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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昨夜闲潭梦落花

江南的春最是媚人,阳春三月里,一阵东风吹过,在悉悉索索如绵的细雨里,水塘边,小路旁,门前屋后的柳树条儿,便似谁用蘸了鹅黄的水笔,在上面轻轻涂抹了几笔,变成了淡淡的鹅黄。在烟雨蒙蒙里,有些像邻家的小女子,披着轻纱在暖暖的春风里摇曳着轻舞着。地里的草儿,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苏醒过来?把自己柔嫩的细腰一伸,便将枯黄了秋冬两季的大地,染成了一片新绿。院墙里面的桃花,像个顽皮的小姑娘爬上墙头,把自己一张张粉嫩娇红的笑脸,对着过路的行人,抛去一个个飞吻。塘里的水鸭扑扇着翅膀,掠过一池清波,惊起水下的鱼儿,跃出了水面。那一圈圈的涟漪,慢慢地朝着岸边扩散开去。

塘边的镇子里,青石板铺起的街巷,分隔着青砖黛瓦粉墙的民居。那些老屋,就像棋盘格子里的棋子,被纵横交错地束缚起来,住在老屋子里的人,似乎也被封闭在了这些屋子里,就连春天的气息也不能诱惑他们走出去。春的脚步,偏偏还是悄然地走了进去。瓦缝里的、墙头上的草,似乎听到了原野上小伙伴的召唤,给这些布满岁月沧桑的老屋,涂抹了几笔鲜活的绿色;粉墙背后院子里的一颗老杏,也在虬曲苍劲的枝干上,绽放出极富有活力的鲜花来。

水巷里摇来一条乌篷船,渔娘戴着一顶斗笠,穿着一件蓝花布大襟衫,腰间系着一条黑丝绒底子的绣花围裙,站在船艄一边摇橹,一边吟唱着江南春曲,柔柔糯糯的吴声越调,便在那牛毛般江南春雨里悠扬地在耳边回荡。三五个女子撑着攒花褶边油纸伞,走过水巷上的石拱桥,那石桥拱起的老背,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低着头俯瞰一巷春水,千百年来不断地流过自己的脚下。不由叫人想起白居易的那首《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

乔玉林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枕着一本唐诗睡着了,翻开的那一页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抬头看窗外,早已是一派大雪飘飞的银白世界。

“砰”的一声,房门开了。

门外呼啸的山风,夹着雪粒子扑进来,劈头盖脸朝乔玉林撞过去,冷得他浑身一个激灵。接着又是“砰”的重响,门,被进屋来的罗奎虎一脚踢回去关上了。

罗奎虎一边抖去皮帽子和披风外面的积雪,一面在嘴里骂骂咧咧。

“他奶奶个熊!什么鬼天气?这雪还越下越大了。”

“老罗,怎么不叫醒我去查岗?你白天带着部队干活已经够辛苦了。这晚上查岗的事儿,该我去。”

乔玉林赶紧起身,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暖壶,在一只写着“天山坦克团钢铁营”的搪瓷大水杯里,倒满了一杯开水,递到罗奎虎手上。罗奎虎摘下头上的皮帽子,顺手挂在墙角衣帽架上,把披风也脱下来挂好,然后接过了那缸子开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

罗奎虎把水缸子放回桌在上,抹了一把嘴,说:“行啦。我的教导员。你的调令都来了,就安安心心,收拾好东西,等大雪一停,我亲自送你下山。”

乔玉林笑着说:“算啦,部队施工任务这么紧张,就别送啦。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不就是去进修嘛,学习完了还要回部队。”

“你就别想回来的事儿了,三年高级军事学院的进修,回来就不是教导员了,最少也是个副团。我就纳闷,怎么会是军事学院?你应该读政治学院啊?”

罗奎虎和乔玉林调侃着。

罗奎虎长得虎背熊腰,浑身带着一股子虎虎生气,这名字起得还真是名副其实。他和清秀文雅的乔玉林站在一起,风格截然不同,倒也是一对绝配,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乔玉林今年32岁,罗奎虎33,两个人同一年的兵。巧的是六年前双双在不同连队提干后,被一起调进了天山坦克团钢铁营二连,一个出任连长,一个担任了指导员。三年前钢铁营教导员和营长缺任时,又被同时直接提拔,罗奎虎出任了营长,乔玉林担任教导员。这六年来,这对文武兄弟的配合,在整个团里都是堪称典范。

罗奎虎是东北人,来自沈阳近郊。书读得有限,可身子骨从小就练,学过几年武术,到了部队后,军事技术非常出色,组织协调能力也不差,是个典型粗中有细的基层军事指挥官。

乔玉林却是江南水乡人士,祖籍浙江西塘镇人。书香门第,诗礼人家。祖父曾经是大清的末代进士,父亲年轻的时候投笔从戎参加革命戎马一生,现在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共和国将军。

乔玉林大学毕业后主动应征,从士兵干起,脚踏实地,不仅政治素质好,而且军事才干同样过硬。这次被选送深造之前,部队领导征求过他个人意见,一个是是北京政治学院,一个是南京军事学院,他可以选择其一,由部队保送。乔玉林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军事学院,他心中有个曾经还是少年时的梦想,做个父亲那样驰骋疆场的大将军。

