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中毒

农历五月,焦麦炸豆。西衙口在伏牛山腹地,麦子熟得晚,中旬才开镰。端阳节前后是一段空闲时间,项袁两家将日子定在初六也有这方面考虑。四月里,该插的红薯芽插了,该点的豆子点了,跒进五月,唯一一件事就是硌场磨镰,准备收麦。硌场是一两个人一天的活,磨镰几乎不算活,一两袋烟的功夫,就磨好了。农活不忙,人们过端阳节却很当一回事。

西衙口地处秦楚交界,有一个关于屈原的悲壮传说:当年楚怀王听信谗言,出兵伐秦道经此地一座山岗,时任楚国三闾大夫的屈原,在此力谏楚王不要孤军伐秦,楚王不听忠谏,屈原忧郁而去。结果楚王伐秦损兵折将,自己也作了俘虏,屈原流落在汩罗江边,悲痛于绝,最终于农历五月初五,投江而死。后人为纪念屈原,在山岗上修建了屈原庙,并将此岗命名为屈原岗。西衙口人也因此格外看重端午节,而且要过五月初五和十五两个,俗称“小端午”和“大端午”。端午节要吃粽子,糯米用清水浸泡一个对时,也就是一天一夜,用两片槲叶对包成扇,两扇合一为棒,用龙须草缠绑在一起,很有点捆绑夫妻的味道。槲叶是一种槲栎树叶,呈椭圆形,边缘有波状齿。端午节前上山采回,煮一煮,清水洗净,即可包粽子,槲叶粽子别有风味。端午节当日,家家起早洒扫庭院,把所有的门户都插上艾草和菖蒲,给小孩子们佩带上用各种彩色布块做成辣椒、茄子、葫芦、菱角、鸡心、小布人以及各种小动物形状内装各种香料的香囊,还要在小孩颈、腕系上五色花线,以避免蚊虫叮咬和辟邪驱瘴气。这些都要提前做好准备,所以这段时间,看闲,也忙,忙着过端阳节。

人们忙着过端阳节,没有多少人关注袁书臣与项小红的婚事,更没有多少人关注郭大头的事情,但有一个人关注着,而且一直关注着,连一言一行多不愿放过,他就是刘根须。自打将给郭袁透信之后,刘根须一直关注着双方的一举一动,可一天天过去了,两下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是咋回事咧?不对呀,这不是袁书臣的性格呀,更不是郭大头的作派呀?不行,得弄出点动静来!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刘根须靠的是马厩,总不能吃马料吧?刘根须半夜起来给马添料,拤一拤草料,正要往马槽里放,脑子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对!让马吃出点名堂来。

机会终于来了。

那天,得到消息,初四夜里,西衙口的共匪要在袁庄小学秘密聚会。眼下虽说国共合作,但剿匪事关党国大计,任何人都不得怠慢。匪情就是命令,孟监司立即命令郭大头组织人员前往袁庄捂趴窝儿,不让一个漏网。谁知,几个人去马厩牵马时,马却趴窝儿了,全在卧着,凭你怎么拉,怎么赶,就是不起来。牛卧马站驴打滚,这是大家都知晓的家畜习性,马卧槽定是患病生疾。郭大头一看要误大事,大吼道:“刘瞎子,咋整的,把马弄成这样?!”

刘根须慌忙跑到跟前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一脸无辜地说:“刚才还好好的,这是咋了,会不会有人故意使坏?”

那匹枣红马本是郭大头的心爱之物,视为珍宝,看作兄弟,比一般兄弟还亲,至少说比刘根须亲。枣红马病了,又急着去袁庄小学抓人,郭大头火星子直冒,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起手中的马鞭子噼噼啪啪一阵乱抽,刘根须躲闪不及,实实在在地挨住几鞭,疼得直咧嘴。郭大头吼道:“还不快去请兽医!”

刘根须一听,跟头流水地跑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刘根须领着董大生走回来。董大生进马厩转一圈,掰掰这个马眼,瞅瞅那个马嘴,敲敲这个马肚子,拽拽那个马耳朵,提提这个马尾巴,捋捋那个马鬃毛,过来对郭大头说:“不是病,是中毒!”

郭大头急急地问:“有救吗?”

董大生说:“我开几样药,多熬一些,半个时辰灌一回,应该没啥大碍。”

刘根须拿着董大生开的方子去十字街的药铺把药抓回来,在马厩旁支起一口大铁锅,熬煮半个时辰,一锅乌亮的药汤熬出来。舀几瓦盆,凉至温热,用一管竹灌筒,一马三灌筒,一筒一筒地灌,一匹一匹灌,灌过一遍,隔半个时辰,又来灌时,马已能站,再来灌时,一个个已经在吃草料了。见马病好,一个团丁跑过来问:“还去袁庄吗?”

郭大头没好气地说:“去你个头,等你跑到,人早没影了!”

没去成袁庄抓共匪,郭大头被孟监司一顿臭骂,回到办公室颓丧地一屁股坐在那儿愣神。刘根须见郭大头黑着脸,已猜出八九分,跟着屁股后走进来。郭大头一见,怒火中烧,摸起桌边的茶碗就要砸过去,刘根须的鸡宿眼此时十分迅疾,手更快,一把摁住郭大头抓碗的手,陪着笑脸说:“姓袁那小子昨晚回袁庄了,抓了他,他就是共匪,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郭大头说:“你立马带人去抓!”

刘根须没有立马领命行动,却是蹙近郭大头,如此这般耳语一番,说:“甭急,等到接亲时,咱新郎新娘一块抓。”

“一石二鸟,好!好好好!”郭大头一听,立马说:“这事你亲自去办,切莫走漏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