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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4)

包裹着的自私。就这样,魏嘉平把写好的回信锁了起来,把自己锁了起来。现在好了,你工作了,你市民了,你平等了,爱的烈焰刚刚燃起,爱的岩浆刚刚喷发,你乔小柯呢?却结婚了!这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世界上的许多事情都是这样,机会来时,你伟大着,你高尚着,你纯洁着,不争不抢,机遇过了,你后悔了。没用!世上没有后悔药。魏嘉平后悔吗?悔死了,肠子都青了,有可能马上就要穿孔了,无药可医,无可救药,只能靠他自己狗一样勾着头去舔舐伤口。

魏嘉平决定去找乔小柯,把乔小柯抢回来,哪怕与对方进行一场角斗死了,也比现在好受。做出了决定,不疼了,轻松了,魏嘉平一骨碌爬起来,却又后悔了。

乔小柯信里分明说连信都不再写了,还会回头吗?还会跟他白头到老吗?还会跟他生儿育女吗?答案是唯一的,不能!其实,这个答案早就藏在魏嘉平的心里,只是潜藏得很深,就像一条蛇藏在深深的洞穴里,而且那个洞穴口被一片草丛掩藏着,而且那片草丛还刚刚被反复碾压过,看不见。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不等于它不会突然出现,冷不丁咬你一口,让你疼上一阵子,或者很长时日,甚至会要了人的命。米家坪发生过类似事件,镇子东头顾石匠的女儿,跟粮管所的一个年轻人打得火热,大家都说这档婚事难成,顾家谁都不信,还放风说要嫁姑娘了,那年轻人突然调走了,婚事也随之告吹了。顾家人突然被咬了一下,慌了,乱了,疼了,顾家的女儿就跑到后山跳了崖,几天后找到时,已被野虫吃得所剩无几了。现在,魏嘉平疼过,乱过,慌过,渐渐静了下来。

魏大根曾多次跟儿子说:“小柯是个好姑娘,但不是魏家的一屋人。”魏嘉平知道父亲说得在理,但很多时候,理不一定就能说服人,让人以理行事。如果真能那样,社会就规矩了,魏嘉平也就不会痛苦了。

05

魏嘉平决定去找同学马喜华。

马喜华进广播电视台,靠的是他大哥马国华。那时候,马国华还不是广播电视台台长,还在宣传部当新闻科长。马国华知道弟弟学习差,提前做足功课,高中一毕业,就安排进了广播电视台。魏嘉平与马喜华原本是不能成为朋友的。怎么说呢?两人的性格太不一样,差异很大,魏嘉平稳重,有点农村娃儿那种自卑和自卑掩饰不住的清高,特别是在马喜华这样的城里人面前表现得更加明显。马喜华呢?大大咧咧,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整天价吊儿郎当,但对朋友却是肝胆相照两肋插刀。更要命的是两个人有过节,这才几年,谁会忘了呢?然而,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居然就成了朋友,还非常之要好。

那是高二时的事。那天,化学课代表发作业时,没有魏嘉平的,魏嘉平就举手喊了报告,问站在讲台上的化学老师:“怎么没有我的作业本?”化学老师是个当过“造反派”的人,书教得不怎么样,却喜欢当众挖苦人,羞辱人,哪儿不狠不往哪儿说。化学老师看着站起来的魏嘉平皮笑肉不笑地说:“哦,就你叫魏嘉平,我怎么就不记得了,你还记这么清,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还知道你在哪儿上学吗?”魏嘉平不知原委,便回答道:“在丹阳高中。”化学老师夸张地侧歪着身子侧歪着脑袋说:“我这儿咋会收到一本丹阳大学的作业本,也叫魏嘉平,不知是你的不是,请魏同学上来认一认。”魏嘉平满脸通红地走上讲台,拿了作业刚要走,却被老师叫住:“你这么有上进心,这么想上大学,干脆改个名字,你把高中叫了大学,干脆你也跟着改了,叫魏大学,咋样?”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哄堂大笑。魏嘉平顿感无地自容,恨不得地球此时爆炸,或发生一次大地震,让地球上的一切灰飞烟灭,至少也要炸一个缝儿,让自己钻进去。然而,没有,只是一阵哄堂大笑而已,而且之后的化学课堂点名,魏嘉平果真成了魏大学,而且每次都会引起一阵哄堂大笑。当这种羞辱快成一种常态时,突然有一天,化学老师点名叫了魏嘉平,大家感到意外,不解,少了一点课堂笑料,还有点失望。魏嘉平也不解了。怎么会突然改变了呢?是化学老师良心发现了?是受到校长批评了?魏嘉平不得其解,跟哥德巴赫猜想一样找不到答案。越找不到答案,魏嘉平越想找到答案,直到几个星期过后,魏嘉平才知道是马喜华冒着被开除的险招制服的化学老师。至于使了什么险招,不重要了,魏嘉平也不用知道了,知道是马喜华所为就够了,足够了。