乔玉林笑着摇摇头,说:“我还是喜欢研究军事。好了,你赶紧抓紧睡一会。我去各连队转转。”

乔玉林去拿自己的皮帽子和雪披风。

罗奎虎一边上床,一边叮嘱:“你小心点,外面风雪太大,注意安全。”又对外面喊了一句:“通讯员,跟着教导员。”

乔玉林拉开房门的时候,传来通讯员张翔的声音。

“是,营长。”

乔玉林顶着咆哮的大风雪,艰难地在营房里移动。他们的营地安扎在天山天山山脉东段的博格达峰,终年白雪皑皑,素来有“雪海”之称。

博格达山的主峰位于天池南侧,三座高低不同的山峰,屹立在一片茫茫雪海之上,昂天挺立,银装素裹,神峻异常宛如三个擎天捧日的巨人。三峰之下可谓是千峰竞秀,万壑流芳,一派气象万千北国景象。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莽莽苍苍的原始大森林,还有绵延起伏的山甸和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雪线之下是葱笼青翠,万紫千红,风景如画;雪线之上是寒风怒号,冷气逼人,举目一片银白。这里本是生命的禁区,却生长着许多奇异的雪山花卉:雪莲、翠雀、金莲、百里香、梅花草……它们用顽强的生命力、一生的热情,催放出艳丽来装点冰天雪地的生命禁区。

就是博格达山的雪线附近,就是这片雪海的生命禁区里,不仅生活着雪豹、雪鸡和那些只有雪山盛产的奇花异草,还活跃着一群身穿绿军装的年轻人。为了边疆国防的需要,边防军要打破生命禁区的禁忌,在博格达山一线建立山地永久性防线,要在雪线上建起一条现代化的立体长城。乔玉林所在的天山坦克团钢铁营,就是在博格达山峰的腰部,建设一座利用山体加固改造成的钢铁堡垒,还要修建一条隐蔽在雪线千峰万壑里的交通运输线。

在如此恶劣的气候和地理条件下,战士们不仅要生活,还要担负繁重的体力劳动。这种艰苦可想而知。乔玉林已经在营区转了一个多小时。山洞里的固定营区,尚在建设中,承担建设任务的部队,不得不在着已经十分接近雪线生命禁区的山洼里,构建一座临时营房基地。尽管现代化的时代,这样的临时营地,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帐篷年代,可是由于运输大型设备需要的道路,还不能完全满足需要。这些营房还是搭建得十分简陋,不过是用特殊防寒材料,搭起来的临时营房。当然,这样的屋子,已经和简单的帐篷不可同日而语。起码在外面是零下30°以下的酷寒时,屋子里的温度可以有零度左右。仅此一点,科技的发展,已经令人叹为观止。

乔玉林在一连、二连两个连队的营房里,看见劳累一天的战士们,都已经酣然入梦,心里颇感安慰。

他的手伸进一个战士的被窝,里面暖暖的,他抬头问跟在身后的二连长和指导员:“战士们冷不冷?晚饭吃的什么?”

二连指导员笑着回答:“教导员,这屋子真不赖,保温抗寒性能没话说,还有自带的发电转化加温功能,加满柴油后可以持续加温4小时,保持室内温度不低于0°。再加上雪域专用的睡袋,战士们一点不冷了。教导员,这种福咱们当兵的时候,可是想也不敢想。”

连长也说:“教导员,战士们晚饭还有红烧肉吃。就是蔬菜困难,大雪封山了,运输车上不来。不过请教导员放心,粮食和冷冻类食品,已经大量储存在山洞的仓库了。估计最少半年不成问题。”

乔玉林满意地离开了二连营房,重新走进北风呼啸、冰冷刺骨的户外时,跟在后面的小通讯员忍不住叨唠起来。

“教导员,您该回去休息了。这大冷的天儿,您都已经在营区转悠了快两个小时了。战士们早睡了,就剩一个三连就别过去了。”

乔玉林笑着说:“小鬼,是不是犯困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三连再看看。”

“那不行,我一个人跑回去,营长还不把我给吃了?”

乔玉林笑着摇摇头:说:“放心吧。营长喜欢你还来不及,舍不得吃。走吧。”

他们一走进三连营区,就感觉到了气氛有点不对。

走进前面的一连和二连时,都是静悄悄的,除去连部的灯光通明,战士们的宿舍都已经熄灯,营区里也没有人走动。这里却来来往往的人影,每间屋子都亮着灯。

乔玉林不由心里一紧,暗想:不好,三连出事了。

跟在身后的通讯员是个小精灵鬼,已经一把拉过从身边跑过的一个战士询问。

“出什么事了?”

那战士在透出来的灯光里,看清了是谁,也看清了通讯员身旁的乔玉林。

他连忙给乔玉林行个礼,说:“报告教导员,是六班战士谢顺华突发急病。营部随军大夫诊断得了急性阑尾炎,采取了各种紧急措施还是无效。大夫说必须尽快送下山去,到医院手术,晚了有生命危险,连长和指导员站在组织护送人员准备下山,大家都在抢着报名……”

乔玉林已经顾不得听完,就打断小战士的话,严厉地说:“你们连长为什么不向营里报告?快带我过去!”

