厦房前停了下来。这就是罗汉寺监狱?那罗汉寺又在什么地方?怎么没有寺院的影子?冬生的心里充满了疑问。
大院为一个大的四合院。北面是一排陈旧的十间厦房。中间三间是会议室。东面两间是保管室。其余为干警的宿舍。东面有四间厦房,北面一间是管理员的房间,中间三间为餐厅和灶房。西面同样是四间厦房,是三名干警和一名职工的宿舍。南面是被中间大路分割成的两个用花墙砌成的菜园、花池。里面栽着两颗半死不活的松树和绿油油的大白菜。西面花池旁是一副单杠。单杠旁是三间瓦房。外面一间是农场职工的宿舍,中间的为干警宿舍,最里面的是配电房。房前是与西面房屋山墙组成的一米宽的过道。有五六位年轻干警在北面和西面厦房前面的檐台上或蹲或站着,面部大都呈现出一种呆滞的表情,虽然都在笑,但这笑明显有些傻傻的样子。
“这就是我今后的同事?他们怎么是这个样子?我今后会不会也成为这样的人?”冬生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寒意。
下车后,赵指导员去了北面最西第二个房间。王宏则给冬生安排宿舍。
“你的房间是南面中间那个。”王宏便说边过去打开了门。
里面已经由犯人打扫干净了。小小的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后,就很少有空间了。
王宏叫来灶房的犯人郝明把冬生的行李搬了进去。那些同事也都慢慢地踱到了冬生的房间,向冬生打着招呼。
“你是哪个学校的毕业的?”
“你的家在什么地方?”
……。
冬生一一做了回答。
房子布置结束后,犯人郝明离去了。大家就都随便坐了下来,有坐在凳子上的,有坐在床上的,还有蹲在地上的。大家就以冬生的房间为讲场,海天阔地地聊开了。
“咱们中队有多少人?”冬生好奇地问。
“共总有十一个人。雷艳涛和左怀中带工去了,其他几个休假了。剩下的除过赵指导员就都在这里。”王宏道。
冬生想起了刚才看到的他们的表情,道:“咱们中队有没有电视?”
“没有。就是有也看不成啊,没有信号。”王宏道。
“不是支队大院都有信号吗?”冬生惊奇道。
“支队大院离咱们这里远,信号传输不过来。”会计小张细眯着眼笑道。
“信号不是从空中来的吗?还收不到?”冬生道。
“你看过电影《老井》没有?张艺谋拍的。里面有个镜头,就是山区里买来了一台新电视,看不成,就把天线架在了山顶上,这才模模糊糊地有点影子。”老王道。
“那看不成电视,咱们空余时间都干些什么?难道就是看天,看山,互相看?”冬生又想起了刚才他们痴呆的样子,道。
“还能干什么?慢慢地你就知道了。”老王道。
冬生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寒意。
这时,雷艳涛走了进来。“乡党,你来了。”
冬生忙站起来,道:“还没有收拾好,想叫大家喝水还没有开水。不好意思。”
雷艳涛大大咧咧地坐到床上,道:“你看还需要啥,我叫犯人给你准备。”
冬生道:“谢谢!不需要啥了。如果需要啥的话,我给你说。”
“叮!叮!叮!叮!……”铃响了。
雷艳涛站起来。“冬生,开饭了。”
冬生从包里翻出碗筷。
雷艳涛道:“不要拿碗筷,餐厅里啥都有。”
冬生提了热水瓶随着他们向饭厅走去。
餐厅就在大院子的东面。里面虽不太大但也不小。宽宽展展地摆了两张圆桌。郝明已经把菜摆上了桌子。一盘红烧肉,一盘炒白菜,一盘炒鸡蛋,一盘红萝卜丝,一碟油泼辣子。一盘馒头。饭是自己在窗口端的,每人一碗油泼面条。味道很好。
“咱们的厨子郝明是三级厨师,进监狱前在西安一家大的宾馆做炉头。”王宏道。
吃完饭,他们都放下筷子抹了嘴就走。本还想洗碗筷的冬生也就随着离开了餐厅。
回到房子,冬生又认真整理了房间,把《毛泽东著作选读》、《道德经》、《周易与预测学》等书籍摆在桌子上。把火墙上的土扫干净。正在他打扫的时候,王宏和雷艳涛进来了。冬生忙让他们坐下。自己则盘腿坐在床上。
王宏望了一眼冬生的书架,突然站了起来,从书架上抽出《道德经》翻看。
“你也喜欢老庄哲学?当年因为失恋,我曾经研读了好久《道德经》,还做了厚厚两大本子的笔记。”
冬生道:“嗯。我最佩服老子的无为思想。太精辟了。”
