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他一拍额头，噢了一声，告诉人们，她就是活婊子那妮子。崔麦花一听，怒气冲冲，上前一把薅住丁二的衣领，告诫她，以后再敢侮辱她妈，自己拼上命也不会饶他。松手的时候，她趁势用高跟鞋的鞋跟在丁二的脚面上钉了一下，钉得丁二搂着脚哇哇大叫。

这个春节，郝扣子应该算是碾子庄最幸福的人，因为女儿回来，给她带回来五百块钱和无上荣光。碾子庄哪出现过女儿这么时髦的人，就是柳安娜也没有这么打扮过。不过，崔麦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能跟安娜姐比，不知道咋回事，安娜姐穿的就是麻布袋，都让人觉得美。她那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郝扣子听后，忙对女儿说，咱不跟你安娜姐比，人家是读书人，是书熏出来的美，没人能比。咱自己跟自己比，现在，碾子庄谁有俺姑娘美。崔麦花告诉她娘，自己在北京，没事的时候，秀明姐就教自己认字，安娜姐没事的时候也会教自己。安娜姐还说，等自己的字认多后，有机会，她还让自己读书。郝扣子扑通一声朝北面跪下去，磕下三个头后又作揖，求老天爷保佑柳天生和柳安娜一生平安，他们是好人，确确实实是好人哪。他们一生只要平安，自己的妮子一生就会有依靠。

郝扣子感到幸福，还因为这个春节，自己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竟然有人来给自己拜年。以前的任何一个春节，自己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有谁在那样吉庆的时候，会到自己家里来呢？她知道，因为自己，这个家在那些讲究人心中，根本不是一个家，而是那啥王八窝。就是那些再没正行的人，春节甚至正月里，也不会跨进自己家里来。谁都会觉得，只要跟自己稍微沾点边，一年都会倒霉。可是，今年却不同，年前年后，虽然许多人还是不理自己，但他们见到自己的女儿，都会笑盈盈地打招呼。而且，过罢年之后，有一些跟女儿差不多大小的姑娘，偷偷地来到家里，跟女儿打问在北京帮工的情况。女儿总会很具体地讲述给她们听，让那些姑娘羡慕得不行。有的还问女儿能不能把自己带到北京去。女儿告诉她们，自己回去的时候，可以给安娜姐说说，让她给她们帮帮忙。她想，安娜姐也一定愿意帮忙。那些姑娘临走的时候，总还会叮嘱女儿，让她别忘掉自己的事。女儿点头一一许诺。每到这个时候，郝扣子都会非常自豪，总算有人求自己家里人办事了。

崔麦花也曾跟她娘谈起油条豆浆店被偷的事情，这事情让郝扣子一时有些愣神。因为这让她想起来柳地方结婚前后，灌河南北发生的事。在那前前后后一个多月里，河南河北也发生过多起盗窃事件。南北两个公社的公安特派员一起，并请来县公安局刑警队的两名刑警联合侦查，忙乎一两个月，也没侦查个所以然。其中最典型的一起，是皇寺岗附近一个生产队里，一户人家的老水牛被偷出来，在不远的一处荒草摊上杀死解剖，牛肉、牛皮、牛蹄杂碎都被运走。特派员和刑警们在那里只看到斑斑血迹和杂乱的牛蹄印，其他什么也没有发现。后来，灌河南北再没发生过偷盗案，侦查员们无可奈何，只好不了了之。

不过，郝扣子又觉得，这里的偷盗跟北京的偷盗没法联系在一起，一个人，咋可能从这里偷到北京去呢。所以，郝扣子也就放宽心，觉得这边的小偷已经远去，北京的小偷不可能来碾子庄。她只是叮嘱女儿，让她在北京用点心，别让小偷再去偷她十六伯的家。自己也要当心，注意安全，别让小偷发现她。不然，他们为了不暴露自己，是会杀人灭口的。

崔麦花此次回来，给碾子庄带来不小的轰动。让碾子庄人看到，只要走出去，不管啥样的人都能发财。所以，在她走的时候，几乎全庄子的人出来站在青石板街两旁，虽然没人表示是送她，但事实上，这不是送她也是在送她。这种情形，在碾子庄，这么多年来，除了柳安娜上学，别的任何人都没有享受这种待遇。她走的时候，跟回来的时候一样，还是穿着那身衣服，眼睛依然画得有点乌，嘴唇依然红艳艳的像血。风从她身上扯出一缕一缕的香气，让下风的人们直皱眉头，又觉得香得与众不同。当然，不少小姑娘被那香气给陶醉。

这是冬天里少有的大好晴天。在家里不停咳嗽、快捂上一冬的三爷，这一天见好，便在三奶搀扶下，拄着文明棍，来到青石板街上。许多人跟他打招呼，抬得他心情很好。就在这时，他一眼看到崔麦花，头脑马上犯晕，觉得眼前过的是个怪物，人哪有这样的，只从自己记事，都没见过这样的人。三爷指着崔麦花，叫道，妖怪，妖怪，你看那裤腿，能装下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