小战士带着乔玉林赶到了三连六班的宿舍,屋子里都是人,连长、指导员,还有随军大夫王蓉和护士齐亚娟,三连卫生员张丰毅。王蓉弯着腰在给谢顺华采用针灸法止痛,齐亚娟在用冰雪为他物理降温,谢顺华却还是痛得额头上滚下一滴滴黄豆大的冷汗,屋子里空气十分紧张。

乔玉林进门,把满是积雪的皮帽子和披风丢给了张翔,直接走到了病人身边,用手势制止了所有人要行礼的动作,直截了当问王蓉:“情况究竟怎么样?”

“教导员,情况非常不好。必须马上手术,再耽误会有生命危险!”

王蓉看着病人,忧心忡忡。

乔玉林扭过头问三连长:“李国强,你有什么打算?”

“报告教导员,我们正在组织力量,准备用一台车冒着大风雪,强行送谢顺华下山。这里离开达坂城83公里,只要可以闯下山去,最多30分钟就可以到医院。”

乔玉林对这个方案很不满意,很严肃地说:“你就打算用一台车,冒着这么大风雪闯下去?路上出现状况怎么办,你打算用一台什么车?”

王蓉插进来说:“只能用野战急救车。病员必须躺着,如果站,或者坐,随时可能出现穿孔现象危及生命。”

乔玉林皱紧眉头思考了片刻,做出了决定:“这样,一共使用三台车:王蓉、齐亚娟、张丰毅在野战救生车上照顾谢顺华。李国强,你要抽调一个开车技术特别过硬的老战士开这辆车,保证病员安全。另外把现在由一连管理的铲雪车,拿出来开路,我亲自开车。再把营部越野吉普用来殿后,由你带两名有经验的战士随车。”

“不行!”已经闻讯赶来的罗奎虎大声说:“基本方案我同意,但是这个开铲车的人员,咱们两个换换,我去,你在家坐镇。”

李国强和三连指导员都反对,同时说:“不行,太危险。这事儿是我们三连的,我们上。两位营首长都不能去冒险。”

乔玉林一挥手制止他们,转身低声对罗奎虎说:“老罗别争了。论驾驶水平,你不如我。你很清楚,咱们营各种车辆,最熟悉的人是我;这条下山的道路,最熟悉的也是我。再说,部队明天还要施工,这个方面指挥我远不及你。这趟只能我去。”

罗奎虎也皱紧眉头,把乔玉林拉过去,低声说:“老乔,你马上要走了……”

“我不是还没走?”乔玉林却说:“我还是钢铁营教导员。别说了,没有时间了。”

临时组建的车队出发了,最前面是一辆中型的铲雪车。乔玉林亲自开着车,张翔和另外一位铲车技术仅次于乔玉林的老战士坐在旁边。殿后的是李国强开着营部的越野吉普,车上坐着四个带好各种抢险设备的战士。居中的是一部封闭式的现代越野救护车,车上由王蓉带着齐亚娟、三连卫生员张丰毅,一连卫生员李克华,看护着病员谢顺华。

为了尽可能给车队提供援助,罗奎虎命令打开了营房的两盏探照灯。两道巨大的光柱,将营房门口的道路照得雪亮。光柱里的雪片像是大群大群的白色蝴蝶,在那里跳动、旋转、飞舞。车队的三辆车也都打开大灯,顶着大风雪,开进了那条明亮的光芒之路。

乔玉林戴着雪地墨镜,聚精会神开着车,一面给旁边的张翔下达着口令,再由他通过无线对讲机,给后面的车下达命令。

“注意靠左行驶,尽可能向左面靠。”

“现在向右转,角度不要过大。”

雪,似乎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风,也并不打算降低自己的威力,车队艰难地朝着前面挪动。营房里那两盏强力探照灯的光柱,早已照射不到车队前面的道路,现在只能依靠车上的大灯透过密集的雪幕,将变得极微弱的灯光,勉强照亮车头前面不足一米的道路。

乔玉林一面启动雪铲,缓缓推开路上快速积起的大雪,一面指挥后面的车辆,跟在后面缓慢前进。亲自在驾驶殿后越野吉普的李国强,现在真切体会到了,乔玉林决策的英明。如果刚才依着自己的方案,恐怕前面那辆越野救护车,开不出一公里就要趴在雪窝里了。他一面紧张地借助昏黄的灯光,按照前方乔玉林发来的指令,紧紧跟在越野救护车后面,心里一直担心着乔玉林的安全和谢顺华的病情。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里,开着铲雪车开道,乔玉林冒的险太大了。

越野救护车上的情况也不乐观,谢顺华已经开始出现昏厥现象。王蓉不断采用着各种办法维持着谢顺华的生命体征。她不敢向乔玉林通报情况,怕干扰他指挥情绪。王蓉非常明白此刻的乔玉林肩头,压着怎样巨大的重担?

