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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8)

。这是理论上的,或者叫期望值,事实上,没那么大的权,或者说,行使不了那么大的权。不是陈一兵不想行使,是行使了也无用。播音部不是其他部,播音员都是爷,都是奶。不对!是孙子,是孙女,现在是孙子辈的厉害!是中心,是太阳,是小皇帝,是小公主,没一个好使唤的。当然,这是老资格的播音员,当红的播音员!你魏嘉平刚刚入行,还是一个新兵蛋子,怎么?可想逞能了?门都没有!

陈一兵泡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茶几是不锈钢腿,玻璃面,茶色的,陈一兵的玻璃杯放上去,似乎不怎么明显,但太阳从玻璃窗子跳进来,刚好泼洒在茶几上,一切都清晰了,特别是杯子里的柄叶,青青的,黄黄的,宛若刚刚阐开的柳芽。陈一兵静静地半躺在沙发里,静静地看着那些青青的黄黄的叶柄,在渐渐浓郁的茶水里,沉沉浮浮。陈一兵在心里玩味着。

茶叶原本就是山中普通的植物的柄叶,在山野之中,春萌秋落,静静地了却一生,却因古人曾认为茶有十德:以茶散郁气,以茶驱睡气,以茶养生气,以茶除病气,以茶利礼仁,以茶表敬意,以茶尝滋味,以茶养身体,以茶可行道,以茶可雅志。饮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所以,被种植采撷,拿来泡饮。可叹那一针针的柄叶,在滚烫的开水里沉沉浮浮,待泡尽了茶味,便被倒弃于垃圾之中。陈一兵常常拿此感慨自己的人生。

陈一兵望着杯中茶叶的沉沉浮浮,一时竟忘了喝。当最后一片柄叶沉下,不再浮起时,有一种恶念从陈一兵的心头一掠而过,如一片云,似一团雾,若一阵凛冽的风,令他心头猛的一紧。

魏嘉平是最后一批去的,陈一兵的理由是,魏嘉平要留下来上专题出镜。这个理由很充分,谁也驳斥不了。魏嘉平能力强啊,不培训都可以出镜,何必要急着去培训呢?

《丹阳专题》创办多年,时断时续,没有多少收视率,陈一兵早就不想上专题出镜了,把魏嘉平留下来,正好省了。陈一兵对魏嘉平说:“这是个锻炼机会,一定要珍惜!”魏嘉平知道其中的缘由,但还是愉快地接受了,他不能跟他们争培训,何况只是个早晚的事。

跟魏嘉平一起去的是葛燕燕,理由也很简单,葛燕燕本是要被帕斯的,因为魏嘉平的建议,才被补上的,有点《星光大道》里反败为胜者的味道,最后参加已是给你一次机会了。能重新获得这么一次机会,葛燕燕对魏嘉平感激涕零是不必说的,还分外地下功夫,不仅是学习,还有减肥,居然在学习期间上了两次市台的专题节目。葛燕燕打电话给男朋友苗东风报喜,苗东风一高兴,就开着他的那辆五菱面包车,拉着蔺小虎几个朋友,带着养生殿酒业公司生产的生态洞藏豫酒,到了魏嘉平和葛燕燕租住的地方,把魏嘉平喝得一塌糊涂,才算罢休。临走时,对葛燕燕说:“这是我们哥几个的大哥,你要上心照护好了!”葛燕燕在魏嘉平的床前守了一夜,天快亮才趴在床边睡了一会儿。

魏嘉平醒来时,葛燕燕还在趴着,鼾声均匀而轻微。魏嘉平轻轻地下床,轻轻地把毛毯盖在葛燕燕身上,轻轻地打开房门,轻轻地走了出去。

一个多月来,早饭都是葛燕燕做的或买的,魏嘉平只管吃就是了。葛燕燕是农村出来的,把做饭和收拾家务看作是自己分内的事,从不让魏嘉平插手,弄得魏嘉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今天,魏嘉平终于有了一个表现的机会,也是表达谢意的机会。魏嘉平决定走远一些,为葛燕燕买一份她最喜爱的过桥米线。宛都电视台附近有三家过桥米线,只有农贸街口的那家是地道的云南人开的,保持了云南过桥米线的原汁原味。

魏嘉平跑了三里多,排了半个钟头的队,才买回一份,却不见了葛燕燕,以为回自己房间了,站在门口叫了几声,不见应,回屋拿起手机拨打,也不接听,正焦急,葛燕燕把手机打了过来。魏嘉平赶忙划拉一下接听:“你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接?”

“我在高速路口。”

“大清早,你去那儿干吗?”

“他们几个出车祸了,我来看看。”

魏嘉平的脑袋“轰”一下,大了!脚下的地板有些发软,屋里的床和桌开始晃动。魏嘉平使劲晃了一下脑袋,定了定神,问:“咋样?严重吗?”

