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节

不知听我学(xiáo),

昨黑介睡觉门没关好,

咋就失了盗。

丢了别的不打紧,

传家宝贝不见了。

这宗宝贝别小瞧,

祖祖辈辈流传着。

它就是受过日精月华,

烟薰火燎的那半儿拉葫芦瓢。

由此可见一斑。别看葫芦瓢很薄,长年被水浸润着,可以使用上百年。葫芦瓢不用了,或换新的,那要在初一或十五朔望之夜,祭告灶君爷爷或灶君奶奶。二位老家仙认可了,他们才能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

这是关于滦河下梢葫芦瓢的美好民俗。至于裴四说的井拔凉水,崔淑凤在西麦港体验过,那就是担着木梢,或提着小铁桶到井上,把井水提上来,不让木梢或小铁桶落地,仰脖就喝,又凉又甜,到肚腹打一溜胡同,夏日或冬月,喝一口井拔凉水,提神爽性,有人说这井拔凉水可以疗疾呢!

裴四见崔淑凤不好意思,说,书记别在意,只当我说着玩儿的!

崔淑凤望着裴四端着杯喝水,西麦港生活的桩桩细节在脑际浮动着。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位朴实、泼辣,敢爱敢恨的裴老妈。崔淑凤的鼻子有些发酸,眼里盈着泪水。裴四不知何意,冷丁想到崔淑凤受了什么委屈。便问,书记,你心里不痛快?你知道,我是个粗人,但我可以给你出气!

崔淑凤揉揉眼睛,笑着说,别瞎猜,我心里没有不痛快的。

沉默一会儿,崔淑凤问,四哥,我结婚你没来,难道忘了日子?

裴四说,没忘,我就不想来。

崔淑凤问,为啥呀?

裴四重重地说,我就是不想来!

怎么今天来了?崔淑凤又问。

裴四说,今天是瞎逛游,没想到能碰上你。

崔淑凤很喜欢裴四的耿直和率真,笑着说,四哥,你还是那个样子。好话你也说不好!

裴四笑了,不言不语。他想进绸缎行买料子的事,不能说。没办到的事表白什么?

食堂师傅把饭菜送来了。有两炒菜,有一个虾皮儿鸡蛋甩秀汤。还拎来一个纸袋,里边是一只油胖油胖的乐美烧鸡。

大师傅说,崔书记,我到街口刚买来的。还热乎乎呢,客人尝尝吧!

乐美烧鸡,是昌邑城的老字号,有五百年历史了,是京东的名吃和馈赠佳品。它有多少年历史,裴四不知道,但乐美烧鸡很有名,很好吃。

大师傅将烧鸡撕开放在大盘子里,就走了。

裴四说,让我吃这么好的东西都多余。

崔淑凤说,别瞎说,你吃怎么多余?也算是我请客吧。结婚时我请你来,你不来,这回补上吧!

裴四心里话一句也说不出,忙着点头说对,忙着要酒。

崔淑凤咯咯地笑,四哥,咋能没酒呢?

说着,一俯身从椅子旁边的柜厨里取出一瓶滦河陈酿。

裴四惊喜,说,这可是上好的酒,专给我留的?

崔淑凤说,那可不是。谁赶上了谁喝!

裴四取笑说,书记,你也是个说实话的人!

两个人边说边吃,崔淑凤给裴四倒酒,说这是喜酒,要一口儿干。

裴四一饮而尽,崔淑凤陪着。突然,裴四问,刘书记呢?

崔淑凤说,他去省里开会了。我刚才就是送他到火车站的。他陪不了你了,下一回吧!