车队两小时后,顺利通过了从钢铁营驻地到博格达山口七里关之间的9个险隘,23个弯道。乔玉林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闯过七里关上最后7个弯道和一处险隘,前面就没有问题了。铲雪车就再也用不上了,越野救护车可以顺利开到达坂城。

乔玉林一面铲雪,一面命令。

“注意跟紧我,朝右打方向盘,尽量打过去,大一点,尽量大一点。”

“小心,有三个弯道,先朝左打过去,不要过大,然后扳回来马上朝右,尽量大一点,再朝左打回去。”

一连六个弯道顺利通过了,乔玉林在最后一个弯道前面停了下来。

他走下铲雪车,冒着大风雪朝前走。张翔赶紧跳下车跟上去。

乔玉林知道七里关有7个弯道,一道隘,前面的弯道虽然也险,最险还是第7弯紧跟的“阎罗叫”。一道立壁,逼着道路在壁前横转过去,旁边就万丈悬崖。

乔玉林对这条道路非常熟悉,自从两年前,带着部队开进博格达山,花费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把这条只有雪豹可以走的路,修建成一条战备公路,让汽车、装甲车、坦克车,以及各种工程设备拉进山里的一级公路。当时,乔玉林和罗奎虎有过分工,罗奎虎带着一、二两个连主要负责营房建设和山洞的初步开建;乔玉林带着三连主建公路。完成以后,乔玉林多次反复查验过每处弯道和隘口。也就是为此,乔玉林刚才才会和罗奎虎说这话:他是最熟悉这段路的人。

乔玉林顶着风雪走过去查看,发现大风雪不仅遮没了道路,而且已经引起过“阎罗叫”上面雪峰的雪崩,大量的积雪已经彻底堵死了道路。问题严重了,现在可不是开着铲雪车一铲子开过去的事儿。必须让车队停在这里,用铲雪车将路上积雪推干净,车队才开得过去。车队长时间停留在大风雪里,本就是有巨大风险的事儿,又是停在这险道上,已是险上加险了。还有一个更大的潜在风险,道路很可能会因为大雪的重负,存在塌方的可能,如果铲雪车再反复行走在变得十分脆弱的道路上,极有可能引发塌方和新一轮雪崩。乔玉林仔细查看了路况后,朝救护车走去。最后一辆车上的李国强也走过来,了解前面的情况。

乔玉林和李国强上了救护车,看见几个人又在对谢顺华采取紧急措施,不用问就知道情况非常严重。乔玉林看了王蓉一眼,就知道她担心影响自己的指挥,没有通报谢顺华病情还在恶化。

乔玉林没有责怪她,轻轻拍拍她的肩头,然后低声对她说:“小王,你听好,今天你们几个的任务,就是给我保证安全地护送谢顺华到医院抢救。无论下面发生什么情况,开过最后一个隘口后不要停留,用最快的速度开到达坂城医院去。一定要抢救谢顺华的生命!明白了吗?”

王蓉点点头。

乔玉林和李国强走下救护车。

乔玉林给对李国强下了一道命令:“李连长,只要闯过最后这个‘阎罗叫’,就出山了。现在路况很不好,随时可能发生塌方和雪崩,谢顺华的病情也已经刻不容缓。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开始清理路况,你在旁边观察。等我完成清理后,你马上上车带着车队通过‘阎罗叫’不要停留,马上用最快速度离开险区。”

李国强争辩着:“教导员,太危险了。让我来吧?”

乔玉林瞪了他一眼,厉声道:“服从命令!你有我对这台铲雪车性能熟悉吗?你有我对这段路况了解吗?现在时间就是整个车队人员的生命!什么也别说了,记住,不论我发生什么情况,你的任务是带着车队所有人员,闯过‘阎罗叫’,护送谢顺华去达坂城!”

李国强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教导员如此严厉的态度,他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没有再说什么,咬着牙给乔玉林敬了一个礼。

“明白了,坚决服从命令!”

乔玉林重新登上铲雪车后,命令车上所有人都下去。

原来的铲雪车操作手刘国平,对乔玉林说:“教导员,我来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乔玉林严厉地说:“服从命令,下车。”

所有人都无奈地下来了。

乔玉林独自开着铲雪车,小心翼翼开始工作。

李国强带着一群战士,提心吊胆地看着铲雪车,缓慢而艰难地在操作着。李国强摘了皮帽子,光着头,冒着刺骨寒风,顶着大雪,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无论是雪崩,还是塌方,都会有前兆;此刻就可以听见积雪在发出“咔咔”的声响,一旦发生异常,这种声音便会加重,变得非常响亮起来。这就是雪域地区出现雪崩和塌方的前兆。

乔玉林小心谨慎地几个来回,将道路顺利清理出来,然后,开着铲雪车向前行驶,他要亲自驾着铲雪车通过阎罗叫,来试验路况的牢固程度。三辆车里,铲雪车的自重最大,铲雪车的重量路基可以承受,其他车辆就不成问题了。

后面的人都在揪着心,谁也不敢乱动,不敢说话。在雪崩易发地段,轻微的声音和动作,都有可能引发雪崩。战士们在雪域地段战斗了两年多,早已人人掌握这点最起码的常识了。

乔玉林的铲雪车缓缓绕过了那道绝壁,看不见了。

这些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隔了一阵,乔玉林沿着原路步行走回来。

乔玉林对李国强说:“你现在上救护车,去亲自开车,你让车上的人除了王蓉和齐亚娟,其他战士都下来,和他们一起步行通过。我在下面指挥你驾车通过‘阎罗叫’。”

