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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3)

里所有上了年纪的人每天都能喝上豆腐脑。可是,自己又没管,为啥?一是依赖,觉得碾子庄小队还有队委会,他们会管;二是放任,觉得土地已经分到各家各户,自己没必要再去管那么多;三是抱怨,心里想着,就是不管你,看你们能够闹到啥样,谁闹出事来谁自己兜着。于是,除了听到心里烦,自己确实没怎么管,结果真闹出这人命关天的大事。柳天万跟他辞职,他自己还想辞职呢,碾子庄的名声越来越臭,自己有很大的责任。当然,也没辞掉。

至于柳天心,在这一个多月中,可没少挨女人覃明珍的噘。但你噘你的,他只认定一点,虽然土地已经分到户,但队里的东西仍然不能动,那是集体财产。有两次,覃明珍撵他去砍树,去刨根,他就是不去,覃明珍在院子里恶龇辣味地噘他,他一声不吭。覃明珍叫喊,再不去,自己拿尖担扎死他!柳天心仍然一声没吭。不过,也没敢再在家里蹲,只好夹起尾巴逃之夭夭。邝老松死后,柳天心回到家里还是一声不吭,但覃明珍不知道咋回事,心里有点怕他,有点想讨好他。邝老松出殡的那天晚上,柳天心在家里闷声不吭,覃明珍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忙活完,给柳天心端来一碗葱油花子面条。看到面条,柳天心眼泪刷地下来了,他端起面条,跌跌撞撞走出门。覃明珍不知道他要干啥,只好跟在后面。柳天心出门后,一直往东,走到邝老松坟地,把面条放在邝老松夫妻坟前,请老邝大哥和邝家大嫂子把这碗面吃掉,吃罢阳间最后这碗面,以后在那边,还像在这边一样,恩恩爱爱的,好好过日子吧。说完,柳天心坐下来。这话儿,把覃明珍的心说得很酸很软,她在不远处等着柳天心。很久,也不见柳天心动弹,她便走过去,拉起柳天心,牵着他的手往回走。从此,她再没噘过他。

九叔因为邝老松夫妻的死无比痛心,他没想到,两个非常好说话、非常热心的人会死得这么惨烈。自从接来柳天贞,这几年,一到秋冬要出公差,为了保证柳天贞母子的安全,九叔总会请邝家老娘李昌玲来家里日夜陪伴柳天贞。九叔只要一张嘴,邝家老娘都不会让他的话掉地下。而且,邝家老娘白天没事的时候都会过来陪柳天贞,领孩子玩,烧好三顿饭。晚上,自己的老伴去牛屋看牛,自己就去跟柳天贞作伴,并领小地镜睡觉。柳地镜会说话后,总是围着他们夫妻喊爷爷喊奶奶。邝家老娘一见到柳地镜,都会把他抱起来,亲了又亲,亲得柳地镜咯咯笑。她表示,自己没儿女没孙子,很想认柳地镜当孙子,可是,自己命穷,就怕给孩子带来三灾八难。九叔不这样认为,他觉得他们老两口人好,命一定会好,一定会给孩子带来福气。于是,邝家老娘就成为柳地镜的干奶奶。家里不富裕,但她借着抹着还是给柳地镜打来一把黄铜的鸭鸭锁,就是那长命锁,并且,每年要给柳地镜用丝线绣一顶虎头帽,做一双猫头鞋,其实也就是那虎头鞋,棉的。九叔曾向她表示,他们既然是孩子的干爷干奶,自己就是他们的儿子,等到他们不能劳动,自己给他们养老。只要邝家老娘在自己家里,九叔外出干啥事都放心。只从那天晚上治病回来,在家门口看到个人影,晚上再需要外出,九叔就让邝家老娘过来陪着柳天贞母子。她也总是非常乐意。可是,天命乖违,真应了世间那句非常邪恶的话,好人无长寿,坏人活千年。老俩口突然横死,自己虽然不停地念了一天一夜的《往生咒》,但那又能起多大作用呢,只能聊且算作长歌当哭而已。

九叔没有参与任何事,是因为他始终持守正心。记得在玄元寺,智通大师曾经跟自己说过,心这个字,一钩三点,那一钩很像一把勺子,总想舀一点东西,而且还总想多舀一点, 它不是已经有一点了么,但还想把另外一点也舀进去。可是,它怎么舀得着呢?如果它贪得无厌,估计另一点舀不着,原本得到的那一点也要逃出去。智通大师让他记住,俗话说,九升坛子只能装九升,多一点都会漫出来。这话很对。所以,世间的东西,人要守住自己的心,该是你的不用担心它会跑掉,不是你的,你也不要处心积虑地想得到。如果贪心不足,那么,很有可能把自己本该得到的那一点东西也弄丢掉。因此,人要持守正心。

第二年夏天,灌河发的第一场洪水很浑浊,河水里,总夹杂着一绺绺紫红,非常像血色。还有船一样的黑脊棱在水中纵横。人们说是去年没见的黑鱼精。洪水退去,人们发现,东西两冲长势很好的秧苗几乎全被拔走,不少田里的泥土也被卷走殆尽。碾子庄人感到很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