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出了这档子事,上官一娜自然在乡下呆不住了,第二天就回了丹阳城。因请了半月的婚假,用不着急于上班,廖景栓说:“你要想散散心,咱去旅游吧。”上官一娜心情不好,哪儿都不想去,便甩了一句:“去你个头,老娘就想杀人!”上官一娜没有去杀人,只是把自己撂倒在床上,一撂就是几天。两人本是新婚燕尔的,却死气沉沉,就连每晚的做爱,也缺乏激情,令廖景栓有点应付的感觉,又不好说出来,憋得难受。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结婚,偶尔偷偷地做一次,刺激,激情四射,做过了还想做,一晚会做三四次。现在倒好,乏味,做一次都嫌多的样子。昨夜里,廖景栓很生气,狠劲地发泄,近乎是强奸了,上官一娜依然是应付一般,几次催促说:“困死了,快点!”结果,最后一次说的时候,廖景栓直接就软塌塌地滚落了。第二晚,再做时,不行了,廖景栓的二弟蔫不啦叽,没一点精神头。

不行了,可能是一个男人最大的苦恼。廖景栓也怨上了魏嘉平,本来就有矛盾,现在成恨了。廖景栓不做了,上官一娜感到了释然,轻松。不过没几天,问题就出现了,上官一娜想做的时候,廖景栓回避了。女人的火不易点燃,一旦点燃了,又难以熄灭,现在是上官一娜自燃了,那就更难熄灭了。你不燃是吧,上官一娜有的是办法,一个老男人都能点燃,还怕你不燃,只是廖景栓是自己男人,是不能上了手段的。男人们都是矛盾的动物,期望别人的女人风流,却要自己的女人本分,上了手段就有暴露之嫌。上官一娜只能奈住性子抚摸,利用身子跐磨,唤醒廖景栓狂放的雄性。没用的。上官一娜就生气了。早上醒了,也不起床,懒懒地睡着,廖景栓把饭做好了,端上餐桌,唤过一遍,又唤过一遍,连吱一声也不,就那么懒懒地睡着。廖景栓讨好一般将饭菜端到床边,还拿了湿毛巾过来,上官一娜依然懒懒地睡着。廖景栓只好讪讪地退出去,一个人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生闷气。窝了一会儿,廖景栓突然站起来,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把,开门走了出去。

廖景栓走了,上官一娜一下子空了,大脑空了,心空了,整个身体空了。上官一娜从来没有想到女人会是这样,能被一个男人填实,也会被一个男人掏空。廖景栓没有掏,上官一娜自己就空了。空是容易放大的,很快房间空了,整套房子空了,小区空了,整个丹阳空了,整个世界空了,一片空白。上官一娜觉得自己悬空着,气球一样飘浮在无垠辽阔的空白里。上官一娜有严重的恐高症,空了的心一下子被攫紧了,缩成一个点,随着一串沉闷的雷声,雨滴一样往下落去,越落越快,越落越快,紧接着又是一串雷声,是格嘎嘎响的那种。上官一娜恐被惊醒过来,一身的冷汗。其实,上官是被一串铃声惊醒的。铃声已响过两遍,上官一娜醒来时,正好是间歇,不一会儿,又响了。上官一娜懒洋洋地伸手摸起来,划拉一下接听,那边说:“上官老师,新县长来开见面会,马台长要通知你回来参加。”电话是薛红忠打的,上官一娜不温不火地说:“知道了。”