“没事,只是蹿边沟里了。”

“蹿边沟了,还没事?”

“真没事,车好好的,就是他们几个在车里冻了一夜。”

“我现在也过去。”

“不用了,车已拉上来了,他们正准备走哩。”

“叮嘱他们路上注意点,可别再出乱子,没事你也快回来吧!”

这件事很快过去了,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只是令人虚惊一场。但它却悄悄地发酵了,无声无息,跟养生殿酒业公司生产的生态洞藏豫酒一样,不打开盖子,谁也闻不到一丝酒香。

03

培训结束那天,魏嘉平与葛燕燕是坐大巴回的丹阳。

四月是花儿的世界,四月的丹阳,百花盛开。原野上的花儿,自不必说,开得肆意,得开奔放,如无拘无束的山野女子。魏嘉平喜欢这样的花儿。魏嘉平的记忆里的花儿都是这样开着,一朵朵,一簇簇,零乱,芜杂,无序,也正因为这样,却充满了诗情,流溢着画意。丹阳城里呢?花儿生长得中规中矩,它们不能肆意,一旦肆意了,就会被人无情地剪掉枝蔓,甚至砍掉头颅。花儿开得也很淑女,站得整整齐齐,开得一模一样,一段一段的,一截一截的,甚至是整个一条街,是月季就都是月季,是牡丹就都是牡丹,是杜鹃就都是杜鹃,即使杂进一些其他的花儿,那也只是一种陪衬,跟街上走过的妙龄女郎一样,总有一个低矮的普通的大众姑娘跟着。

大巴车越过田野,穿过城区,魏嘉平和葛燕燕在丹阳广播电视台旁的大道上下了车。下车应该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魏嘉平没有。魏嘉平觉得自己跟一个多余的功能包一样被人卸载了,甩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只是一瞬之间,便没了,跟电脑删除一样快,连“嗖”的一声都没有就没了。

广播电视台的院子里有一个硕大的花坛,说硕大是相对的,因为再怎么大,也没有院子大,何况院子也不是特别的大。广播电视台的花坛跟街道上的花带是不同的,不是形状的不同,是花儿的不同,种类多而杂,草本的,木本的,灌木的,乔木的,高大的,矮小的,红的,白的,紫的,黄的,粉的,正五颜六色地开着,虽没有原野里的肆意,却也比街道花带里的热闹。这足以令魏嘉平喜爱了。魏嘉平稍稍驻足,便向电梯间走去。

一回到播音部,魏嘉平和葛燕燕就去向陈一兵报了到,这是礼节,也是纪律。陈一兵正在打电话,用的是座机。陈一兵半躺在老板椅上,左手抱着机座,右手拿着手柄接听。显然已经通话很长时间,陈一兵已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嗓音也提得老高。

魏嘉平听出来了,对方是在为谁说情,希望得到陈一兵的关照。关照什么呢?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出镜!在《丹阳新闻》出镜!

《丹阳新闻》是丹阳电视台的拳头栏目,品牌栏目,收视率最高的栏目,是播音员最出彩的栏目,很可能会在一夜之间走红丹阳大地,还可能跟一朵红花一样在丹阳绽放而香飘丹阳之外去。魏嘉平在《丹阳新闻》出过,而且是整整一个星期,也就是陈一兵磕肿嘴唇的那次。魏嘉平进入广播电视台后,只出过几次,主要是专题和《一周要闻》。理由很简单,陈一兵说他不行,上《丹阳新闻》出镜还欠火候。陈一兵是丹阳广播电视台的元老式播音员,属丹阳播音界的泰斗、专家,又是播音部的首任行政长官。虽然播音部的行政长官与特区的行政长官不可同日而语,但那也是行政长官,是丹阳广播电视台下过正式文件的。陈一兵说不行,那就一定不行。当然,也是有例外的。譬如说,台长说行的,局长说行的,市领导说行的。但魏嘉平不属于例外者,魏嘉平没有这样的人说他行,所以,他只能是陈一兵说的不行,只能去《丹阳专题》出镜。

陈一兵不耐烦到了极点,却控制着情绪说:“你说的问题,我会考虑,但这要看他(她)自己的表现。”

一个人的表现有许多途径,也有许多形式,怎么表现,那就要看自己了。魏嘉平知道一个播音员的表现就是播好音,他已在这方面做出了不懈地努力,现在还在努力着,未来也不会松懈。但他却不知道,播音员的表现,也还有另一种途径,另一种形式,而且非常捷径,非常简单。人们常说,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是一种能力,是一种智慧;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是一种蠢材。其实是错误的。在机关单位,能把复杂问题简单化和能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一样都是能力,一样都是智慧。魏嘉平连把简单问题想复杂都不能,可见在这方面就是一个十足的蠢材!