马喜华是县城人,单位不给分寝室,他又不想挤在家里,就在广播电视台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屋子。这是一个大杂院,一色的砖木结构瓦房,原是县医院,盛不下了,迁了出去,房子空着,就对外出租。住进来的,有没分到房子的干部职工,有进城打短工的,有做生意的,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就杂了,乱了。魏嘉平跟着马喜华进了屋,里面的摆设很简单,一张花布帘子隔开,半拉着。帘外一张简易的小木桌和两把小椅子,靠里放着一张单人床,一张三斗桌,一把藤条椅,门角竖着一个木制洗盆架,放着一只八成新的搪瓷脸盆,架子上方的墙壁上钉着两跟钢筋,横担着一块条状木板,上面放着一只玻璃杯子,插着牙刷牙膏。魏嘉平搭眼一看,整整齐齐的摆设,就猜出了七八分,这家伙有女朋友了。魏嘉平说:“难怪最近不联系,原来是重色轻友了。”马喜华说:“哪能咧,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我咋跟你说。”魏嘉平说:“看把你紧张的,我又没说你抢了我女朋友。对了,弟妹是干啥的?”马喜华就说了。

马喜华的女朋友叫牛春丽,是丹阳宛梆剧团的演员,魏嘉平认识。宛梆是一种地方传统戏。丹阳地处秦楚交界地带,楚国始都曾建于此。明末清初,陕西的秦腔传入此地后,与楚乐和当地民歌小调、民间说唱融合,演变成为一个独特的戏曲种类,距今已有数百年的历史,据说,比被誉为国粹的京剧还古老。宛梆早期人们称为唧唧梆,老梆子,因整个南阳府管辖之地都有演唱,所以,也叫南阳梆子,南阳古称为“宛”,便统称为宛梆。宛梆戏唱腔高亢激越,音色委婉清丽,深受当地人喜爱。即使在当下戏剧普遍低迷的情况下,丹阳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宛梆剧团也不下十个。丹阳宛梆剧团是正规的事业单位,也是丹阳地面上最大的剧团,演职人员达三十多人。牛春丽当着演员,却很羡慕播音这个职业,缠着马喜华给调动工作,每次一提起,马喜华就说:“宛梆是稀有戏种,唱好了,比播音员出名大了去了。播音员只能在丹阳出名,出了丹阳就没人知道了。你想想,宛梆是丹阳独有,你若在丹阳出了名,就等于在全市出了名,在全省出了名,在全国出了名,在全球出了名,比中央电视台的李修平都牛逼!”不管马喜华怎样说,牛春丽只认一条,要到广播电视台当播音员。

丹阳有句话说,现在天低了,说谁谁到。魏嘉平跟马喜华正说着牛春丽,牛春丽就火急火燎地推门进来了,正要嚷嚷,见魏嘉平在屋里坐着,吐了一下舌头,禁在了那儿。马喜华说:“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说的魏嘉平,这是......”

不待马喜华往下介绍,魏嘉平起身说:“师妹好,不,应该是弟妹好,我兄弟艳福不浅啊!”

牛春丽说:“我好端端一朵鲜花插到了马粪上,亏大发了,马还不知好歹。”

马喜华说:“明明是我一朵好端端的马兰花,插到了你这堆牛粪上,你就偷着乐吧!”

魏嘉平一听,知道这是一对打闹冤家,便打哈哈说:“如果叫我说,你俩呀,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小偷逮住贼,谁也别说谁,就是牛头不对马面的一对恩爱冤家。”

魏嘉平说得三人都笑了起来。笑过,马喜华问:“你火急火燎的,啥事?”

牛春丽说:“没事,我能有啥事?”

马喜华说:“说吧,嘉平又不是外人。”

牛春丽说:“听说你要当发射台台长了。”

马喜华说:“真的?假的?听谁胡咧咧,瞎唚唚!”

牛春丽说:“天机不可泄露!”

魏嘉平说:“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值得庆贺一下!”

马喜华掏出一张钱递向牛春丽说:“去弄几个菜,晚上我们喝两盅。”

“不用,我有钱。”牛春丽嘴上说着,还是伸手接了钱,然后哼着宛梆《打金枝》,扭着纤细的水蛇腰,一绺烟儿走了。望着牛春丽美丽的背影,魏嘉平仿佛看到了乔小柯,看到自己与乔小柯坐在一起播音的情景,分明还听到了“播音嘉平”“乔小柯”的结束语。憧憬是美好的,美好的憧憬可以激发人奋进的激情与欲望。魏嘉平被美好的憧憬憧憬着,激情与欲望强烈地攫取着他,令他不能自己。小柯,我是多么想见到你啊!魏嘉平在心里呼唤着。魏嘉平忍不了了,他要立马去见一见乔小柯,哪怕远远地看一眼。于是,魏嘉平说:“我出去逛逛。”马喜华说:“别去了,想逛明天我陪你。”魏嘉平满脑袋都是乔小柯。乔小柯!乔小柯!乔小柯!......马喜华看出了问题,又不好说破,不说,又难以令老同学释怀,想了想,看似不经意地说:“小柯在就好了,咱四个一起喝,该多得劲儿。”

魏嘉平急急地问:“乔小柯去哪儿了?”

