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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事不宜迟

钱退了,还搭进去一块大洋,婚却退不掉。项家奇垂头丧气地走出西衙,去项家菊家找顾天成商量对策。

项家菊已经做好饭,是项家奇最喜欢的酸菜米饭,还随锅炖了一大碗黄亮亮水嫩嫩的鸡蛋糕。项家奇却没有胃口,看着饭碗唉声叹气,项家菊安慰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吃饭,填饱肚子再做打算。”

顾天成也附和说:“吉人自有天相,上回恁大的坎儿都没事,这回算啥,大不了咱悄悄把人提前嫁了。”

说的也是,咱提前把闺女嫁了,断了郭大头的念想不就结了,干吗要为这事犯愁。项家奇一想透,胃口大开,一口气吃下两大碗,那碗黄亮亮水嫩嫩的鸡蛋糕几乎也被他报销殆尽。吃过饭,项家奇吧嗒两袋烟,跟顾天成拉一会儿话,就拍拍屁股往回走,到老鹳河渡口,项家奇把查显明拉到一旁说了想法,最后叮嘱道:“咱喜事悄悄办,礼数全省,尽快把日子定下来。”

查显明说:“哪咋行,咱不能亏待闺女。”

项家奇说:“就这么着吧,跟亲家说,定好日子,知我一声。”

查显明说:“那是自然的,到时候礼数少,礼物一样也不少。”

项家奇说:“那都是次要的,把事办成再说不迟。”

结婚是人生大事,马虎不得,谁都希望自己的婚礼办的热热闹闹。对女方而言,各种礼数都是要走的,如果不走一走或走得过于简单,急着要嫁一样,是会被外人耻笑的。西衙口的礼数很多,男方看中谁家闺女,先要托一个媒人登门去说合,女方若没意见,媒人才领着男方的后生带上四色礼或六色礼正式上门提亲,让女方父母先相一相面,如若相中,过一段时间,媒人再领着女方闺女和娘亲或姑姑或姐妹到男方家中看一看,名曰看点,有点踩点的味道。这是要包红包的,包多包少,全凭男方家境和出手。看过点,还要过礼,相当于现在的订婚,依然要给女方拿一份四色礼或六色礼。过礼后,就等于告诉大家亲戚已做成,准备着喝喜酒吧。结婚的日子要由男女双方共同敲定,一般是男方选一个日子,说给女方,合适就敲定,不随心,便给男方提一个建议,直到双方满意为止。商定好,还要走一个程序,送日子。在结婚前三五天内,男方带上礼物,而且礼物要比前面的贵重,还要拿猪肉礼吊,正式把结婚的日子说给女方。结婚当天,带的礼物更加了得,四色礼或六色礼之外,要有两个大礼吊,一搾宽的,其中一块脑头上还要刺一刀,名曰离娘肉。也有拿一个礼吊的,看似省下一个礼吊,其实省不了,不但不省,拿得会更多,会是半个猪或一个囫囵猪。当然,囫囵猪是最好的,大多不会这样拿,而是采取投机取巧的办法,只拿一个猪头,四条猪腿,一根猪尾巴,谁也不能说这不是一个囫囵猪。

眼下情况特殊,一切繁文缛节统统省掉,这就苦了项小红。事实上,项小红心里不苦,不仅不苦,还甜着哩,乐着哩!项小红一遍遍在心里说:“袁书臣,便宜你鳖孙了,不花一分钱,不走一步路,就把我这朵花采了,哼!看我以后咋收拾你!”项小红心里恶狠狠地说,却是吃了蜜一样甜,一不留神,就甜到脸上,成了熟透的苹果,分外的好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郭大头很快得知项小红要悄悄嫁给袁书臣。郭大头原本是不会知道的,重阳店离西衙口几十里,就是重阳店的邻居也还不知道哩,知道的只是项家门里的几个当事人,也就五六个而已。问题出在庙会上。

四月十八是重阳店一年一度的庙会,刘根须回来赶庙会,其实不光是赶庙会,如果只是赶庙会,刘根须不会跑五六十里回来,赶庙会是噱头,相亲才是真正目的。一个远房亲戚给刘根须介绍一个对象,约好在庙会上先相一相,看得上眼再撮合,免得双方都尴尬。这些年,媒人没少给刘根须介绍,可总是介绍一个不成,介绍一个不成,差不多已有一打之多,不是他看不上女方,就是女方看不上他。问题就出在他的眼上。你看哦,漂亮的女娃,大都嫌他是鸡宿眼,稍丑一点的,不嫌弃吧,他又嫌女的丑。他之所以嫌弃,是他的眼,白天什么都看得见,看得清,如果白天晚上一个样,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清,哪来的美丑之嫌,早就结婚了,很可能已经有一谷堆娃娃满地跑了。这回刘根须把标准放低了一些,女方呢,也没有抬高,双方就马马虎虎看上了。西衙口有句戏话:成不成,酒三瓶。说的就是媒妁之事,即使没有撮合成,也必须酒肉招待几回媒人。现在双方都看上,酒肉招待是少不了的。招待媒人必须要有人作陪,这些人还要是体面人,不仅能给自家撑起脸面,还能让媒人觉得受主人抬举。刘家请来重阳店的项家皇。项家皇是方圆几十里的大秀才,若不是大清朝被推翻,他就中举了,说不定正在哪个县衙里做县太爷哩。项刘两家是几辈的老亲戚,很容易就请到了。席间,项家皇喝高说漏了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根须对郭大头恨得牙痒痒,扒不得郭大头找不到女人,扒不得郭大头断子绝孙哩,哪能会把这事告诉郭大头?起初,刘根须也是这么想的,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给郭大头透露半个字,可后来一想,改变了主意。何不来个借刀杀人?借助袁书臣的力量,除掉郭大头,即使除不掉,弄个两败具伤也很解气。于是,刘根须回到西衙就把事情跟郭大头说了。郭大头一听,啪!一拍桌子说:“我看这姓袁的是活过月了,敢偷娶我的女人,看我咋活剐他!”