裴四的酒喝得既痛快又不痛快。痛快的原因很直接,不痛快的原因他说不出。

崔淑凤的酒喝得也不少,但后来她就节制了酒量,只一点点地陪着裴四喝。裴四也不挑理,闷头痛饮。渐渐地舌头大了,话也多了,崔淑凤只得劝他,四哥,差不多咧,吃鸡,吃菜

裴四说,书记,啥也不吃了。乐美烧鸡,我拿着,回去慢慢细嚼……

说着话,裴四伏在桌子上,呼呼地打起呼噜。

崔淑凤望望墙上的挂钟已经四点,她想应该让他睡一觉。便上前扶着裴四沉重的身躯,推开玻璃门,慢慢地把他放在一张床上,又取来被子给他盖上。坐在椅子上望着他睡觉。

崔淑凤此刻又回忆着在裴家住着的时光,想着和裴老妈身挨身地睡觉,想到为裴四洗衣服洗被,想到拿虱子……她心里升起一种无名状的思念。

这时裴四突然翻了个身,崔淑凤过去给他掩上被。裴四大声说起话来……我,姓裴,名庆余,排行老四……我这一辈子有两件事没办……我恨孟冬杀了我老妈……我爱上了崔干部,我老妈不让……八五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我只能听他的……这是不可能的呀……可是,我劝不了我自己……你说该咋办?八五你说……

崔淑凤并不吃惊,眼中有泪水,双手颤颤抖抖。她明白裴四的心,但正如他说的,这是不可能的呀!

四哥,你准能说个好媳妇!崔淑凤近乎祈祷地说给醉梦里的裴四。

裴四翻过身,接上话,不能咧,不能咧,我的心这辈子就交给她咧!

时钟响了六下,屋子里黑了。崔淑凤也不去点灯,静静地守着裴四。她的脑子里很乱,什么都想,什么都想不彻底。她想起了父母,想起了投身革命的生涯,她想起了刘明诚,多年来一直在他身边,听他的话,执行他的指示,他象严父一样教导她,在她面前,他总是那么颐指气使,她总是服服帖帖,象只小猫。这些她都习惯了。

她和刘明诚结婚是她的恳求。她说你年龄越来越大了,革命工作哪天完哪!

总算如愿以偿,新婚之夜,她象只小鸟,找到了树林。夫妻间的悄悄话,不能用政治标准来规范。她说,性是解释人生真谛的重要支点。刘明诚说,你这是小资思想。崔淑凤也不争辨,笑着说,你是一个工作狂,我怀疑你是不是一个男人。刘明诚说,老百姓话一脚让你踢屁上咧。我就是一个工作狂,我记着党的宣言,为解放全人类贡献终生。

崔淑凤的亲妮和挑逗,使刘明诚难以招架,崔淑凤如久旱逢雨,灵与肉得到安慰。崔淑凤的疯狂竟让刘明诚早早败了阵。雨住风停,刘明诚用手电照着床单,笑着说,你真是一个好姑娘,看看弄了一单子血。

女性的感觉是细腻的,最大的刺激往往因为一件小事,或语言,或行动,会留下终生不忘的印象。崔淑凤不是一个泼妇,听到逆耳的话,直问个究竟,只是暗藏在心里。刘明诚这句话伤透了她的心,偷偷地咬着被角流泪。刘明诚并未发现她的细微变化,草草地就睡了。

一连几夜,两个人并排躺上床,没有语言,没有亲妮。刘明诚便坐起看文件,崔淑凤也就睡了。

崔淑凤胡乱地想着心事,裴四突然起来,爬到地下解开裤子要撒尿,崔淑凤急忙端来痰盂,递给裴四,裴四接不住,落在地上。崔淑凤拾起来,端在他的胯前。雄壮的尿流溅了崔淑凤满手。她伸手撩了撩裴四的裤子,回手间触到了那不可一世的男根,倔强地坚挺着,喷射充盈酒气的水柱儿。

裴四尿完了,几次提不上裤子,一头仰躺在床上。胯间那杆鸟枪,不时地跳动着。

崔淑凤放下痰盂,她的纤细的腰软软的,两条腿突突地颤,手心儿和额头都沁出了汗。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欲火难以压抑。她竟生出一种好奇之心:男人与男人难道有天壤之别吗?

