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定下来,人们早已下班回家,整个大楼,只有播出机房和廖景栓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广场的地灯也已亮起,如天幕里的星星,一个一个的呈点状,站在一处看,又呈线状,俯瞰如石子投入水中激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扩阐着,又似广角镜头拍摄的太阳光,一条条从广场中心的喷泉呈放射状向四周延伸着。那地灯不停地变幻着色彩,一圈圈的变,一圈圈阐,扩阐到广场边时,突然一暗,不及思想,又陡然一亮,呈放射状变幻,继而又一条一条变幻。一遍变幻过去,又重新依次变幻,重复又变幻,变幻又重复,变中有不变,不变中有变,变幻莫测。广场中央的喷泉也喷了,一股一股的水柱,喷起有六七层楼那么高。水柱在空中散作雾,飘洒在人脸上,丝丝的凉爽;也散作珠,跳跳跃跃,闪闪烁烁,落进玉盘一样落回池中;更多的是汇聚在一起,瀑布一样跌落下来。变幻的灯光打上去,水就亮了,水雾里有了彩虹,水珠也成了五彩的玉珠,仿佛喷泉喷出的不是喷泉,却是一片幻视幻觉的人间仙境。
廖景栓办公室硕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广场,广场美丽的夜景也没能感染他低落的情绪,他就那么一直坐着生着闷气。这时候,詹瞻敲门进来,回手把门关上。
詹瞻在播音部还是板凳音员的时候,上官一娜就很照顾,让他做了自己的替补。很显然,板凳音员是从板凳球员演绎而来的,板凳球员都想上场,板凳音员都想出镜,上官一娜一照顾,二人关系就不一般了,闺蜜了。詹瞻眼惢儿活,腿勤,廖景栓回来当总编辑后,有事没事就往廖景栓办公室跑,打打水,扫扫地,抹抹桌,整整文件,把办公室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廖景栓成了领导,正需要一个通讯员,或者秘书。但局里有不成文的规定,只有局长才配通讯员,副局级一律自己打理办公室,自己服务自己。领导就是服务,一个连自己都服务不好的领导,能成一个好领导吗?廖景栓很忙,很需要一个通讯员或秘书,詹瞻就充当了。当就当吧,播音部又不缺这么一个板凳音员。于是,詹瞻就成了不是通讯员的通讯员,不是秘书的秘书。有人私下说,两人私人感情好得很,好得有些过分;也有人说,那就是领导对同志的关心,哥哥对妹妹的关爱,淡如水,纯如水,水一样澄澈,透明,洁净,清纯。这一点,只有两人心里清楚。
詹瞻问:“又跟谁置气咧?”
廖景栓说:“我跟自己置气,不行呀?”
詹瞻说:“行,太行了,关键是别把肺气炸了,一个器官几十万哩!”
廖景栓说:“炸了,就割你的,我给你一百万!”
詹瞻说:“心给你了,再把肺割了,我可真成没心没肺了。”
廖景栓说:“还是没心没肺好啊!不苦不恼,无忧无虑。”
詹瞻说:“是为刚才的事?”
廖景栓说:“一个事就够气了,敢再有一个,那不真气炸了。”
詹瞻说:“别气了,来吧,让我安慰安慰你受伤的心。”
詹瞻说着,便向廖景栓走了过去。廖景栓一把拉过詹瞻搂在怀里,一下子吻住了詹瞻翘翘的小嘴。詹瞻迎合着,舌头蛇一样与廖景栓的搅在一起,缠在一起,粘在一起,吸在一起。詹瞻透不过气一样地哼哼咛咛,一波波的,刺激着廖景栓,令廖景栓愈来愈亢奋。两人相互撕扯着对方的衣服,很快退下了对方裤子。廖景栓一把扳过詹瞻,粗野地摁趴在办公桌上,迅速从后面进入了。这时候,廖景栓就会痴迷地望着对面墙上硕大的装饰镜里,詹瞻就那么刺激得痛苦一样地趴在办公桌上,自己就那么跟狗一样站着,趴着,卖力地,快乐地,机械地,粗野地,重复着一个古老又新奇的动作。
詹瞻喜欢廖景栓的粗野,喜欢这种狗爬式的交欢,不停地哼咛着,低沉地叫喊着,很享受地迎合着。廖景栓也喜欢这样的交欢,每次在办公室里做,都要跟詹瞻这样。有时候,廖景栓做着就会想,自己究竟是喜欢詹瞻,还是喜欢跟詹瞻的这种交欢方式,还是喜欢从对面硕大的装饰镜里观看自己与詹瞻交欢的整个过程。今天,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是喜欢看装饰镜里那一级片一样的镜头给自己带来的视角刺激。于是,他一把抓住詹瞻学生式的秀发,扳起詹瞻的头,让詹瞻直视着对面的镜头。于是,他看到了詹瞻那张痛苦的,扭曲的,享受的,痴迷的脸和脸上那无以名状的表情。于是,詹瞻也看到了一个赤裸的,真实的,狂野的,熟悉又陌生的廖景栓。于是,两人在镜里对视了,真实又虚幻,丑陋又美妙,更加刺激了,更加亢奋了,更加忘我了,更加卖力地去冲击了,更加卖力地去迎合了,直到两人在一阵痉挛一阵僵硬之后轰然坍塌,直到整个世界轰然坍塌。
