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2)

10,(回忆)日,外,汤家河集上

两年后――汤家河镇大集上

麦秋刚过,庄稼人赶集,热热闹闹。

张文进(张竹梅父亲)骑着毛驴,毛驴脖子上吊着用彩绳扎着的一本大书,随着毛驴的脚步,晃晃悠悠。

赶集的人见了,都笑他:老先生,驴脖子上拴着书干啥呀?

张文进:咱这是学古贤人掛角读书的美谈啊!实际呢,歇歇脚儿,也翻开看看。读书人嘛,总也忘不了书!

众人哄笑而散――看着这个怪物。

在集市上,赵守本(赵汉臣之父)背着一个钱褡子(前面写着招财,后面写着进宝)也来赶集。与张文进打了照面。

赵守本:大哥,赶集来咧?

张文进:哦,兄弟也来赶集。

赵守本:哎,麦秋刚过,买些油盐酱醋的。

(张文进一直不下驴,赵守本心里不快,转身要走)

张文进:大兄弟,老哥我和段新五交了朋友,就不下驴了啊!

赵守本:你个书呆子。哦,段新五是京东刘家的二掌柜的,仅在韩兴银之下,你就不知道姓啥咧?

张文进:说句笑话呗。反正人家有身位。咱们都比不了。

赵守本忍了忍,靠近毛驴。

赵守本:我说大哥,两个孩子岁数不小咧,也该成亲咧呀!

张文进:这个事啊,等慢慢再说吧!

赵守本:慢慢再说,是等到几时啊?

张文进:几时?几时再看。

赵守本拉住驴缰绳:大哥,这事可不是笑话,我等个定准,当年定下娃娃亲,是你上赶着提的……

张文进:咳,那不过是一句话呗!

赵守本急了:咋是一句话呢?这些年我们当亲家走动,两个孩子都心甘情愿,也有了情分。再说,我把定亲礼都送过去了呀!

张文进:那不就是一根银簪子,十尺洋花布嘛,心疼咧,明天退给你……

赵守本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喊:张文进,莫非你要悔婚?

张文进:悔婚咋的,民国咧,也不是新鲜事!

赵守本上前把张文进的驴拉住。赶集的人们围拢过来议论。也有些熟人,上前解劝着。

赵守本:好,当年订亲是你放的屁,今天在汤家河大集上,人山人海,你说个准话。

张文进也觉脸上无光:准话就准话,你听好,咱两家的儿女之亲,一笔勾销!

赵守本气得呼呼喘气,甩手走了。

赶集的人们哈哈大笑。

11(回忆)

夜,外,张文进门前

赵汉臣骑着大白马,高喊:小梅,小梅,你出来,我要见你!

黑大门启开,张文进出来。

张文进:你小子别来找事咧,中呗?

赵汉臣:我要见小梅。

张文进:小梅住亲戚家去咧,不信,你进门来看?

赵汉臣:亲戚家在哪里?

张文进:这就无可奉告了,咱们两家已经解除婚约,你也管不着了。

张文进说完,关上黑大门。

赵汉臣怒气冲冲骑马回来。

12(回忆)

夜,内,赵守本家室

赵汉臣跪在赵守本面前,赵守本手里握着一条棍子。

赵守本:你小子再去张家,我打折你的腿。好男儿志在四方,他赵家闺女也不是金做银捏的,只要你成了器,媳妇有的是……你听见了没有?

赵汉臣仍然无语。

13(回忆)

夜,内,张文进家室

张文进坐在女儿张竹梅面前

张文进:小梅,你知书达理,我跟赵守本闹崩咧,亲事也退咧。从今后,咱跟段新五家好好处。他说,他要看看你的长相,我才让你到他家住了两天。

张竹梅:他要看我的长相干啥呀?

张文进:嘿,他跟我说咧,京东刘家的长房大少,还没说人呢!百般挑长相,还得通达文墨,这两条你不是占全可咧!

张竹梅:不。我就嫁赵汉臣。我不稀罕刘家万贯家财。你自从教我读书,我感谢你,书里的道理也教育了我!情为何物?情由心生,是两情相许,是心有灵犀!

张文进:是,是因为你跟汉臣处长了,情才由心而生。

张竹梅:我要见汉臣一面!

张文进:我准知道你这样,我告诉你吧,那小子已经生死不明,有的说,他跳海死咧,有的说,他骑着大白马跑咧……

张竹梅听了,状如泥雕,泪水汩汩而下……

14,夜,内,刘家客房

赵汉臣与张竹梅对坐着。

赵汉臣:小梅,你过得好吗?

张竹梅:别小梅了,我都而立之年了,啥叫好啊,嫁到刘家,丈夫是一个病秧子,纨绔子弟,但礼法约束,又是张门儿媳,只得以刘家之业为主了,至于感情,我只靠两句话活着……

赵汉臣:哪两句话呀?