乔玉林又转对张翔下令:“张翔,你马上到最后一辆吉普车去传达我的命令,留下一个开车的司机,其他人全部下车,到这里集合。”

等战士们都到齐后,乔玉林严肃地命令大家:“现在大家步行通过‘阎罗叫’,在铲雪车后面等待。记住三个人一组通过,不要齐步走,脚步尽量放轻,中途不要讲话,不要咳嗽,用手语联系,尽可能走路中间。李国强你带救护车通过后,让和救护车司机和两个卫生员回到车上去,命令王蓉马上用最快速度去达坂城。”

安排好顺序,乔玉林先领着救护车司机和两个卫生员开始通过。乔玉林领着他们绕过‘阎罗叫’峭壁后,用手势命令他们继续朝前走。自己却停下来,站在最后这个弯道外侧。只有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左右两边的情况。他要站在这里指挥所有人员和车辆,完全通过‘阎罗叫’。在乔玉林身后就是万丈悬崖,他站的位置离开崖边只有不足10公分的距离。

在凌厉的北风下,乔玉林却像一座塑立在崖边的石雕像,连帽子也没有戴,拿在手里,顶着鹅毛大雪站立在那里。

第一批战士到达安全位置后,乔玉林发出了第二批出发的手令……然后是第三批。每个战士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会饱含着热泪,向他们敬爱的教导员致敬。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很明白,教导员站在那里,需要忍受的是一种怎样的身体极限挑战?接近零下30°的低温,头顶鹅毛大雪,抗拒山口不会小于5级的大风,乔玉林却裸着头脸,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用自己的生命做着路标,引导自己的战士们闯过这个最后的鬼门关!

乔玉林用高度的警惕,集中自己的意志力,仔细分辨着空气里传来的每一种声音,是战士们小心谨慎的脚步声,还是远处传来的雪峰塌方和雪崩?他是在用自己的心,分辨着周围积雪的巨大压力下,山体和道路沉重的呼吸。

步行的战士已经全部顺利通过,乔玉林举起手,向野战救护车发出指令。李国强谨小慎微地松开刹车,给了一脚油门,救护车微微喘息了一声,缓缓地滑出去,沿着道路前行。救护车的大灯光里,透过雪舞可以朦朦胧胧,看见站在悬崖边上的乔玉林,他举起手不定打出不同的动作。这些姿势是钢铁营指战员非常熟悉的,都是乔玉林根据国际通用的哑语和旗语加以改变后,制定的钢铁营战时应急手语。

李国强全神贯注地盯着乔玉林的手势,将救护车缓缓开近‘阎罗叫’,然后贴着崖壁转过去,紧靠着石壁,沿着万丈悬崖,朝着乔玉林开过去。车子要在乔玉林所站的位置,再朝左手外侧,转一个接近100°的直弯,然后就安全了。

救护车几乎要顶到乔玉林身上了,可是乔玉林还没有发出打方向盘的手语。李国强死死握着方向盘的手全是汗,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额头上滚下黄豆大的冷汗珠子,生怕汽车带起的风,把乔玉林推下悬崖去。王蓉和齐亚娟双手死死把住担架车,眼睛瞪着车窗外的乔玉林,两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在她们看来,站在悬崖边的乔玉林,比博格达山的三座主峰,还要更像一个伟大的天神。他就是所有这些人的生死界碑,他的背后是死亡的地狱,他的前面是生命的天堂,他是把活的希望留给所有人,而让自己成为死亡边缘最后一道活的防线。

李国强明知道自己的车头只要稍稍把握不准,就可能直接把乔玉林碰下万丈深渊,可是他不敢停下来,因为乔玉林的手语,是非常明确而坚决地命令自己继续直行,没有停的信号,也没有调整方向的手势。李国强不敢有丝毫的违背,只能继续让救护车朝前推进。

乔玉林终于发出了方向向左转的手语,李国强吐出一口长气,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把住方向盘,让车头慢慢朝左面抹过去。救护车几乎是贴着乔玉林的鼻子,一点点地转过去。李国强一点不敢加速,从反光镜里看着乔玉林的手势,完成了这个最后的转弯,然后继续缓慢地朝前直行。李国强知道现在距离乔玉林站的位置太近,汽车加速引起的震动,很可能造成巨大危险。乔玉林所在的位置,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他脚下的绝壁塌方。

李国强终于将车开到了乔玉林指定的安全点,就是那辆铲雪车停的位置,战士们都在那里站着。李国强停下车,自己跳下来,马上命令救护车的司机和两个卫生员上车,然后给出了立刻开车的命令。车上的战士们都在朝后看,看着仍旧像一尊天神般,屹立在悬崖峭壁边缘的教导员。