新县长是国庆后上班第一天到任的,这么多天一直在阅边。阅边就是到各乡镇走马灯一样走一遍,看看自己管辖的地域有多大,认识一下各方诸侯。其实,新县长是不用阅边的,他对丹阳可以说了如手掌。新县长是姚奇峰呀。阅边不是程序,却是必须的,联络感情呀,以示尊重呀,对姚奇峰来说,还有荣归故里的含义。那年,姚奇峰本想留在丹阳当副县长的,结果被交流到了丹凤县,欣慰的是高了半格,做了宣传部长,两年后又提了一格去西藏支了三年边,回来又做了两年正处级副书记,相当于享受正处级,这次才正了名。阅过乡镇,就该市直了。市直是不用挨个阅的,只阅一些要害,譬如财税,譬如金融,譬如交通,譬如教育,也譬如广播电视台。广播电视台跟姚县长是有感情的,今后还会感情升温,当然要阅,不仅只阅领导,还要阅一阅一般同志。行业特殊嘛!常言道,记者是无冕之王,见官大一级。这是戏话,也是实话。大一级不是官大一级,是记者有特权,谁都可以采访。现在不是谁都可以采访,是谁需要采访,谁邀请采访。县长是不会邀请的,但秘书会,也不是邀请,是指示,是要求,这是工作。

上官一娜进入会议室时,会议正要开始,只好沁着头在后面找座位。姚县长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大声说:“上官老师,前面有空位,过来坐。”县长发了话,上官一娜不敢不听,匆忙小跑过来。第一排坐着台领导,上官一娜在第二排找了个空位坐下来,然后冲着主席台上的姚县长,微微一笑,算是答谢,也算是打招呼。跟领导打了招呼,同事也不能冇,左右都要微微笑一下。上官一娜笑过左边,回头给右边笑时,僵住了。右边坐着魏嘉平。上官一娜的僵,是瞬间的,很难觉察,很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僵了一下,然后就微微一笑了。

会议很短,讲话是象征性的。会前,各个科室都看了,会后就是见一见个别人,接受一下采访,再就是和大家一起吃个便饭。要见的人,马台长安排了,不一个一个见,只通知吃饭时作陪,在饭局上见一见,日子长着哩。采访是必须的。参与采访的记者是项东,主持人是郝梦莹。一个是首席记者,一个是王牌专访主持人,都是丹阳广播电视台的腕儿,都是范儿。应项东的邀请,魏嘉平参与了策划,也就是三人参与了姚县长的采访。采访地点选在专题播音室。专题播音室是模拟演播室,设备是马国华二次出任台长后向上争取的,六十多万元哩。背景是随时可更换的,每一帧图画,都是丹阳最具代表的摄影图片。播音员走进演播室,就跟走进实景一样真实。姚县长选了一帧银杏树的照片,金黄金黄的树冠,几乎遮掩了整个蓝天,金黄金黄的落叶铺满一地,把地面镀得金光灿烂。坐在这样的景色里接受采访,简直就是诗与画一般地唯美。银杏树又是丹阳的标志树种,再完美不过了。魏嘉平看了,悄声说:“姚县长,我建议更换一个背景。”姚奇峰说:“这幅有问题吗?”魏嘉平说:“没问题,今天是姚县长回丹阳第一次接受采访,上的是喜镜,金色寓意前程似锦,只是秋色太浓了,不如换成那幅桫椤树,绿树绿草坪,春意盎然,一样也是丹阳的标志。”姚奇峰是什么人,县长!灵性得很,一点就破,立刻就更换了。用这幅照片,还有一个寓意,魏嘉平没说,姚县长已经知道了。桫椤树也叫七叶树,一个叶柄上有七片叶,坐在树下,头顶满是七叶,七星高照,多好的寓意。姚奇峰对魏嘉平满意地笑笑。

