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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9)

包里的手机响了。马国华有些烦厌地拉开包,拿出手机,一看是莫部长,忙划拉一下,说:“莫部长,请指示!”莫部长说:“单市长马上要到广播电视台调研,抓紧准备一下!”马国华刚要问单市长调研什么,莫部长就将电话挂了。马国华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知道莫部长生了气。莫部长气从何来?拿脚指头就想得到,是受了单市长的剋。莫部长受剋,单市长要来调研,矛头只有一个指向,那就是广播电视台惹单市长生气了。

是啥子惹单市长生气了呢?马国华首先想到的是《丹阳新闻》。这是丹阳各级领导的展示平台,也是老百姓关注的焦点。最近几期的《丹阳新闻》在马国华的脑海里,快进播放一样快速地闪现一遍。没有啊?没有问题啊?能出在《丹阳专题》吗?不会吧?魏嘉平把专题做得风生水起,一片叫好哩!哪会是啥呢?哪会是啥呢?

马国华冲着门口喊:“小刘,小刘,叫张总编来一下!”听到通讯员小刘应了声,马国华一屁股塌进老板椅里,摸起办公桌上的黄金叶,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又伸手摸起一块钱一个的一次性打火机,嚓!打着,点上,眯着眼,深深地咂了一口,良久,把嘴一撅,才舒缓均匀地吐出来,应该说是吹出来。马国华正要砸第二口,张大年走了进来。马国华坐起身,招呼张大年坐下,将烟跐灭在硕大的玻璃烟灰缸里,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张大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不可能!不可能是新闻出问题了,前天,单市长还在表扬哩,哪能这么快就变脸了,绝对不可能!”

马国华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那会是啥呢?”

张大年说:“近来,私下对播音部有议论,会不会是那一块出乱子了?”

马国华一拍大腿说:“快通知陈老师过来!”

张大年打过电话,不一会儿,陈一兵便走了进来。马国华把单市长要来调研和莫部长生气的事情说了说,最后问陈一兵:“会不会是播音部出了乱子?”

陈一兵一样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说:“不可能!即使播音部出了什么乱子,单市长会为此来调研?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马国华抬腕看了一下表,说:“单市长马上就到了,抓紧准备一下!”

找不到症结,再好的医生也没办法。马国华找不到单市长来调研的原因,只能干着急。马国华在办公室里不停地踱着步,不停地看表。表是一个战友送的,说是一千多块,马国华就收了,戴在手上,算是对战友的尊重,也是对友谊的珍重。马国华想给范秘书打个电话,号码拨好,又觉得不妥,便摁了取消键。马上四点了,马国华又看了一下表,自言自语道:“是福少不了,是祸躲不过!”然后冲着门口喊:“小刘,喊班子成员,到楼下迎接领导。”喊罢,马国华对着整容镜整了整衣服,径直去了电梯间。

单市长来调研,张大年安排记者项东跟随录像。项东是骨干记者,经常跟领导,对采访领导有一套成熟的经验。

太阳还很毒,大家不得不往树荫里站。电视台的院内原有两棵一样大的桂花树,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栽的,遮下的树荫都有半间房子那么大,两年前,不知因何,一棵死掉了,补栽了一棵,尽管栽时已有碗口粗,但枝叶被斫去了,新发的枝条还遮不了多大阴凉,马国华和几个副台长只好站在一棵桂花树下。几个台长站着,已显得有些挤,项东只好站到新栽的那棵下面。

等待是焦急的,时间过得分外的慢。然而,马国华此刻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他还没有想透单市长因何突然要来调研,时间已过了四点钟,好在单市长还没有到。马国华觉得快,其他人却觉得太慢了,巴望着单市长早点到达,好早点回到凉爽舒适的办公室,可时间已过半个钟头了,还不见单市长的人影。张大年站不住了,走到旁边新栽的桂花树下,对项东说:“跟范秘书联系一下,看单市长到哪儿了。”

项东没有立刻打电话,却说:“单市长是不是有意见了,有意在凉咱们?”

经项东这么一说,张大年立马想到了石桥镇的事情,心头不禁一颤。去年冬天的一天,政府办公室通知石桥镇说单市长要去视察河道治理工程,镇党委政府几大要员齐刷刷地等候在工地上,从八点等到十一点半,一个个冻得直搓手,刚回撤到半道,单市长到了,急忙折身回去,只看到单市长一行乘坐的考斯特绝尘而去的背影。没过多久,石桥镇的书记镇长双双被调到了县直机关“委以重任”。想到这儿,张大年立马走回来跟马国华说了。马国华说:“不会的!”嘴上这么说,张大年却看见马国华的额头上热出了汗。张大年掏出一块纸巾递过去,马国华擦了擦,没多会儿,汗珠子又冒了出来。秋老虎太厉害了。