张竹梅: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赵汉臣:按说,我与刘门有间接之仇,可是因为你,我摒弃前嫌。再因,我与孙秀三、武百祥虽未结金鸾,胜似金鸾。所以才匆匆赶来。

张竹梅:大恩不言谢。

赵汉臣:我心甘情愿――你知道我的脾气!眼下,长春的情况,我已经跟你说了。韩兴银经营失策,又固守成规。本来中东铁路通车,大连海运一兴,大车行业必定一落千丈。韩兴银本应改弦易张,寻找新商机。可是他与段新五等人就是不开窍。孙秀三思维敏捷,又肯付苦,钱庄生意如日中天。韩兴银的大车店又管着他,屡屡调取巨款,补充他的亏损,劳金也比钱庄的经理们分得多。因此,压制了孙秀三等人的发展。这次,孙秀三把武百祥和我召到大连黑石崖,就是研究对策,挽救刘家,振兴刘家。武百祥和我,都支持孙秀三闹一场夺权革命……

张竹梅:孙秀三啥态度?

赵汉臣:他十分为难,难以下手。因为当年韩兴银对他有恩。

张竹梅:汉臣,你说我该怎么办?

赵汉臣:痛下决心,快刀斩乱蔴,启用孙秀三,振兴刘家企业。接受韩兴银等人的辞呈,另行安置,不能让他们给孙秀三掣肘。

(张竹梅紧皱眉头)

赵汉臣:我想,你会有阻力。但,你是长房,说动老族长,其他各堂不在话下。

张竹梅:好,汉臣,我听你的!

赵汉臣:明晨,我就回四平,你休息去吧!

张竹梅深情的与赵汉臣握手,欲出门。

赵汉臣又拉住张竹梅。张竹梅凝望赵汉臣。

赵汉臣:小梅,我告诉你,对老族长要圆,对各堂要方。

张竹梅:我明白,对老族长要软,对各堂要硬,软硬兼施。

赵汉臣:你能做好,算我多虑。

张竹梅毅然出门。

15,日,外,刘慎修门前

刚吃过午饭,院里很安静。张竹梅手中握着美丽的黄雀,在刘慎修门前徘徊。

小荣出门倒残茶,见张竹梅身穿素服,来回踱步。

小荣:哎哟,大奶奶,怎么不进屋来?

张竹梅:小荣,烦你把老族长喊出来!

小荣不知其意,回头朝屋内喊:老爷,大奶奶叫你出来!

刘慎修出内室,小翠扶着他,走到门前。

刘慎修:嗬,竹梅,快屋来吧!

张竹梅:小翠你过来,咱俩做个游戏。

小翠走在屋门前,站住。

小翠:大奶奶,做个啥游戏呀?

张竹梅:我考考你,叔公,你给我们当裁判!

刘慎修愕然:好,我看着。

张竹梅一本正经的样子,将右脚跨入门坎儿,左脚仍在门坎之外。

张竹梅:小翠,你猜我是进屋呢,还是不进屋?

小翠:大奶奶进屋。

张竹梅将右脚收回,到了门口。

张竹梅:你猜错了吧?

小翠不好意思。

刘慎修:我为小翠打抱不平。这没有猜对呀!她猜进屋,你把前脚缩回去。她猜不进屋,你把后脚迈进来。全在你咧,这还有猜对呀?

张竹梅仍然很正经的样子,将右手握着的黄雀举在胸前。小荣也过来看热闹。

张竹梅:小翠,你再看,这只雀是活的呢还是死的?

小翠:这不是活的吗?

张竹梅:我的手使劲一攥呢?

刘慎修:死了呗!这全在你咧,谁也猜不对。

张竹梅:小翠,你说这黄雀是飞呀还是不飞?

小翠:大奶奶,我猜不着咧。你要总攥着,它就飞不了,你一撒手,他就飞了……

张竹梅:哎,这回小翠聪明咧!好,那就让它飞吧!

张竹梅一扬手,把黄雀放飞了。小黄雀尖叫一声,旋入蓝天。

小翠、小荣咯咯地笑了。

张竹梅也笑了。

刘慎修:竹梅,你真有闲情逸致,玩这种小戏法。

张竹梅:放松放松精神吧!

刘慎修:快,屋里说话吧!

16,日,内,刘慎修客厅

小翠、小荣掸干净桌子,沏上茶。

刘慎修让张竹梅坐下。

张竹梅望着厅堂里的中堂对联沉思。

上联:养成大拙方为巧

下联:学到如愚乃是贤

横批:坐思古人

刘慎修:竹梅,你不是头一遭到我客厅里来,今天怎么了?

张竹梅口里反复吟着对联。

张竹梅:今天我细细品咂联中之意,别有感慨呀!

刘慎修:字写得不错,是天津书法名流华世奎之笔。果然坚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呀!

张竹梅:叔公,我是说这联的意思呀!

刘慎修:是古人的名句,我喜欢。说的地道啊,大拙是巧,大愚是贤,古人把世势和人生看到家咧!

张竹梅:叔叔,你把它奉为座右铭,想必深得其味吧!

刘慎修:我怎敢比古人啊!时常警戒自己罢了。

张竹梅:叔公的境界已经很高了。

刘慎修:想我们刘家,先祖创业的艰难,到了我辈坐享其成,甚是惭愧呀!坐思古人,刘氏先祖就够我想一辈子的了!眼下事乱如麻,难以理顺,我很是揪心啊!不知姪女你想好了没有?