薛红忠把该留下来陪客的人都通知了,唯独联系不上上官一娜,打廖景栓也关机,只好打电话给魏嘉平。魏嘉平想了想,派詹瞻去家里找一下。

詹瞻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摁了摁门铃,廖景栓很快过来开了门。廖景栓一个人弄了一个花生米一瓶酒,刚开始喝上,见詹瞻来,不由分说将詹瞻按坐下来,硬要詹瞻陪喝几杯。詹瞻本就暗恋廖景栓,平日碍于上官一娜,不曾表露过,现在被廖景栓一按,就挨着坐到了沙发上。詹瞻记着自己的来意,问:“嫂子呢?”廖景栓说:“谁知道去哪儿鬼混了,手机关机,我也联系不上。”詹瞻先给魏嘉平打电话说了,才开始陪廖景栓喝酒。詹瞻要保护嗓子,是不能喝的,但今天喝了。为了心上人,即使喝坏嗓子,也值了。半瓶下肚,廖景栓哭了,男人的哭是不出声的,只是流泪,哗哗啦啦。詹瞻心疼了,说:“哥,你别喝了。”这一说,廖景栓的心热了,一把将詹瞻搂在怀里。詹瞻挣了几下,不挣了,小鸟一样偎着,好看的脸蛋儿紧紧地贴着廖景栓的胸膛。尽管隔着厚厚的羽绒服,詹瞻还是清晰地听到了一颗心脏有力的跳动,如催促出征的战鼓,激越,高昂。詹瞻喜欢这声音,她使劲往里拱了拱,这一拱,把廖景栓体内的一种东西拱醒了,那是一只野兽,应该是一头狮子,一头雄狮,吼一下子,就蹿出来了。廖景栓一把抱起詹瞻,急急地朝卧室走去。詹瞻轻柔地说:“不要啊,哥,嗯,哥,不要啊。”詹瞻无力的拒绝,简直就是对廖景栓的一种催促,一种有力的刺激。

廖景栓将詹瞻往床上一撂,麻利地拉开拉链,麻利地脱掉羽绒服甩出去,麻利地脱掉保暖衣甩出去,麻利地把自己脱了个净光光,一扑扑过来,开始解詹瞻的衣服,几乎撕扯了。詹瞻似乎也很配合,没几下,詹瞻也净光光了。廖景栓是强奸一般刺入的,詹瞻流了泪,不知是疼痛,还是幸福,可能二者的成分都有,混合着,交融着,只有詹瞻自己知道。流过泪,詹瞻继续反抗着说:“哥,不要,不要啊,哥。”詹瞻的声音越来越大,对廖景栓的刺激也越来越大,廖景栓几乎疯掉了,狂掉了,用尽全力猛烈地冲击着,山摇地动,狂风暴雨。一阵之后,压抑已久的廖景栓彻底爆发了,一泻千里。

两人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詹瞻说:“哥,我得走了。”廖景栓说:“哥使粗了,你别怪哥。”詹瞻说:“我喜欢哥这样。”廖景栓一阵感动,把詹瞻紧紧地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詹瞻滑腻的脊背。詹瞻说:“哥,我得走了。”廖景栓说:“天刚黑,早着哩。”詹瞻说:“我下次再来。”詹瞻借着外面漏进来的微弱的灯光,静静地穿好衣服,回到床边,沁下头,在廖景栓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静静地开门走了。

廖景栓在床上睡了一会儿,觉着有些饿,拉亮灯,准备起来泡面。詹瞻已经把扔了一地衣服叠放在床头柜上,廖景栓只穿了保暖衣,就下床了。面在厨房里,廖景栓把一包酸菜面撕开,放在碗里,又撕了酸菜包儿和咸料包儿倒在上面,端到客厅去饮水机上接了开水,放在茶几上,然后拿一个塑料皮笔记本盖住。茶几上的花生米还有,廖景栓用手捏一粒,正要往嘴里填,猛然想到还没洗手,忙住了,进了洗手间。面还没有泡开,廖景栓便坐下来一边等,一边嚼着花生米,偶尔也倒一杯酒喝。这时候,手机来了短息,是詹瞻:哥,我忘说了,快把床单换了。廖景栓遵照指示去换床单,这才发现,床单上有一坨血渍。廖景栓一下子明白了。

这是詹瞻的处女红,这是廖景栓结婚以来看到的最喜庆的一抹殷红,她是世上最美丽的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