等到五点,马国华忍不住了,走到墙角处给莫部长打了一个电话。莫部长说:“单市长临时有事,再等会儿!”马国华只好让大家再等。

太阳已不再那么烤热,且起了些许微风。不热了,马国华却觉得腿有些麻疼了。马国华知道大家一定也一样,但他不能让大家回办公室去,走石桥镇的老路。马国华想好了,越是单市长有意凉自己,越是得让大家等到单市长到来的那一刻。这是一种态度,勇于承认错误的态度,对领导尊重的态度。这个态度很重要!后来,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单市长是临近下班的时候到的,陪同的有莫部长、范秘书和郭局长。在马国华的引领下,单市长一行查看了各个科室,最后在播音部停了下来。播音部的八名成员齐刷刷地在一边站着,跟选美大赛结尾时的统一展示一样,一个赛过一个,俊的俊,美的美,令人眼花缭乱,心若脱兔。单市长打哈哈说:“马台长,你这是准备金屋藏娇啊!怎么不让广大观众也开开眼呢?”

马国华心头一闪,豁然亮了,忙说:“单市长批评得对,我们正在抓紧培训,打算在国庆节给广大观众一个惊喜,也算电视台给市委政府和丹阳人民的一份国庆献礼。”

单市长说:“这个创意不错,组织在大胆启用年轻干部,广播电视台也要大胆启用年轻播音员,观众也是会出现审美疲劳的,不能老是一张面孔,新面貌新变化才能吸引住观众眼球,马台长我说得不外行吧?”

马国华说:“我们一定按单市长的指示抓好落实,让市委政府放心,让广大观众满意!”

单市长视察结束,要开一个简短的座谈会,马国华把范秘书拉到一边说:“单市长难得来一次,又到饭点了,劳驾你把单市长留下来去澳门豆捞吃顿便饭。”

范秘书是澳门豆捞的大股东,自然不会反对,嘴上却说:“这样不好吧——?”

马国华说:“就这么定了,我让几个播音员留下,饭后到楼上陪单市长高亢一曲。”

范秘书说:“吃饭是小事,你得把单市长的亲戚安排好了,她一个人远天远地到丹阳来工作不容易,你得替市长关心关心。”

马国华说:“范秘书批评得对,请转告单市长,保证不让单市长为此再分心影响工作!”

05

没想到单市长来调研的目的如此简单,马国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简单的问题往往是复杂的,马国华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必须找到一个恰当的解决办法。这个简单问题的症结是争着出镜,而且都想上《丹阳新闻》。这就难办了。

国庆节一天天临近,马国华想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但他又不能一竿子插到底,亲自去实施这个方案。在丹阳广播电视台,没有马国华办不了的事,别说一竿子插到底,就是把底插穿了,也是没人不让的,关键是插到底就没有回旋余地了,就把事情做绝了,就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逼到墙角了,没有退路了。马国华不傻,不会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马国华决定打一个迂回战,把郭局长搬出来。

马国华吃过早饭,提前十分钟等在了郭局长的办公室门口。

郭局长的桑塔纳2000八点钟准时停在广电局的楼下。车子几乎还没停稳,秘书小董便跳下车,迅速绕过车头拉开司机后面的车门,用左手护住门顶。郭局长缓缓地先伸出左腿,又缓缓地伸出右腿,才慢慢地探出头缓缓地钻出来。郭局长一身笔挺的浅灰色西服,白色的衬衫,打着紫红的暗格子领带。郭局长站稳后,习惯地抻抻衣摆,抚抚领带,才抬腿往办公室楼走来。马国华看得真切,心里说:“讲究个球!”

进到郭局长的办公室,秘书小董放下郭局长的公文包,给二人泡了茶,便退了出去。马国华把自己欲邀请郭局长到广播电视台开会贯彻单市长指示精神的想法说了,郭局长当即便答应下来。

会议于第二天上午如期举行,郭局长到会并做了重要讲话。郭局长应马国华的请求,首先对马国华的管理工作进行了严厉批评,几乎达到要骂娘的地步,令在场的人无不为马国华捏一把汗。平日对马国华有积怨的人,一个个在心里偷偷地乐着,甚至幸灾乐祸地骂一句:马国华,倒霉去吧!最后,郭局长一再强调,要认真落实单市长指示精神,把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提拔到中层领导岗位上,特别是播音部,是广播电视台的脸面,是丹阳的脸面,一定要把播音部的工作进行一些合理调整,让年轻的播音员当主播,挑大梁!

会议开得相当成功,马国华非常满意。马国华迅速把自己的想法向下推开了。

马国华决定先跟陈一兵先私下里谈一次,时间选择在陈一兵歇班在家的时候。马国华事先让司机薛红忠备了一份礼物,自然是茶叶了,这是陈一兵的最爱,地球人都知道!