张竹梅:刘家是叔公一言九鼎,我只能为你老打打下手,操操闲心吧!

刘慎修:竹梅,你不能这么说,眼下刘家的时局,也只有靠你了!你是长门儿媳,刘玉不提气,只有你挑大梁,何况,你也真有本事!

张竹梅:刘家这么大家业,大小八大堂,没有一个拍板定音的人不行,叔公你就是这样的人。

刘慎修:哎呀,老咧,年方古稀,嚼不动干饭嘎渣儿咧。大小八大堂,只是为自己的享乐,谁还能想到刘家的进退先死啊!

张竹梅突然站起来,给刘慎修深深鞠了一躬。

张竹梅:难为叔公,能了解竹梅一片苦心啊!

刘慎修:竹梅,你的良苦用心,我明白,大事当前,你怎么有闲心做儿童游戏呢?

张竹梅:刘家偌大家业,我们并不实际经营,全靠选好掌柜的,才能使刘家大业不败。如果大本营里,全是一群不知进退生死的人,那刘家就岌岌可危了!当然,我没有埋怨叔公,只是想给叔公提个醒罢了,叔公果然不凡,一眼就明白了竹梅的小把戏。

刘慎修:咳,悲哀呀,刘家男共女妇不少,怎么不出息个乾刚丈夫呢?

张竹梅:叔公你,就是乾刚丈夫,经营刘家这么多年,我们都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刘慎修站起来,激动地:竹梅,我已经想好咧,刘家内外大权交给你,凭你处理。

张竹梅听了,起身跪地给刘慎修连连扣头。

刘慎修把张竹梅扶起来。

张竹梅:叔公,我这不是夺权嘛!

刘慎修:不,不是,我这是情愿交权,为了刘家,为了刘家大业不败!

张竹梅热泪满胸,努力冷静。

张竹梅:叔公,我娘家伯父,今晨就走了,家里有急用,要些钱。我已经把老人家打对走了,怪可怜的。

刘慎修:实在亲戚,告诉账房支付。

张竹梅:不用。我还有几个私房钱。临走,他老人家对我说,我路过刘家墓地,看见那片树木,海似的一片,我就想,刘家买卖败了,靠着墓地里的树,也能活些年。

刘慎修:庄稼人庄稼见识,那些树值多少钱?

张竹梅:我是想,老百姓都在看着我们刘家进退生死呢!

刘慎修:竹梅,我再说一遍,刘家的进退生死全在你了!

17,夜,内,刘宅议事厅

厅内,灯光明亮,各大堂主事,悉数在场。

刘慎修坐正位。

张竹梅坐长房主位,刘玉陪坐一旁。

刘慎修一脸庄重的样子。

刘慎修:大伙儿压言,今天议事非同一般。是说刘家大事,是刘家亘古无有的大事。其实,也不是议事,而是宣布,由我宣布这件事情。这件事是什么呢?

(下边坐着的八大堂主事和夫人,都悄悄议论起来)

刘和:叔公,今晚非同一般,准是刘家又有喜事,不是土地房产,便是东三省的买卖,你老就宣告吧,让我们大伙儿也欢喜欢喜!

刘慎修:我今晚宣传的这件事,不是乐亭和昌黎、滦县的房屋土地,也不是东三省的买卖盈亏。我,刘慎修,要交权了!

(厅下各大堂都现出惊恐之状,睁大眼睛,望着刘慎修)

刘慎修:让给谁呢?我想了许多日子,昨天才有了定结,我要把刘家内外大权,交给长房儿媳妇张竹梅!

(各大堂听了,都站起来,把眼光投向张竹梅)

刘慎修:不要惊讶。原因有三,第一,我老了,头脑也迟钝了。人活七十古来稀,我都在古稀之外咧;其二,我悲哀刘家乾刚不振,没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出息了个张竹梅,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其三,张竹梅确有本事,就说这次平息三乱,她一个女流之辈,匹马单行,七天七夜,闯荡关外,了解详情,理出了头续,做出了决断,让我老朽,佩服之极。

(厅下各大堂,渐渐坐下,不敢再悄论)

刘慎修:我让权,是心甘情愿,为了刘家事业,为了先祖列宗。昨天,我已跪告祖宗,先祖列宗也都认可了。往后,我刘慎修还是族长,只管两件事:第一件,一年一度祭拜先祖;第二件各房侄男侄女,婚姻嫁娶。

(刘慎修眼望着厅下,多时)

刘慎修:好咧,我宣布完毕,如有异议,当面提出来!

(厅下,互相观望,各有表情,但无人发言)

刘和:既然,叔公如此明澈,如此果断。晚辈们没有异议。只希望竹梅嫂子,危难受命,不负众望!

张竹梅无语,站起来面向众人,深鞠一躬。

18,日,外,大路上

韩兴银与段新五、李墨林等五人,坐着小车子飞奔。他们面露喜色,嘴里哼着小曲:有钱的,钱受罪,没钱的,人为难。挣钱不费力,费力不挣钱……

19,日,外,路上

圣手车夫突然将车停下。

韩兴银:咋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