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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良辰是第二天上午才被抓到的。单书记失联,团拜会没有办成,范良辰就预感到了事情的不妙,从演播大厅出来,他推故说有事,让妻子带着女儿先回了。范良辰打的去了澳门豆捞。因为开团拜会,各乡镇和市直一把手以及企业老板都去了会场,豆捞的生意冷清了许多,只有六桌客人,范良辰到的时候,仅剩两桌客人还在喝五吆六地猜着枚划着拳。楼上的歌厅还是老样子,中央八项规定出台以来一直不死不活不温不热,有一阵子,范良辰想把它关掉,但又没有好的项目,而且好赖还能养住几个姑娘,利于经营,更重要的一点是单书记工作劳累的时候,喜欢来这里放松一下。

范良辰走进大厅时,两个吧台小姐正在会账,计算器摁得唧唧溜溜叫,范良辰走近了,也没有发现。范良辰用手叩了一下台面,吧台小姐猛的一惊,计算器也愣住不叫了。一个吧台小姐一抬头见是范良辰,忙说:“范哥来了。”范良辰从不让手下叫他范总什么的,毕竟是公务人员,要掩人耳目才是,所以从上到下的员工都喊他范哥。范良辰说:“我手机没电了,把你的给我用一下。”那个吧台小姐把粉红色的小米递过来说:“密码六个八。”范良辰接了手机便往电梯间走,计算器在身后又唧唧溜溜叫起来。范良辰和焦小涛的办公室都在六楼,一个东头,一个西头,范良辰下了电梯径直往东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打开门,摁亮灯,范良辰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才关了门走向老板桌后面的老板椅。范良辰坐下来,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才拿出吧台小姐那部粉红色小米拨号,手机一点反应也没有,良久,电话小姐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电话小姐的声音很甜,也很柔,甜得有点腻,柔得棉花一样轻,可此刻却成了万钧之雷,震得范良辰一趔趄,幸亏在老板椅上坐着。范良辰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又掏出自己的苹果5,把电话打给了詹瞻。电话接通,不待詹瞻打招呼,范良辰便说:“把你车开到滨河路等着,我一会儿就到。”挂掉电话,范良辰起身进了身后的卧室,打开床头的保险柜,取出两扎钱揣在贴身的衣兜里,又取出两扎一边一扎塞进羽绒服的兜里,然后想了想,又拿出那把花三万块买的小手枪揣进去,用手拍了拍外面,觉着没什么异样,锁好保险柜,关好门,走了出来。路过吧台时,范良辰把手机还给了那个吧台小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范良辰出了澳门豆捞没有走大街,拐进了一条小巷。小巷有点黑,偶尔有一盏惺忪亮着的灯洒进一点微弱的光。小巷没有监控,这时候也没人,走着安全。范良辰把眼珠子瞪的老大,依然看不真切,在一个拐弯处竟撞了一个人。那人恶狠狠地说:“没长眼啊,敢撞老子,知道老子是谁吗?”范良辰一听是个醉鬼,也不搭话,错了身,只顾走。那人说:“站住!”欲过来追,却一软一软地往后退,没退几步,便木头一样倒下去,脑袋着地时发出“炮!”一声闷响,范良辰心说:球了,这人脑袋开瓢了。不想,刚走几步,那人在后面说:“站住,再不站住,老子就开枪了!”范良辰还是只顾走,后面终究也没有响起枪声,那醉汉一定只做了一个扣扳机的动作。

小巷里有风,冷飕飕的,可能是离丹水河越来越近的缘故,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像刀子一样刺人,范良辰把领子翻起来,扣上,情形立即就好了许多。走出小巷,范良辰一眼就看到了詹瞻的紫红色奥迪停在那儿,尾灯一闪一闪。每次范良辰说把车开到滨河路,詹瞻就会停在这里等。詹瞻知道,这是防止被人看到,传到老婆耳朵里,更重要是害怕传到单书记那里,那就坏菜了。范良辰一拉后门钻进去,立马暖和起来。范良辰说:“去丹凤。”詹瞻也不问,只顾开车就走,到了一家亮着灯的路边店,范良辰让詹瞻停下来,说:“过去看有房间定一个。”詹瞻说:“脏死了,在这儿过夜?”范良辰掏出几张钱说:“只管去。”詹瞻嘟囔着去了,不一回儿便回来,把剩下的钱递给范良辰说:“三十块一间,连押金一百。”范良辰说:“回城,去百合。”百合是一个私人开发的小区,小产权,无本无证,连物业也没有。范良辰就是看中这一点,给詹瞻二十万买了一套,便于幽会。詹瞻直接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停车场不大,只能停得下十几辆小车,好在买小产权房的人,大都没有车,有的,也多是些街上拉货载人的三轮车。停车场里只有一盏声控灯,吊在中央,是两个灯泡串联在一起的那种,詹瞻一开进去,灯就亮了,是那种昏黄的亮,看上去像是一个刚打进碗里的鸡蛋的蛋黄。

詹瞻习惯性地把车停在最里边的位置,这样不会引起人的注意。詹瞻先下了车,为范良辰打开车门,范良辰缓缓地钻出来,詹瞻猛一使力,呯的一声关上车门,正转身欲走,被范良辰一把从后面抱住,快速把詹瞻的长没双膝的羽绒服往上一撩,詹瞻挣了一下说:“冷。”范良辰声也不吱。詹瞻打一个冷颤,却没再说冷,也没再挣,就那么被环着,前倾着身子。不禁又一个冷颤。随之是浪潮一样一波一波而来……

范良辰醒来,已是上午九点多。昨晚他睡得很晚,睡着了又老是做梦,一个接着一个,重重叠叠,错落交叉,最后竟演变成一场噩梦,惊醒过来,一身的冷汗。范良辰起来点了一支烟,吸着踱着,吸完一支,又接一支,吸第五支时,嘴巴已经有些麻木,最后,将多半截儿丢到地上用脚跐灭,径直走过去,抓起床头的手机,摁住开机键开了机。范良辰先拨打了焦小涛,还关着机。范良辰最怕的就是焦小涛,十足一个富二代的公子哥,最大的智慧全在女人身上,标准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他老子是大股东,早把他踢一边了。范良辰接着给詹瞻打,詹瞻说:“你把我搞垮了,还没起呢。”范良辰又打给上官一娜,上官一娜说:“范局长,你咋一直关机,桑秘书在到处打听你,赶快给他打个电话。”桑秘书是自己的继任者,范良辰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过去,桑秘书说:“范局长,单书记让你来一趟他办公室。对了,单书记的手机坏了,你顺路给带一个,不能拿苹果的,要国产的。”原来是单书记的手机坏了,虚惊一场。范良辰听了桑秘书的话,心里“噗通”一下,一块石头落了地。

单书记的门开着,范良辰直接就走了进去。单书记的座椅空着,卧室的门关着,范良辰正疑怀,突然就被人摁倒在地,还不待有所反应,便被拷上了。范良辰被拉起时,摁倒他的人才向他出示了证件。范良辰伸出脖子看了,一脸惊恐问:“你们是纪委的,我犯啥法了?”一个人一边搜身一边说:“犯啥,你自己清楚。”很快,那人从范良辰身上搜出了钱和枪,厉声说:“带走!”

范良辰被带下车,魏嘉平刚好从看守所的大门走出来,两人对视了一下,范良辰先勾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