司机擦了一下眼睛里的泪花,一加油门,救护车呼啸着朝前面开去。

李国强转过身给乔玉林发出信号,乔玉林给留在最后的吉普车发出了行进手语。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乔玉林面临着什么?他的耳朵早就冻僵失去了知觉,可乔玉林的听力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用全身心的注意力,监听着空气里声音的各种细微变化。就在救护车前面两个车轮,滚到自己身前的那个瞬间,乔玉林捕捉到了空气里的声响有些异样,紧接着,脚下的崖壁发生了轻微的颤抖。乔玉林的心一沉,可他不能动,他只要有轻微的动摇,一定会引起李国强情绪的变化,只要李国强脚下、手上的动作,幅度大一点点,一定会加速崖壁崩塌的速度。乔玉林一动不动,很坚决地继续用手语命令着救护车向前、再向前,然后朝左面转弯,一点点转过去,在缓缓地开远……

乔玉林听到了地下的声响越来越明显了,脚下崖壁的抖动也越来越厉害。他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等待着李国强的信号,直到看清楚了,救护车已经顺利脱离险境开往达坂城,乔玉林才算松了一口气。现在好了,谢顺华很快可以送到达坂城得救了,再加上大部分战士们都已经脱离了危险,即便是此刻发生了意外变化,那也只是牺牲了自己一个人。

当救护车开出危险区域的时候,乔玉林清楚地感受到地下的声响变得微弱起来,颤抖的频率和力度也有减缓趋势。看到李国强的安全信号后,乔玉林毫不犹豫给最后的吉普车发出手语。他必须冒这个险,让最后一辆吉普车开过去,保证所有战士们完全摆脱险境。

吉普车按照乔玉林的每一个指令,将车开到了‘阎罗叫’,同样一直逼到乔玉林的面前。然后,乔玉林才指挥车头朝左转弯,吉普车的车身贴着乔玉林的鼻子,完成最后一次转弯后完全拉直了。吉普车的司机擦了一把冷汗,从反光镜里等待着乔玉林的命令。

乔玉林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脚下“咔嚓、咔嚓”的声音越来越响,抖动也越来越厉害了。乔玉林明明知道,此刻自己选择快速离开,还会有生的希望。可是这辆吉普车和车上的战士,一定会因为塌方坠下万丈深渊。那就是车毁人亡的局面。

他,乔玉林不能动,必须指挥最后一个战士获得生还的希望。

乔玉林想到这,举起手发出了加速的命令。吉普车里的司机愣了一下,怀疑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还是加速!司机不敢怠慢,脚下油门一轰,吉普车像一匹脱缰野马,跳动着朝前冲出去。

前面的李国强大吃一惊,不好要出大事!

就在吉普车加速的瞬间,乔玉林的身子晃动起来,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乔玉林脚下的悬崖终于发生了塌方,‘阎罗叫’整段路基塌了下去。

乔玉林的身子,随着崩塌的崖壁巨石雪块一起坠落。

那辆已经加速的吉普车,却在空中继续朝前方飞去,凌空飞到了没有塌方的路面上继续朝前狂奔。

李国强大喊着朝塌方的位置扑过来,张翔等几个战士紧随其后。他们站在没有塌陷的路基上,眼睁睁看着乔玉林朝下面坠着。手里的帽子已经掉了,身上的白色风衣,在山涧的风里,被吹得鼓起来,像是张开了两只白色的翅膀,托着乔玉林向崖底飘落,隐隐约约传来乔玉林的声音。

“李国强,马上带领大家离开这里,不要来救我。这是命令。”

张翔扑到悬崖边大声哭喊:“教导员,教导员。”

李国强眼看着乔玉林的身影消失在万丈深渊,几个战士大喊着“拿绳索去,我们下去救教导员。”

吉普车已经停下来,战士们冲过去拿抢险工具,车上的司机余惊未定地奔回来,看着乔玉林坠崖的地方,抱着头大哭起来。

“都是为了我,教导员是为了救我。他本来可以避开塌方的,都怨我。”

雪还在不停地下,李国强非常清楚,现在的条件下救人只是在多搭上几条战士的生命。他想起了乔玉林的嘱咐,强忍着悲痛,制止了战士们的莽撞行为。

“都给我站住!马上退回安全地带。我们不能盲目行动,别让教导员白费了心。”

李国强强忍着自己内心的悲痛,强制战士们退回去,然后利用吉普车上的高频大功力对讲机和基地联系。

已经到达坂城的王蓉,将谢顺华送进医院后,马上向部队上级机关汇报了路上发生的情况。天山团的领导非常重视这个情况,立刻派出了增援部队,接着又接到了李国强的报告,团领导亲自带着第二批救援队伍赶往出事地点……

江南小镇西塘的东街,是西塘镇一条极有水乡特征的古街。青石板铺的街面给人一种衰败的感觉,街边的一幢幢古旧的房子,就像那些饱经沧桑的老人,却又写满了岁月的故事。这些老房子的后面有一条河,那是西塘的命脉,河面上日日夜夜跑着大大小小的船,运出去水乡的大米、蚕丝,运回来煤炭和其他。

东街的尽头处已经靠近了南太湖。就在那里有一座小小的楼房,不会比那些老房子大多少,只是比较新而已。这里被西塘人称之为“将军楼”。三年前,西塘人人皆知的老将军退下来,回到了久违的故乡。因为祖居已经被日本人烧了,就由镇上另外找地点,老将军自己出钱,盖了这座小楼。小楼的格局和那些老屋子别无二致,也是青砖黛瓦白粉墙。老将军是西塘人的骄傲,西塘多少年来唯一的大将军,他的名字叫乔山。乔山离休后,带着老伴马凤梅回来颐养天年了。