袁书臣救过郭大头两次命,关系却闹得很僵。有一次,郭大头跟几个人一起过河,船到河心,一下子翻了,十冬腊月,滴水成冰,几个人成了落汤鸡。上岸后,郭大头当即拔出枪,指着袁书臣的脑门说:“找死是吧?”袁书臣说:“我一样掉河里,船是我故意弄翻的?”最后,查显明从中说合,郭大头才收起枪。现在知道袁书臣要娶项小红,郭大头把被砖头拍头的事往一块一想,本就有所怀疑的郭大头更加深信不疑,顿起杀心。

刘根须见郭大头动了杀机,心中一阵窃喜,摸着黑去渡口见袁书臣,添油加醋地这么一说,袁书臣呼隆站起来说:“敢抢我女人,就跟他玩命!”

刘根须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假惺惺地一再叮嘱说:“你一定要好好处理,不能胡来,更不能拼命,否则我就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刘根须走后,查显明说:“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过河去重阳店,你连夜回袁庄去,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是四月二十六,三六九不用瞅,赶紧带人把小红接回去,拜了堂,成了亲,入了洞房,啥事都没了。”

庄与重阳店在两个不同的方向,重阳店在西,袁庄在东。袁书臣要穿过县城出土门,才能往回走。袁书臣怕撞见郭大头,沿着老鹳河绕过县城,尽管多走好几里地,还是觉得划算。见袁书臣消失在灰蒙蒙的夜色里,查显明拿起靠在门口的竹篙,沿着河滩小路走往渡口。

月亮已是一条弧线,细细地嵌在天上。月明星稀,月暗星稠,满天的星星,吵闹着,夜显得愈发的寂静。老鹳河静静的,微微的河风轻轻地地吹着,吹出一河的粼粼波光,偶尔有一两声叽叽的鸟叫,梦呓一般从身后的柳林子飘过来,消散在夜空旷野。走到岸边,查显明摸索着取下缆绳,用力将渡船往前一推,旋即撑着竹篙轻轻一跃跳上去,动作熟练敏捷,朦胧的夜色里,很难辩出是一个年轻后生,还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踏上渡船,借着河水泛起的微弱的亮光,查显明熟练地摆渡到对岸,系好缆绳,匆匆赶往重阳店。

午夜时分,查显明敲响项家奇家的柴门。敲一阵儿,不见动静,用拳头擂,咚咚咚!咚咚咚!项家奇被惊醒,半睁着惺忪的睡眼问:“谁呀,黑更半夜的。”

查显明在外面急急地应道:“我,老查。”

项家奇一听,慌忙披衣起床,点亮油灯,端着出来开了门,把查显明迎进堂屋。这时候,项小红也已醒来,披衣坐在床上听究竟。项家奇问:“黑更半夜,你急着跑来干啥?”

查显明说:“快给碗水,喘口气再说。”

项家奇说:“我这就去烧。”

查显明说:“凉水就行。”

项家奇去厨房舀一碗水来,双手捧着递给查显明,说:“热身子,少喝点。”

查显明也不搭话,接过碗,“咕咚,咕咚”一阵牛饮,然后把碗直接放在桌上,说:“俩娃儿的事被郭大头知晓了,恐夜长梦多,得抓紧办。”

项家奇说:“五月初六的日子,再急也不在乎这十来天。”

查显明说:“这说明你不了解郭大头的为人,他啥事都干得出来。”

项小红一听是为自己的婚事,麻利地穿好衣裳走出来说:“就搁初六,看他郭大头能咋的?”

查显明说:“我的好闺女咧,一辈子的事,可不能逞这个能。”

项小红犟劲上来,别说九头牛,就是把一庄子的牛都套上,也拉不回来。项小红说:“没啥好商量的,就这么着!”

查显明没料到会这样,赶紧告辞往回赶,不能让袁家人跑空腿,关键是不能因此丢人显眼,在乡邻之间落下笑柄。

那边项小红不急不怕,这边郭大头也不急不怕。项小红的不怕,是初生牛犊的不怕,郭大头的不怕,是经过大风大浪舔过刀尖的不怕。项小红的不急,是嘴上不急,心里急,不是害怕了急,是想马上成亲的急,郭大头的不急,是心中有数的不急。你不是定在五月初六吗?六六大顺,这个日子好,非常好,但这个非常好的日子属于我郭大头,不属于你袁书臣。你们先忙活吧,到时候,我来个拦腰掐断,看你们谁能蹦出我的手掌心。

郭大头不急,却没放松,可以说是内紧外松,暗地里派一个机灵的团丁盯着哩。当然不是盯着项小红,也不是盯着袁书臣,是盯着渡船,只要渡船没摆渡项小红这个新媳妇过老鹳河,就不用兴师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