崔淑凤颤抖着手点上灯,仔细看着裴四胯间的鸟枪,好像欣赏一件艺术品。难怪原始时候就有男根的崇拜。

生理的饥渴,冲决了理性的闸门。崔淑凤匆匆地脱了衣服扑上床,压在裴四身上。一边捋着裴四的衣服,一边狂烈地吻着裴四的双唇。

裴四呜呜地扭着头,感觉到嘴里甜甜的胸前软软的,天然的慰欣不知从何而来。俄倾,他觉得胯间之物一阵阵温暖和润滋。他突然醒了,睁大眼睛看见了心目中的天仙。猛然翻过身,把崔淑凤纤细的腰肢箍紧。

崔淑凤轻吟地叫着,四哥,我要死……

裴四不说话,本能地施展着雄健。

好长时间,崔淑凤几死几苏,裴四仍是越顶越勇。风暴中裴四突然伏在崔淑凤身上不动了。

崔淑凤有点儿害怕,但能闻到裴四细如发丝的呼吸。崔淑凤紧紧搂着他,用软软的嘴唇,吮吸着裴四的涎水,一口口咽下。过了好长时间,裴四长呼一声,叫着天仙天仙,复又大作起来。崔淑凤扭着腰肢迎合着。裴四终将满腔激烈喷射而出,崔淑凤下体一阵痉挛,之后两个人都软软地死了。

时钟敲了三下,崔淑凤醒了,推推裴四,四哥,天快亮了。

裴四象牛一样呼呼喘着,压上崔淑凤,嘴里说,天仙,我要死给你。

崔淑凤悄悄告诉裴四,四哥,你让我真正享受了男人。

裴四坐起来,说,偷来的老婆难有下回咧!

崔淑凤没有话说,嘤嘤地哭。裴四问她为啥哭?

崔淑凤说,我不是个好女人哪!

裴四冷丁明白她的意思,从桌上拿起水果刀,说,给,你捅了我,干净利索。裴四一生值咧!

崔淑凤夺过水果刀,扔在床上,紧紧抱着裴四,两行热泪顺着裴四密匝匝的胸毛曲曲弯弯地流,好像在寻找着归宿。

51

1948年农历冬子月二十三,下了好大一场雪。从日头没就下,直下到第二天晨曦,各家各户的门推不开,积雪堆到了窗棂。老百姓们说,这是百年不遇的一场大雪。

冬子月二十三,调防古北口的21师又奉命进剿昌邑,他们又回来了。同时还有36师一同前来。两只恶狼扑向昌邑,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干扰东北人民解放军入关,攻打平津。昌邑东临山海关,地处险要位置,占住了昌邑就扼住了山海关的咽喉。

老百姓不知军事家的韬略,只见到狼又回来了。两个师的人马几乎把昌邑全境充斥了。共产党唐秦地委和专员公署,得知情报,提前一天把机关迁到十九坨,地方部队转入山区游击作战。各区镇也做了紧急防范。虽然如此,昌邑各镇区的干部和群众也遭受了巨大摧残,许多无辜百姓遇害,只因他们拥护共产党,唱过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许多干部被捕被杀。雪白的大地上。飞溅着殷红的鲜血,人们这样形容:昌邑银世界,碧血染滦河。

刘明诚在十九坨召开地委常委会议,包括所属七个县的书记县长参加,时称十九坨集会。主要研究布置非常时期的对策。

刘明诚说,从当前大局来看,国民党只是垂死挣扎,我们所处的是黎明前的黑暗。东北辽沈战役取得重大胜利,接近尾声,我们将欢迎东北人民解放军入关,展开平津决战。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打破敌人的计划,不使其阴谋得逞!