魏嘉平没有想到表现的其它形式,当然就没有听明白陈一兵所说的“这要看他(她)自己的表现”的真正含义。

魏嘉平把自己参加培训的情况做了简单汇报。魏嘉平在培训期间,多次在现场出镜,把节目导引得恰到好处,既庄重,又感染人,特别是还替男主播出了一次镜,与乔小柯搭档播了一回《宛都新闻》,受到了市台领导的好评。当然,魏嘉平没有说这些,他不能说,因为你在《宛都新闻》出镜了,大家都看着哩!说了,就是显摆了,丹阳人把这叫露能。一个爱露能的人,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魏嘉平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跟他说,要做一个本分的人。本分的人,就是不张扬的人,就是不露能的人。

魏嘉平做人本分,不露能,但不等于他没有想法,不等于他没有追求,恰恰相反,他非常期望成一名优秀的播音员!所以,魏嘉平在汇报结束时,明确提出了在《丹阳新闻》出镜的想法。陈一兵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黑着脸说:“都想上新闻出镜,干脆把专题砍掉算了!”这回,陈一兵的嗓音不仅高,而且有点冲冲的,比丹阳老百姓家里酿的烧刀子还冲,跟丹阳烟农生产的白肋烟一样,辛辣,呛人。魏嘉平明显被呛着了。

小时候,魏嘉平被白肋烟呛过。邻居大爷拿他的长杆烟袋逗魏嘉平,魏嘉平拿着烟袋,学着邻居大爷的样子,可着劲吸了一口,立马扔掉烟袋,咳!咳!咳!咳了起来。直咳得眼泪水流多长。现在,魏嘉平也被呛到了,但他忍住了,一声也没咳,一滴眼泪也没流。男儿有泪不轻弹。魏嘉平在心里咳过一阵儿,让眼泪流了一阵儿,就没事了。

但问题还是出了,而且出在魏嘉平这边。这就怨不得任何人,更怨不得陈一兵陈主任!

问题是演绎出来的。在机关单位,正常出现的问题没什么,演绎出来的问题才可怕,那是暗箭,谁都难防,更别说是魏嘉平了。

演绎的东西往往都有多个版本,如果是多个,就有不确切性,大家心里就知道是演绎的,只是说说而已。问题是这次演绎的问题只有一个版本。魏嘉平跟葛燕燕搭帮学习期间,二人日久生情,有了不正当关系,被苗东风知晓了,又没有摁住屁股,只能用酒报复,结果就出了车祸,幸亏没有造成重大交通事故。故事演绎得有鼻子有眼,连喝的什么酒,魏嘉平喝了多少杯,苗东风喝了多少杯,蔺小虎喝了多少杯,都是准确无误的数字,一点都不模糊,令人不信都不行。

魏嘉平回来的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一,也就是五一假期过后的第一天,陈一兵把播音部人员搭配方案交到了马国华手上。陈一兵把播音员做了分工,进行了合理搭配。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丹阳的一句戏话,在丹阳广播电视台得到了充分体现,具体说,是在陈一兵的搭配方案里得到了完美的体现。马国华看了看,问:“这样搭配大家有意见吗?”

陈一兵说:“有意见是在所难免的,我征求过大部分同志的意见,大家一致认为,这样搭配比较科学合理。”

马国华说:“这几个播音员不一样,个个有背景,弄不好会出乱子,上面怪罪下来,你我吃不了得兜着走!”

陈一兵说:“马台长,我知道你担心的不是上面领导怪罪,是担心魏嘉平有意见,其实,你没必要担心,我安排他继续做专题主播已经是重用他了,以他这次培训时出现的问题,在专题上出镜都不行,他的问题现在只是内部人知道,若传到社会上,我们让这样的人在《丹阳新闻》出镜,那不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侮辱丹阳广播电视台吗?”

马国华问:“既然如此,干吗还要葛燕燕与他搭档?”

陈一兵说:“避嫌呀!这样安排,观众才不会认为俩人有问题,这也算是咱广播电视台的一种态度。”

送走陈一兵,马国华说:“老油条,看你能播到啥时候,出了乱子再说!”

陈一兵的方案在播音部公布后,没有出乱子,马国华自然没有再说。没有出乱子,不等于没有意见,只是大家都在看着魏嘉平,魏嘉平没表示有意见,其他人就不好说。大家都知道,魏嘉平该上《丹阳新闻》出镜哩,结果连周末的《一周要闻》也没让上,多憋屈,都憋了,咱咋不能憋?咱咋能表示有意见?于是,大家按部就班了。

04

一晃,一个夏天过去了。出过一身身臭汗的人们准备享受凉爽美丽的秋天了,老天却跟马戏团的老板一样打开囚笼撒出一只秋老虎,热得人措手不及,尤其是午后的几个钟头,热浪扑面,地热烤腿,就是钻在树肚里还没有知了大的秋凉也叫得吵闹人。

马国华刚钻进办公室打开空调,还没顾上洗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