王宏:“是啊。只有无为才能无不为。看似矛盾实则很辨证。我就是在研读老庄哲学的基础上写成了自己的《快乐生存原则》,它指导我战胜了生活和工作中的痛苦,获得了快乐和幸福。”
雷艳涛嘲笑道:“什么老庄哲学?什么快乐生存?我看没有钱什么都没有。书生气十足。”
王宏笑道:“你不懂就不要乱说。等你研究了才能发表意见。”
雷艳涛不屑地道:“我才不看那些无用的书的。我只想挣钱,只想有美女在怀。那才是幸福和快乐的事情。”
冬生对雷艳涛很是不屑,但又不便于发作,只好无语地听着。
王宏笑着道:“人各有志嘛。”
雷艳涛起身走了出去。显然,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
“到时候挨了错还不知道是怎么挨的。唉!”王宏望着雷艳涛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时,郝明把热水瓶送来了。
冬生忙给王宏倒了杯茶水。
王宏坐在椅子上,冬生盘腿坐在床上,心无挂碍地聊了起来。
“师兄,咱们中队怎么叫罗汉寺?我怎么没有看到寺庙在那里?”冬生好奇地道。
“今天迟了,明天我带你去看看罗汉寺。很壮美,很精致的。还是唐代的雕像。”
“那就谢谢师兄了。”
“报告王管教,张宗汉晕倒在号子了。”一个结实胖高的犯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
“你去告诉左管教,我马上就到。”王宏道。
那个犯人马上跑着去了。
王宏也很快站起来,道:“冬生,你先休息,我得进监狱一会儿。”说完便匆匆地去了。
“张宗汉?张宗汉?”冬生觉得这个名字很熟,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在那里听说过,他却记不清楚了。
冬生的房间很小,只有六七平方左右。很阴暗。
他抽出一本《泰戈尔诗集》,看了两页就放下了。
他起身在房子里转了两圈,四处看看,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在单杠前转转,跳上去做了几个引体向上,最后卷上去,越过低矮的砖墙看见了外面大山的清幽。就又跳下来,来到了大院外面。
大院外面就是大路。路南是中队的菜园。在菜园和大路中间是一个全封闭的男女厕所。站在大路中间往东看,是一条弯曲的大路,路的尽头就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大山。冬生往西走了几步,自己的房子就在路边,窗子正对着大路。房子西边的墙和监狱的大墙之间隔了一条小路。从 这条小路向北走,就是武警的宿舍。宿舍就在中队大院北面房子正后面的平台上。
天渐渐黑了,在武警的看押下,一队三十余人的犯人排着整齐的队伍向监狱走来。他们都好奇地看着站在路边的冬生。
冬生望着这队犯人进了监狱,才慢慢踱回了宿舍,拉亮电灯,靠在椅子上,重新拿起《泰戈尔诗集》读了起来。
泰戈尔的诗哲理性很强,小小的一句话也能让冬生思考良久。他尤其爱读泰戈尔写的叙事诗,常常会把他带进美丽的图画里。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九点多了。他铺好被子准备睡觉。这时,门外响起了报告声。
“报告李管教!”好像是郝明的声音。
“谁?”冬生道。
“我是郝明,赵指导员叫你,在他房子。”
“嗯。知道了。”郝明的脚步声远了。
冬生重新整理好衣服,带上门去了赵指导员的房子。
赵指导员的房子里烟杠雾罩,言语喧天。几乎在家的所有干警都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坐着。茶几上摆满了荤素五六样菜,其中有一盘肘子。说是肘子其实是连肘子带猪蹄的整个的一条猪腿。不过用刀切开了而已。旁边还有一瓶蓝瓶的西凤酒。
看见冬生进来了,赵指导员道:“冬生,来,坐下。晚上没有事,咱们聚聚。”。
冬生就自己寻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酒已经斟好了。是那种牛眼睛大的杯子。一人一杯。
赵指导员举起杯子,道:“冬生来了,咱们的大家庭又有了一位新同志。来,为冬生的到来干杯!”