冬子月的十九坨较之山区更为合适。近海已经结冰,岛上荒无人烟。渔船都已靠岸歇业,无人走动,便于保密。

李锡九自回到西麦港,天天在家里坐着不敢出门。他胡思乱想,思念儿子和孙子,恐怕他们出事,因为天天打仗,自然也忧虑着党国的命运。远处的消息他不知道,就是西麦港村里的消息,他也耳目如堵。

找人下个棋吧!老伴见他整日愁眉苦脸的样子,常常这样劝他。可是李锡九不理。找谁下呀?没有人答理他,秋后的咸鱼被晾起来了。

老伴在香炉碗前,一日三烧香,口念阿弥陀佛,盼着国军打胜仗,保住江山,不让共产党领导穷棒子们得势。李锡九看着腻歪,说,指着你烧香拜佛能当枪炮使?

老伴不服,因此常常拌嘴。因为拌嘴反而给他们的孤独日子增加了点兴趣。

这一天晚上,没有想到老于头颠颠地来了。李锡九说,夜猫子进宅没事不来!

老伴说,来了好,你们两个老夜猫子下下棋唠唠嗑儿吧!我们家里除了耗了,会出气的就四个鼻子眼儿!

老于头儿说,我来就多了两个鼻子眼儿!他呼呼地喘着,一到冬天他的齁巴根儿又来劲儿了。

老于头儿说,你看我这老毛病,每年到这时候活受罪。我捉摸着,你兴许偷着留点大烟土啥的。那可是治喘的好药啊!

李锡九说,那只能顶一会儿,去不了根儿。

老于头说,顶一会儿算一会儿呗!

李锡九说,不过,平分时都让人们翻弄走咧!

老于头摇着头,表示不信。

西麦港村都知道,李锡九没有别的嗜好,平生就是爱保存些药材。按他说,那才是地道的。有病生灾了,不用去药铺里抓,自己就可以按方子配。如果庄里有人来求,他也可以乘机当个善人。不过他生性小器抠门儿,贵重的药他不施舍,以次充好,以彼说此。前些年他送给郑瞎子的药,就不是地道药,以至延误了郑瞎子的病情,一命呜呼!事后,他想起来觉得有点伤天害理。

老于头说,你是地主,我是富农,咱们同是剥削粪子,同病相怜也该为我着着想吧?你咋这么狠心呢!是不是因为共产党红火咧,我这个维持村长卸了套哇?

李锡九老伴看着老于头喘得可怜,想起老于头平时对他家的好处,心有些软,说,老头子,帮大兄弟想想法儿吧,他喘着气求你,就算可怜可怜他吧!

李锡九沉吟着,象个坐堂先生,心理的平衡又寻找回来。

老于兄弟呀,李锡九说,你找我就对咧。治这种喘病不用大烟土。我给你一个秘方吧。海萝卜根儿加上人中白,每夜睡前和晨起各饮两海碗,症状立减。不见效时,你骂我打我,全由你!

老于头说,你咋不早说?

李锡九反问,你咋不早来找我?告诉你,自小我就务这行,读了不少医书,濒湖脉学也看过。汤头歌诀倒背如流。什么秘方,海上方,什锦方我都看过。可惜了,平分时都当废纸烧了。

老于头又说,海萝卜根儿产在海边盐蓿菜稞里,这玩艺好找不花钱。啥叫人中白呀?这药贵吧!

李锡九笑了说,告诉你,人中白更贱更好找。你一定问到哪里去找?就在你和你老婆的尿罐子里找。

老于头说,那不是尿碱吗?

李锡九说,对呀,就是尿碱儿啊!中药名就叫人中白,人中之白嘛!

老于头乐了,连说好办好办,明天我就去海边挖海萝卜根儿。

李锡九告诉他,冬子月天这么冷,海边的都冻成冰,药力就小了。只有到十九坨和月牙坨去找。十九坨和月牙坨虽在海里,但坨上树多草厚,那是冬暖夏凉的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