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问几个月了，覃明珍告诉她，已经三个多月了。七姑奶搓搓手，长叹一声，说让她一个疯姑娘，以后咋活么。梁少芳马上咬牙切齿地接过话，她觉得也没啥不好活的，是他九和尚拉下的屎，还得让他九和尚给吃喽。都这模样了，他九和尚也没啥好说的，不想娶疯姑娘，这回也得娶了。天贞她虽然疯，那也是柳家的姑娘，不能让他九和尚玩过睡过把肚子都弄大了，然后一推二六五，就算了。疯姑娘她是不知道啥，可俺们柳家这么多人的脸往哪儿搁，俺们要是不管，脊梁骨还不被人戳断？覃明珍拍着大腿，认为九和尚也太不像话了，这等于是往柳家人的门上泼大粪。你说你不能先娶再、再那个么，要不是疯姑娘肚子大了，谁能知道他会干出这种丑事。他算啥和尚？假和尚，大流氓，男盗女娼，猪狗不如。现在，不是娶不娶天贞的问题，而是告不告他的问题。干脆把他告了，让公安把他枪毙掉算了。七姑奶摆摆手，叫她俩一定把好自己的嘴，先别乱传，等自己问问九和尚再说。按说，九和尚不会干这种犯法的事。唉，要是天贞没疯，能够说得清，多好！可怜！

覃明珍和梁少芳都赌咒发誓说不会对人讲，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在枕头上跟自己的男人说了说。柳天心没听完，就一咕噜爬起来，噘九叔是王八蛋，自己现在就去给公安打电话，让他们把他抓起来。最后让女人给劝住了。柳天生干脆蹦下床，要去找九和尚，问问他还有没有脸活在这世上，并要活劈了他。被梁少芳一伸手拽住，又经苦苦劝说，他才重新上床，表示等七姑找过九和尚之后，自己再去找他的事。但一直哼哼到鸡叫头遍才迷糊着。

然而，到了第二天，几乎所有的碾子庄人都知道了，疯姑娘不是胖了，而是有了。九和尚这个人，原来并不是真和尚，而是个假和尚，不，是个下流和尚。

柳家的男男女女愤怒了，三爷当然也愤怒了。三爷一愤怒，自然就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三爷又托着水烟袋，一路咕噜着，戳着文明杖，找到柳地军，带着怒气，把事情跟柳地军说了。并指出，原来九和尚给他齁子爷搂灵，伺候他疯姑姑，都是有、有那个、那个、见不得人的目的，他九和尚就是流氓反革命。他强调，此仇不报，那柳家人就是王八。自己如果还年轻，一定会把九和尚这个混账王八蛋抓起来给枪毙喽。说着，他举起拐杖，作打枪的样子。他问柳地军该咋办。柳地军一听这事，早已经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他让三爷只管放心好了，自己一定会给柳家人出掉这口气。如果不让乌龟王八蛋九和尚满地找牙，瘸胳膊断腿，从今往后自己就不姓柳，而是去随他那个秃驴的姓。

这天傍晚，晚霞血红血红的，笼罩着一切，大地上的万物好像都被浸泡在血水里。那些老鸹好像一天都没在碾子庄露面。九叔收工后，从青石板街上回家。他刚走到那棵大榕树边，没想到，柳地军、柳地方、柳地元、柳地平、柳地辉等十来个人从榕树东边的巷子里窜出来，趁其不备，用两条绳捆住九叔的胳膊和腿，把他摔倒在地上。接着，拳头、脚和木棍便往他身上招呼。柳地军还恶狠狠地不停地叫唤，打死他，给柳家报仇雪恨。九叔在地上翻滚着，一会儿，脸青了，眼乌了，鼻子肿了，嘴唇破裂了，身上除了痛，再也没有别的感觉。四周的人越聚越多，但一个个都冷漠地看着，有的甚至在冷笑，还有些人干脆噘出声，叫狠狠地打，打死才解恨呢，叫他装，平时装得跟活佛一样，原来这秃驴一肚子坏下水。碾子庄为啥这么臭，就是因为有他在。石家的人也袖手旁观。想得轻的，都怨九叔能过了头，又是搂灵，又是伺候疯女子，不听自家的人劝；想得重的，自己咋扯架，九叔他太过分，这种下三烂的事也能做得出来，石家人的脸都让他丢尽了，还好意思劝架！个个都眼睁睁地看着九叔被柳家的小青年们拳打脚踢木棍抽。渐渐地，九叔不动了，一口一口地往外咯血。直到柳天贞哭着跑过来，奋力拨开人群，扑到九叔身上。跟着，老鸹飞回庄，集群向柳地军等人扑下来，他们才停下手脚。即便这样，他们在临走的时候，一人往九叔的脸上吐上一口唾沫。

等七姑奶和柳护苇赶过来的时候，人们已经散了。只有柳天贞抱着九叔的头呜呜哭着，他们的周围落满垂头难受的乌鸦。七姑奶忙让弟弟搭把手，把九叔抬回家。没想到，九叔的手抽动一下，咔地吐出一口血，他声音极低，叫着九娘。七姑奶听见叫自己，问他有啥话说。九叔告诉她，自己可以赌咒，绝对没做对不起齁子叔的事，但自己要娶天贞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