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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新气象,新春新举措。市委市政府决定在新的一年里筹建广电大厦,全称是丹阳广播电视新闻中心大厦。
消息是二月二工作会上发布的,无疑于一个重磅炸弹,马国华激动得有些哆嗦地去跟郭局长商量如何落实,郭局长没有被炸晕,冷静得近乎冷淡地说:“有啥好兴奋的,八字还没一撇哩,弄不好,又是狗咬尿泡瞎喜欢!”马国华不管这些,这么喜人的事,不喜白不喜,即使真是一个尿泡,他也要去咬一口,瞎喜欢,也要喜欢一回,何况这关系到丹阳广播电视台的未来发展。广播电视台太需要一栋大楼了,二十多年了,一直窝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老楼里,挤得转不开身,咋能再发展。
马国华太想改变丹阳广播电视台的面貌了。郭局长不上心,马国华去找莫部长,莫部长说:“我的马台长哎,急啥哩,市里只是一个计划,实施需要一个过程,记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奈得住性子,才办得成大事!”马国华军人出身,奈不住性子,就直接去找虞市长,虞市长说:“你急啥?这是今年单书记的一号工程,五百万在预算中列着哩,能跑了?”五百万!乖乖!五百万!那是多大的一堆钱哟!可对建一栋大楼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马国华说:“建大楼需要几千万哩!”虞市长说:“不问你要地皮钱,又给你给五百万启动资金,够意思了,够支持了,不能再要了,再要也不会给了,也没钱给了。”不说这是书记一号工程吗?你虞市长不给了,找单书记去,向单书记要!马国华去找单书记,在门口轻轻地叩了叩门。单书记正在跟人打电话,听得出心情愉悦,不时有笑声飞出来。单书记打完电话,稍顿了顿说:“进来!”马国华轻轻地推门进到单书记办公室。单书记心情好,不等马国华开口,便说:“国华呀,最近广播电视台工作起色很大,干得不错!”
马国华忙说:“这都是单书记您重视支持的结果,我们一定继续努力,进一步落实好单书记的指示!”
单书记说:“今儿来,是为大楼吧?钱的事,预算列了,你找虞市长,我没有钱,我只能给你政策,但办法得你自己想。”
政策是好东西,有时候比金子还值钱。单书记说的政策,说白了,就是马国华能找到的办法,这个办法再由市委政府说出来,形成文件或做成会议纪要或领导讲话,那就是市里的政策。市里的政策大多都是打的擦边球,大方向是对的,有一点或一点点或小小的一点点违规的成分,动不了筋,伤不了骨,无妨大碍。但就是这一点或一点点或小小的一点点,办得了大事!
马国华想到一个办法,置换土地。就是把现在办公的地方作价给开发商,由开发商负责建大楼,不足部分再想办法。市里不出钱,把单书记的一号工程搞起来,大家自然没意见。问题是置换后,资金缺口仍然很大。马国华把目光投向了毗邻的广电局,如果把广电局的地皮吃进来,不仅能解决资金问题,还可以把大楼建得更高一些,建成丹阳的标志性建筑。马国华就向虞市长和单书记提交了一份建议报告。
哈哈!这小子想玩大哩!玩大了好,大家都光彩,只要不要市里钱,随他折腾去!市长办公会达成了一致意见,并指定了一名副市长负责协调督办此项工作。
计划跟不上变化,大楼费用远远超出了预算。市场是一个因素,标准提升又是一个因素。标准提升主要在装修上,一个县级台,促和促和就可以了,但各级领导看到大楼盖得这样气派,装修当然不能俾琐。人靠衣裳马靠鞍嘛!在某种意义上,装修比大楼本身建设更重要。领导发了话,马国华就必须落实,设计修过来改过去,标准提升了,费用也跟着提高了,简直就是飙升!一下子多出一千多万!蚂蚱爷!这可不是过家家,这得是一谷堆白花花的银子,这得是一谷堆黄灿灿的金子,这得是一谷堆红彤彤的票子!