此刻,上官一娜正在一边照看孩子,一边在想着今天的事。她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到她的闺蜜,她指定的替补,今天没有出镜,却替补自己安慰了自己不能与人分享的老公。
詹瞻整理好被弄乱的办公桌,收拾完两人的残留物,先走了。廖景栓窝躺在沙发椅里吸过一支烟,才走出办公室,钻进电梯。廖景栓对着电梯镜一样的梯壁,整了整衣服,拢了拢头发,觉得没有了异样,才走出电梯,走出大楼,走进灯光掩映的夜色之中。
第二天,魏嘉平组织的学习交流会在演播室旁边的贵宾接待室如期举行。会议组织得很好,人员参加得多,这对播音部已是很难得了。播音员是啥?腕儿!大腕儿,小腕儿,都是腕儿!是腕儿,就得有谱儿,就得摆谱儿,咋摆?你懂的!但魏嘉平硬是差不多把人弄齐了,就差詹瞻了。詹瞻不到会就是无声的抗议,抗议有两种形式,一种的大声争吵,一种是沉默,不吭声。现在詹瞻不到会,就是沉默,就是不吭声。不吭声就是真的不吭声吗?詹瞻不吭声了,就是吭声了,大家都听到了,你魏嘉平没听到吗?还说什么这期是最好的,还说什么要推到省市去评奖,真是昏了头,简直就是脑子进了水!
会议由魏嘉平主持,廖景栓到会并讲了话。领导嘛!不说几句是不行的,这不是水平问题,这是威信问题!一个连话都不会讲,不敢讲的领导,那还叫领导吗?那还能当领导吗?廖景栓是要先讲的。领导都这样,要么先,占的是龙头,要么后,据的是凤尾,这是引路,这是定论。
魏嘉平见人基本来齐,便说:“现在开始开会,首先请廖总编讲话,大家欢迎!”廖景栓端起杯子很风度地喝口水,清了清嗓子,刚要开讲,在场的手机同时响了一下。杜铮铮说:“是微信。”多余,谁不知道是微信!杜铮铮明显是提醒,提醒人们打开来看。这说明什么?说明杜铮铮知道这条微信,郝梦莹是这么想的,可能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但谁也不会说破。有了杜铮铮的提醒,廖景栓打开看了,示意魏嘉平也看一下。魏嘉平就打开了,是“马首是瞻”,詹瞻的昵称。魏嘉平快速浏览了一下。
欣闻部里召开新闻节目播音学习交流会,本期新闻已从微信中观过,既然是交流,本人也发表一下看法:此期甚好,堪称完美,力荐送省市参加年度优秀节目评选。祝学习交流会圆满成功!
这是一条很官腔很外交的公文式微信,其中之意,傻子都看得出,但谁都无法指责。詹瞻了得了。廖景栓在心里说:魏嘉平,这够你喝一壶吧!
廖景栓扫了一眼众人,都在低着头。这就是手机,这就是微信,很容易,很轻松地就让人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估计大家看完了,廖景栓“吭!吭!”两声,再次清清嗓子,也是在说:大家停一停,我要讲话了。大家果然都抬起了头,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这是对领导的尊重,也是对廖景栓的尊重。领导经常讲,一个不懂得尊重师长的人,是一个不值得重用的庸人;一个不懂得尊重他人的人,是一个不值得尊重的小人。做个庸人尚可,成为一个小人,谁都不愿意,那就尊重他人吧!
廖景栓见大家集中了注意力,便开讲了。按丹阳新闻里的常用语说,就是丹阳市广播电视台总编辑、正科级领导廖景栓在丹阳电视台播音与主持工作部召开的新闻播音与主持学习交流会议上指出:本期新闻节目,播音抑扬顿挫,自然流畅,充满激情,富有感染了、感召力,是一期佳品,精品,绝品,值得我们认真学习交流。下面,我提几点希望:一是要认真研究分析,找出本期节目,好好在哪儿,优优在哪儿,对照我们自己,找出缺啥,少啥,欠啥,不足是啥,取长补短,相互促进,共同提高。二是要注重培养新人,启用新人,重用新人,要敢于压担子,给他们更多的锻炼机会,让他们多出镜,出好镜,从而快速成长起来。三是要把学习交流常态化,多组织今天这样的交流活动,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在学习中交流,在交流中学习,在学习与交流中茁壮成长,使我们丹阳广播电视台播音部的每一位同志都成为张宏民,成为邢质斌,成为李修平......
廖景栓讲罢,手机很适时地响了,是詹瞻打来的,刚才的微信和这个电话一样,都是提前约定好的,有杜铮铮适时发出信号。廖景栓接过电话,对身边的魏嘉平说:“你们继续开会,我和上官有点私事要办,先走一步。”整个策划,可谓天衣无缝,谁也不会怀疑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