马喜华惊讶地说:“你真不知道?!”

魏嘉平说:“我哪儿知道。”

马喜华说:“跟郭局长长儿子结了婚,调到宛都电视台了。”

魏嘉平想从马喜华这儿更多地了解一些乔小柯的近况,失败了。马喜华像是在有意回避,尽管做得很不经意,但毕竟是做作,魏嘉平看得出来。这不是朋友间的疏远,这是善意的欺骗。人世间任何事情,任何事物,任何行为,只要带着善意,那都是美好的。魏嘉平想到爷爷病危时,来看望的亲戚邻居都说:“大夫说了,吃几济中药就好了,我还等着你去串门哩!”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都会这么安慰几句,为的是让爷爷心里安稳。也许爷爷也知道那些话是哄人的,但爷爷还是很高兴地笑了,这又是一种善意的欺骗,为的是让那些说安慰话的人心里安稳。马喜华没有说安慰的话,确比说了还安慰,这种隐秘的安慰,更具善意,魏嘉平没有理由不接受,没有理由不还以善意的欺骗,就笑了笑,就无所谓地笑了笑,就很开心地笑了笑。

天还没黑,只是屋里稍暗了些,马喜华起身拉亮吊在附棚上的电灯。这时候,牛春丽把四个菜端了进来。原来牛春丽住在隔壁,两人搭伙吃饭的家什放在那边,做好了才端过来。那时候,下酒的菜是很简单的。一个花生米,一个桔子罐头,一个生调萝卜丝,一个青椒烧猪头肉。魏嘉平见了,就知道牛春丽的手艺不怎么样,唯一的一个炒菜,先不说味道,单说卖相,炒得糊而巴焦的,满盘子糊星子,看了就没胃口。其实,魏嘉平压根就没胃口。魏嘉平的胃口跟着乔小柯跑宛都了。没胃口不要紧,酒开胃。牛春丽买回来的是丹阳产的刀子烧,玉米高粱烧的,擦根火柴,点得着火,蓝格莹莹的,劲儿冲,喝一口下去,哧溜儿,火辣辣的,刺激,够味!魏嘉平心里装着事,就装不了酒,几杯下肚,便热火朝天地闹腾开了。魏嘉平讨好一般给脑袋喂下几粒花生米,非但没稳住神,反而闹腾得更厉害了。造反有理,闹腾有功。没办法,魏嘉平只好不住地往胃里灌酒,淹没它,麻醉它。结果呢?胃没麻醉,脑袋麻醉了,被马喜华和牛春丽用了九牛二马之力,才把他弄到床上。然后,简单地拾掇一下,洗漱一番,便去了隔壁。

酒是一个好东西,也是一个魔鬼,一个美丽的魔鬼。让焦躁的魏嘉平安静了,让痛苦的魏嘉平麻醉了,进入了一个没有痛苦,而且十分静谧,而且十分美丽的温柔之乡,也让马喜华沉睡的荷尔蒙复苏了,活跃了,兴奋了,亢奋了。马喜华将牛春丽拥入房间,用脚一勾,把门关上,便迫不及待地吻住了牛春丽美丽温热的双唇,继而深怕有一丝分离一般移着细碎的步子趋向里面的木床。顷刻之间,风云骤起,雷雨交加,就在即将把一切撕开,扯破,揉软,搓碎,溶化的时候,牛春丽反悔了,一把推开了马喜华:“不行,现在还不行!”断然的拒绝,令马喜华难熄欲火,牛春丽一边抚摸着,一边说:“我得把它留到新婚之夜。”

马喜华说:“啥时候都是我的,干吗非要等到那时候?”

牛春丽把话岔开说:“我没想通,你干吗不跟嘉平说透了,害得人心里苦,一碰酒就醉成那样。”

马喜华说:“能说吗?就他那性格,要么掂刀杀人,要么把自个憋死。”

牛春丽说:“瞒得了一时,能瞒人一辈子,长痛不如短疼,说了总比不说强,与其让他从别人那儿知道真相,不如你亲自说给他。”

马喜华说:“这只能说明你不了解魏嘉平,他今天来找我,就是来打听情况的,一直都不正面问询,能会跑去问一个陌生人?”

牛春丽说:“照你说的,就这么看着他痛苦下去?”

马喜华说:“他这是无伤之痛,唯一的良药就是时间。”

是啊!时间是最好的药!但时间也是一把无形的双刃剑,钝钝的,割人!

06

民以食为天,自古如此。魏嘉平当上播音员,不是农民了,但还是民,市民!市民也是民,食也还是魏嘉平天大的事。一到县城,魏嘉平便遇到了麻烦,而且很多,单说衣食住行的食的问题,就十分头疼。广播电视台人不少,但大多数是城里人,单位没有开伙,魏嘉平就没处吃饭。

这不行!陈一兵把问题反映给台长马国华,马台长出面向宣传部莫部长做了汇报,让莫部长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