乔山一共三个孩子,老大、老二都是女孩子,早就成家立业了。小儿子乔玉林去年回来结了婚,为了就近照顾老两口,新婚媳妇岳红梅专门从省城调到了西塘镇工作。马凤梅身体一直不好,常年躺在床上。乔山怕儿媳妇太辛苦,叫镇上专门请了一个家政工。

岳红梅是乔玉林初中学同学,两个人相识的时候只有13岁,可以算得上青梅竹马了。那时候,两家都住在北京。考大学那一年,乔玉林考上了复旦大学的中文系,岳红梅却上了北大。不过没有半点妨碍他们感情的发展,每年的暑期都会在一起度过。一直到乔玉林毕业参军走了,他们的暑期二人世界才告了段落。那时候,差不多每次都是在江南度过的,因为乔玉林喜欢江南。乔玉林一直对红梅说:他最喜欢的唐诗就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江南有看不够的水,看不够的山,看不够的月色,看不够的春天。红梅也喜欢江南,因为江南有乔玉林。

她没有料到乔玉林会去当兵,可红梅还是无怨无悔支持他。岳红梅去送他的时候,专门送给了他一套唐诗。乔玉林当兵去了新疆,岳红梅一直想去军营探亲,只是两个人没有结婚,总有些不方便。结果直到乔玉林提干了,去年才回来和岳红梅成了亲。两个人自从相识,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一分别竟是六年。

自从乔玉林当兵以后,岳红梅就主动调到了乔老将军所在的城市工作。老将军离休回乡,岳红梅当然也就跟着来了江南水乡。

红梅给乔玉林的信上曾经开玩笑,说:“现在你乔玉林是新疆人,我岳红梅才是江南人。”

岳红梅不仅人漂亮,能干,而且非常孝顺。对乔山老两口嘘寒问暖,比亲闺女还要亲。老两口对这个儿媳妇,别提多喜欢了。一直催着乔玉林回来结婚,老将军想抱孙子了。总算是乔玉林去年回来结婚了。叫老两口开心的是,乔玉林办完喜事,度过蜜月走了不久,岳红梅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下子真是把老乔山两口子乐坏了。一转眼,8个月过去了,老两口天天盼着孙子出世,前几天,乔玉林又打了电话回来,说上级推荐他去南京上军事学院,过几天就要回来了。这真是喜上加喜。这几天,乔家的人个个都是喜笑颜开。

这天早上岳红梅临出门去学校前,被床上的马凤梅叫到床前,说:“红梅啊,我怎么从昨天半夜到现在都有些心神不定的?你那身孕有八个月了吧?孩子,咱们今儿不去了吧?跟学校请个假,我怕……”

红梅扶住马凤梅,笑着安慰她:“妈,看你怎么说的啊?我是教师,我要突然请假,一个班的学生可就放羊了,这叫误人子弟。你和我爸都是老干部,咱们能这么做吗?”

马凤梅看了一眼红梅的肚子,叹了一口气,说:“好孩子,那你小心一点,千万别累着。”

红梅安慰了几句之后,才出门到学校去。她今天第一节就有课,讲得恰好就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岳红梅站在讲台上,一位同学端来一只藤椅,对她说:“岳老师,你坐着讲吧,别累着了。”

岳红梅笑着坐下来,说:“那就谢谢同学们了。今天咱们继续讲《春江花月夜》,上面一节我们讲了这首诗的前部分,诗人用十六句诗,分成四个小节,歌颂了江南大自然的美景。从第五个小节开始,转入了对情感的描述‘……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不知道为什么当岳红梅讲到了“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一句的时候,突然感到心头刺痛,脸色苍白。

同学们慌了神,有人上台给她送水,有人赶去找来了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对她说:“岳老师,你身体不好就回去休息,千万不能硬撑。”

几个同学把岳红梅送回了教师休息室。

岳红梅刚刚喝了一口水,校长来了,脸色很难看,似乎强忍着悲痛,走到红梅身边,轻声叫她:“岳老师,好点了吧?”

岳红梅看见校长来了,便笑着站起来,很不好意思地说:“校长,我没事儿,就是刚才有点头昏,现在已经好了,就是耽误同学的课了,我会找时间给孩子们补上的。”

校长摆摆手,说:“岳老师,你感觉身体不适,就应该多休息一下,上课的事情我会找其他老师想办法的。你跟我去一下办公室,部队来人了,有些事情找你。”

岳红梅有些诧异,她知道乔玉林很快就要回来了,不明白部队来人做什么?

忍不住问了一句:“部队来人找我有什么事儿?”

校长很勉强地摇摇头,避而不答地说:“走吧,别让首长们等得太久。”

岳红梅跟在校长身后满心疑惑,实在不明白部队首长来做什么?