马国华没让薛红忠开车送,把茶叶往自己那把崭新的山地自行车车把上一挂,骑上去,用力一蹬,便风驰电掣起来。陈一兵的家在南郊,马国华去过一次。那是一个硕大的院子,一边栽着桃树,杏树,梨树,还有一丛翠绿的竹子。树间是一些花草,或种在地上,或栽在盆盆罐罐里;一边搭着一个葡萄架,青青的叶子,铺满了架顶。若是早些时日来,紫红的葡萄,一嘟噜一嘟噜地吊着,看一眼就令人满嘴生津,牙根酸酸的。葡萄架下支着一个石桌,桌面是一块石碑,闲来正好喝茶乘凉。马国华到时,陈一兵正在侍弄一盆兰花。兰花是丹阳当地的品种,很普通的,丹阳的山上到处可见,没啥可稀罕,丹阳人叫它兰草,就足以说明它跟草一样普通。兰草早已开过花,长长的花苔上顶着的是几个三棱状的绿果,给人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马国华说:“陈老师,侍弄花呢。”在播音这个行当里,不喊师傅,喊老师,不管你是官是民,一律喊老师,亲切,尊重,还大众。陈一兵直起腰,见是马台长,热情地打过招呼,进屋搬来一把椅子,拿来一只玻璃茶杯,请马国华坐在石桌旁喝茶。茶叶是直接放在杯子里的,陈一兵掂起水瓶,直接就冲了。马国华这才发现,水瓶是没有盖盖子的。见马国华疑怀,陈一兵说:“泡绿茶,水不可太热,太热会破坏维生素,还会烫熟茶而失味,过凉,也不行,泡不开,出不了味,八十度最佳。”陈一兵斜着杯子,倒掉浮沫,又续满了水,才递给马国华。马国华呷了一口,以示谢意和礼貌,然后放下杯子,看陈一兵不急不慢地给自己续水。马国华突然发现陈一兵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沟壑一样,深深浅浅,曲曲弯弯,盘绕着,迂回着,延伸着,生生地刻出一个“老”的象形字。四十几岁的人,咋就突然老了呢?跑题了。陈一兵慢慢地续好水,慢慢地端起玻璃杯子呷口茶,慢慢地放下,才慢慢地抬头瞅一眼马国华,问:“马台长说吧,有啥事?”

马国华说:“陈老师,没事,我就是感到郭局长对我有偏见,有点压力山大,想来你这儿讨杯茶,清静清静,缓一缓劲儿,咱今天只喝茶,谁也不许说工作上的事!”

马国华说罢,将手机关掉,做出专心喝茶聊天的架势。两人海阔天空,从小时候和尿泥,捏泥人,掏鸟蛋,捉泥鳅,打青枣,偷西瓜......逮住啥话题就聊啥,直聊到太阳坠落西山,余晖洒满小院,陈一兵才想起该留马国华在家喝顿小酒,慌忙要去买菜,马国华说:“甭急,一会儿,我让红忠买个烧鸡,弄俩猪蹄,切点牛肉,送过来,你上门口菜园里扭根黄瓜,掐把青菜,在叫嫂子煮几个咸鸭蛋,就行了。”

陈一兵说:“你是轻易不来的稀客,太简单了。”

马国华说:“这样才得劲儿!”

陈一兵说:“我喝酒不行,得喊个陪家。”

马国华说:“也行,就叫老二两口子过来吧?”

老二叫闫炳奇,是梁淑敏的老公,在家排行老二,人们就老二老二地叫,叫得多了,许多人竟忘了他叫闫炳奇。常常有外人来找,问:“闫炳奇在哪屋?”被问的人要么说“不知道”或“不认识”或“没这个人”,要么就是愣过一阵子说:“哦,你找老二是吧?在二楼技术部。”

马国华说罢,打开手机给薛红忠打电话。在市县一级,科级干部就算是官了,而且是不小的官,却没有专职的秘书,更不用说专职的生活秘书了。但大家都有办法,有司机呀!马国华的司机,就是马国华的生活秘书,一个电话,一切都搞定了。可老二夫妇,马国华不能打。不是不能打,是一打就走味了,就成工作要求了。你陈一兵请客,只能是你陈一兵打。于是,按马国华的授意,陈一兵给梁淑敏打了过去。

老二夫妇很快就到了,几个菜也很快端了上来。播音部两大要员都在,马国华高兴,跟撒欢儿的牛娃儿一样,哧溜儿转一圈儿,哧溜儿转一圈儿,敬过这个敬那个,敬过那个敬这个,几圈下来,就有些醉了。马国华醉酒有三部曲,第一部是说,称兄道弟,胡喷瞎唚,乱说一通;第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