大家纷纷举杯。都一饮而尽。
看大家都喝完了,冬生忙给各位斟满酒,并举起赵指导员的杯子,道:“感谢指导员对我的照顾,希望在今后的时光里能给我更多的帮助。”
赵指导员举起杯子,道:“既然来了,就说明咱们有缘。今后咱们就是兄弟了。来,大家都举杯,干了。”他一饮而尽。大家都一饮而尽。
赵指导员放下杯子,道:“咱们再不互相敬酒了。文绉绉地很没有劲。来,我先打关。”
王宏收集起七个杯子,放在一起,都斟满了酒。
赵指导员开始打关。
王宏坐在赵指导员下手,准备应关。赵指导员道;“今天有你师弟在场,可不能赖酒啊。”
王宏道:“我不会赖酒的。你放心吧。对了,你来多少下?”
“十五贯!”
“我不敢喝,我媳妇知道了要让我跪搓板的。”
“没有事,绿荷那里有我呢。”
“硬九,不然我就不喝。”
“不喝还能由了你?十五贯。”
“行,十五贯就十五贯。”
他们二人搂起袖子就开始了。
“两好,两好。”
“六六大顺,九九长寿。”
“三桃园,八大仙。”
赵指导员输了。
“先放着,等来完了一起喝。”
“好的。”
他们继续划拳。
结果,指导员输了五杯,王宏输了十杯。
赵指导员端起杯子,一杯一杯地喝了酒。王宏则把小杯子的酒倒进了茶碗里,才大口喝了下去。随后,又喝了一口水。
第二个左怀中应关,他输了八杯酒,和指导员一一碰杯干了,还一一验杯,确实喝得干干净净。
第三个雷艳涛应关。他拳不行,几乎全输了。王宏代他喝了两杯,冬生代他喝了两杯。指导员陪了一杯,他喝了十杯,而且一一验杯。
下来,是张百龄应关,他大声道:“看你们关中人,喝酒都那么小气,没有魄力。我们陕北人就豪爽、大气。看我的。”他大声嚎叫着出拳。结果,他也输了。输了九杯酒。他把酒也倒进了茶碗。一口气喝干,还翻过茶碗亮杯。“输了就输了。那是咱本事不行。愿赌服输。”他确实豪爽,但就是太欺人,冬生心里很不舒服。
下来是张海军,一个稍年长的干警。他端起一个杯子,道:“我喝一杯过。”
指导员不行。
但他端起只喝了一杯,再也不说话。
指导员只好道:“行。那你喝一杯过。”
再下来是会计小张。他也只喝了一杯。
最后是冬生。冬生的酒量不大,但今天第一次,还不能不喝。只好道:“我喝不了酒,要不我也喝一杯?”
“那不行。喝不了酒就干不了工作。咱们这工作必需要能喝酒。”张百龄道。
“没事,你来,我替你喝一杯。”王宏微笑着道。
因为有王宏的支持,冬生的胆气壮了许多。“我不会划拳,只会大压小和老虎杠子。”
指导员道:“那就老虎杠子。”
两人各拿起一只筷子,敲着桌沿,叫了起来。
“老虎!”
“杠子!”
指导员输了。
“鸡!”
“老虎!”
冬生输了。
……这一局,冬生输了,两人的比率是七比八。还可以。冬生没有让王宏替,和指导员一一碰着喝了。
一轮关打完,他们抄了抄菜。
指导员拿起一只猪腿就啃。
雷艳涛和张百龄也一人拿起一只猪腿啃起来。
王宏、小张和左怀中只是一人拿了一只猪蹄啃着。
冬生吃不了猪蹄猪腿,太腻,就和张海军抄了些肉片和素菜。
吃毕,第二轮关又开始了。大家你输我赢,大呼小叫,不亦乐乎。
不久,雷艳涛就醉了,被左怀中和王宏扶着送进了他的房间。
大家继续喝酒。
不久,张百龄也醉了。他在大骂王宏:“你是什么东西,烂师范毕业的,根本就不懂监狱管理,凭什么当管教?我劳改警官学校毕业的就比不上你?”
王宏不语。
赵指导员道:“你胡说啥呢?睡觉去!怀中、海军,把百龄送到他房子去。”
左怀中和张海军扶起张百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