怎么办?向上边要呀!有人给马国华出了注意。上面的钱,也是钱,不是树叶,不是用脚踢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谁想要就要的,也不是谁想给谁就给谁的,有条条,有筐筐,一个萝卜一个坑儿。马国华跑了一趟,又跑一趟,一样,没效果,一个子也没要来,跑瘫了,泄气了,不跑了。马国华不跑了,单位帐上的钱却在跑,不停地跑,不停地往工地跑,往焦大头金鼎置业公司的账上跑,往焦大头那个永远装不满的衣兜里跑,还跑得飞快,很快就跑完了。会计说一个子也没有了,干干净净,比播音员的脸都干净。
那天,马国华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着,焦大头来了,屁股后还跟着一个小妞,水蛇腰一扭一扭。焦大头叫焦大涛,焦大头是他的绰号,焦大头的绰号比他的大名还响亮。起初,焦大头只是丹阳街头的小混混儿,平日里就是干一些打打杀杀帮人收账之类的勾当,后来把一个欠账的小包工头打跑了,自己就干了包工头。尝到了甜头,就继续打打杀杀,结果就把许多小包工头归到了自己麾下,成立了一个建筑公司,专门做起了房地产开发。说来也该焦大头发财。焦大头的公司一成立,丹阳的房地产脚跟脚热了起来,一热就是这么多年。焦大头越做越大,丹阳地面上的大工程非他莫属,别人争也白争,还常常打不住黄鼠狼惹一屁股骚。丹阳广电大厦项目一确定,焦大头就拿下了。这对马国华来说,成了一件大好事,原来五百万的预算,一下子追加到了一千万,马国华差点没抱住焦大头,喯哧!亲一个。就这样,资金还是缺口很大,焦大头三天两头来要钱。焦大头走进来,噗通,一屁股塌进沙发里,还没张嘴,马国华说:“啥也别说,我知道你要说啥,现在真是一个子都没有了,刚才会计还在这儿说发工资的事,让我骂了一通哩!”
焦大头说:“马台长料事如神,今儿却失算了,我不是来要钱的,恰恰是来给你送钱的。”
马国华说:“有粉擦脸上,抹我这屁股上,抹再厚,不顶球用!”
焦大头说:“我有球的钱,但我有办法帮你弄钱。”
马国华说:“你当真有办法?”
焦大头说:“百试不爽!”
马国华说:“要来钱,我如数拨给你,一个子也不留!”
第二天,马国华就坐着焦大头的奔驰车,带着猴头木耳之类的土特产去了省里,当然还带着那个水蛇腰一扭一扭的小妞。马国华按照焦大头的办法,先把土特产送了,晚上又请了客,把客人灌醉了,也许没醉,但马国华真醉了,后面的事不知道了。其实,也知道,焦大头事先设计好的,客人是由水蛇腰小妞负责送回家的。当然了,也可能是送到了某个宾馆。
从省城回来,马国华感到了不安。焦大头的办法行吗?会不会遭到领导的反感?会不会伤害到领导的情感?会不会......渐渐地,如坐针毡了。马国华想打个电话问问,害怕应验了自己的猜测,挨训,尴尬,都不好受的,自找没趣。等吧。马国华想找支烟抽,办公室里没有。马国华平日不抽烟。吸烟有害健康,烟盒上是这么说的,但还是在制造,在销售。烟瘾难戒,烟民离不了呀。据说国家也离不了,有税收哩。马国华没找到烟,就冲着门口喊:“老二,过来一下。”不一会儿,老二一手捏着一小搾长的黑色烟嘴,一手捏着一支烟走进来了。这是老二的一惯做派,随时要将纸烟栽入烟嘴的样子。老二还有一个习惯,见人打招呼,总要来几句肚脐以下的骚话。譬如饭后见了,不是说丹阳的习惯用语“吃罢了?”,而是问“吃be了?”。见老二进来,不等他骚话出口,马国华便一伸手说:“烟!”老二顺手掏出一盒“红旗渠”,突然觉得不妥,忙塞回去,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盒“红喜梅”,抽出一支,准备说:“我这一直给你备着哩!”见马国华没有笑脸,赶紧咽进肚里,掏出“磕头虫”打火机,“啪!啪!”两下,打着了,双手半捂着递到马国华面前。
老二是单位有名的烟虫,一天得两盒烟,梁淑敏定量留烟钱,只够买一盒“红喜梅”。烟酒不分家,光自己吸不行,还得让人,不够了。怎么办?老二有办法。半个月买一回烟,买两盒“红喜梅”三条“红旗渠”,让人时是“红喜梅”,自己吸是“红旗渠”,这样一来,不仅够了,还略有结余。梁淑敏对老二的做法不屑一顾,但因没有违法梁氏规定,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去。
点着烟,老二问:“啥事?”马国华说:“没事。”老二就知道了,把那盒“红喜梅”扔到马国华办公桌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