校长办公室坐着不少人,不仅有西塘镇镇党委书记和镇长,还有吴州市的市长和书记。他们陪着几位军人,其中有两位是将军,还有两位大校。岳红梅进来吓了一大跳,她没有想到这么大阵仗。

岳红梅是非常聪明的女人,她的心急剧地狂跳起来,军人家属的本能让她预感到了什么。

岳红梅不由晃了一下。

就在她身边的校长连忙伸手扶住她,说:“岳老师,你怎么啦?来这边坐。我给你倒杯水吧。”

屋子里的人看见她进来,全站了起来。

其中两位佩戴着中将军衔的老人,率先朝着岳红梅走来,另外两位也紧跟在后面。

两个将军同时上来握住岳红梅的手,说:“岳红梅同志,你好。”

后面一位大校上前来介绍说:“岳红梅同志,这位是新疆军区司令员,这位是政委。我们代表部队全体官兵来看望你。”

岳红梅脸色大变,颤抖着说:“几位首长,是不是乔玉林出事了?快告诉我,是不是玉林出事了?”

司令员用力握着岳红梅的手,沉痛地说:“岳红梅同志,你要坚强一些,千万要挺住啊!为了孩子,为了老将军老两口,你必须挺住。”

岳红梅的眼泪刷地流泪出来,她咬着牙,呜咽着回答:“首长请放心说吧。我能挺得住!”

旁边的政委说:“红梅同志,我们得到乔玉林同志所在部队报告:昨天夜里博格达山发生暴风雪,乔玉林营里有位战士突发阑尾炎,必须送下山抢救。乔玉林同志组织了一支护送车队,由他亲自率队指挥,冒着暴风雪闯关出山,在通过最后一个关隘‘阎罗叫’的时候,乔玉林同志冒着生命危险,下车指挥所有战士们安全通过,又指挥三辆车通过,在最后一辆车通过时,引发了道路塌方和雪崩。结果,所有人员车辆都安全脱离了危险,乔玉林同志却在塌方时坠下悬崖,目前部队正在组织力量抢救。”

岳红梅摇着政委的手,说:“那就是说,玉林还有生还的可能?”

那位大校插言道:“岳红梅同志,部队正在千方百计地展开搜救工作。但是当地风雪太大了,搜救工作只能在今天早上雪停以后才展开,到目前我们还没有得到下面部队的报告。不过,乔玉林同志有丰富的雪域生存经验,又有过人的极限生存能力,他是全军雪线以上极限生存考验第一名。我们应该相信他。”

岳红梅长出了一口气,忍住眼泪,说:“首长,我能去部队等他吗?”

司令员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地说:“岳红梅同志,我们来,一是看望你和老首长、老将军,二是打算接你和老将军去部队。这也是乔玉林所在部队的强烈要求,乔玉林同志爱兵如子,为了战士的生命,不惜牺牲自己的精神,深深感动了全体官兵。我们正在号召全军向乔玉林同志学习。只是你的身体……”

岳红梅急切地说:“首长放心,我身体没有问题。”

司令员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说:“先陪我们去看望老将军吧。”

当天下午部队的专机,将老将军乔山老两口和岳红梅,一起接到了乌鲁木齐。

原本红梅有些担心马凤梅的身体,乔山却说,老伴儿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战士,再大的事儿也承受得起。当兵的为国捐躯寻常事,何况现在玉林只是没有找到而已?果然不出乔山所料,马凤梅听到儿子在执行任务时发生意外,至今生死不明,并没有出现那种寻常母亲痛哭流涕的状态,而是异常镇静,居然从床上下地了。

就这样岳红梅陪着老两口一起到了乌鲁木齐,然后在军区领导亲自陪同下,到了离开乌鲁木齐80多公里之外的达坂城。时间已经是晚上10点,乌鲁木齐的10点,已经是北京时间深夜12点了。离开乔玉林坠崖过去了整整24个小时了。

几位首长直接陪同他们,来到了设置在达坂城外坦克团的临时指挥部。

这里的空气异常紧张,电台、对讲机、电话、手机所有可能运用的通讯工具,都在投入使用。现在参加搜救的不仅是地面部队,军区已经派出三架直升机投入超低空搜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48小时之内是一个生存临界点,军区已经要求参加救援搜索的部队,不惜代价连夜展开搜救工作。

第二天清晨,罗奎虎带人终于在靠近渊底的大树杈上,找到了冻僵的乔玉林。

披风挂住了树杈,使他没有被大雪埋了。当罗奎虎把他抱进怀里的时候,发现乔玉林的表情是那样的安详。因为他清楚,所有的战士都脱险了。

罗奎虎抱紧他的冻僵的身体,放声大哭:“老乔,你可不能这样就走了。”

随同参加搜救的王蓉一检查,惊喜得大叫起来。“他还活着!快,快把教导员送上直升机去!他还有微弱的生命特征,需要马上抢救。”

……

一个月以后,岳红梅生下个大胖小子。爷爷给孙子取名叫志军。

奶奶说,爷爷是越俎代庖,给孩子取名字是做爸爸的特权。

红梅笑着说,他们爷俩标准心有灵犀。

奶奶问怎么回事?

红梅告诉奶奶,昨天乔玉林从新疆军区医院打电话,也给孩子取好名字了,取的名字就是乔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