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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3)

,三爷不能不考虑。当然,他主要考虑的,还是柳护先会不会把柳秦氏带走,她毕竟过去是他大嫂,如果把她带走,自己这老脸还往哪儿搁?三爷的顾虑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荒唐,一想到老太婆会跟着她原先的小叔子跑到台湾去,他真想一把把她掐死了事。

第三天傍晚,一辆红旗牌轿车开进碾子庄。车子刚在石成礼门前停下,车门就被推开,七姑奶亟不可待地跨出车门。她激动地流着泪,喊着小哥。柳护先听到喊声,迎出门来,兄妹俩在门口张开双臂,激动地拥抱,泪水涌流,无语凝噎。过了很久,七姑奶才哭着表示,没想到哇,这辈子还能见到自己的哥哥!柳护先则表示,自己没有辜负母亲和大哥的叮嘱,终于找到自己的妹妹。兄妹俩相互看一会儿,笑一会儿,再哭一会儿,然后变为唏嘘感叹。又经过很长时间,两人才都慢慢平静下来,各自向对方诉说了自己的人生遭遇。

原来,七姑奶丢失、母亲去世之后,哥哥让嫂子在家守家,自己带着弟弟外出寻找七姑奶。一路之上,靠给别人打短工度日,辗转打听来到江苏。没想到,兄弟俩竟然被人抓了壮丁,送进部队,成为宋希濂麾下的两名小兵。三八年夏天,古辕抗战,兄弟俩就守在富金山上,但没有机会回来。如果那次能够回来,兄弟姊妹三个也可能不会如此生离死别几十年。那次从古辕走后,兄弟俩就再没回过古辕,一直跟着部队漂泊,最终在四九年去往台湾。大哥柳护祖一生没有再娶,等待有一天回来跟大嫂团聚。可是,这一天他没有等到,便带着无穷的遗憾离去。大哥去世的时候,大睁着两眼,怎么揉怎么润都无法让他合上,他是死不瞑目呀。七姑奶边听边哭,听完之后,她扑通跪倒在柳护先面前,哭着表示自己真正是柳家的千古罪人,为了爱情和幸福,自己过于自私,给母亲、哥哥、嫂子带来无穷的伤害,可谓百死莫赎。柳护先扶起妹妹,宽慰她,让她把一切愧疚都放下,母亲和哥哥不会抱怨她的。再说,怎么能够怨她呢,一切的一切,都怨战争。世界上所有非正义的战争,都是野心勃勃的反动政客的经典把戏,目的是玩弄人民,让他们为实现自己的野心而做出牺牲。希特勒如此,东条英机也是如此。不过,相隔五十多年,现在好了,自己终于和她又见上面。这样,如果母亲和哥哥地下有知,完全可以瞑目。柳护先为七姑奶拭去泪水。七姑奶破涕为笑,露出妹妹在哥哥面前撒娇的天真。这让场上悲伤的气氛开始变得轻松起来。

于是,石成礼安排柳天万、柳地辉等人,杀猪宰羊,请来会做流水席的厨师,大摆宴席,请全庄人一起出席,宴请柳护先,欢迎他回家。当然,不同的是,这次宴席,没跟大家集资,所有费用都由柳地方和柳地山兄弟俩出,兄弟俩自愿拿出这笔钱,但心情属于全庄人。

三爷没有参加这次宴会,不是没有请他,而是他拒绝参加。三爷的想法越来越顽固,他更进一步觉得,大陆就不应该同意像柳护先这样的人回来,他是被赶到台湾去的,应该老死不相往来,怎么能放他们再回到这里?他不参加宴会,甚至命令三奶和儿孙所有人都不准参加,不准欢迎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不要跟石成礼、柳地方、柳地山他们这些人跑,他们迟早会闹出乱子来的,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不过,再没人听三爷的话。三奶没理睬三爷,扭着小脚去参加宴会,而且还挨着柳护先,跟七姑奶坐在一条板凳上,怎么说柳护先都是自己的小叔子,自己不能不顾这个面子。三个儿子想按照老爷子的话做,但三个媳妇不同意,觉得老爷子跟他有恩怨,他们跟人家又没恩怨,不去不仅是不给柳护先面子,怕也会得罪七姑奶、柳地方、柳地山,甚至柳家所有的人。为此,三爷很生气,气得躺在床上不停地噘。

七姑奶回来之后,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哥哥带着礼物去看望三爷。但三爷没给他们面子,一直躺在床上没起来,也一直没有理睬柳护先,只看了站在床前的柳护先和七姑奶两眼,然后让七姑奶上外屋坐,便闭上眼睛。在外屋,柳护先、七姑奶和三奶叙起往事,说到快乐处,不免欢笑,三爷就会在里屋大声地咳嗽。所以,两人没坐多久就离去。临走时,柳护先特意让三奶转告三爷,一定劳驾他参加宴会,兄弟们好好叙叙,以慰几十年的悬想。但三爷最终没有去。这让柳护先很不明白,也让七姑奶很生气。

然而,这并没有影响宴会的热烈。宴会开始之前,石成礼讲了话,他代表所有碾子庄人真诚欢迎柳护先老先生回到家乡。席间,柳护先老先生端着酒杯站起来,感谢所有乡亲欢迎自己的这份亲情。在台湾这些年,自己魂牵梦绕的就是碾子庄。现在,自己终于回到这里。回来之后,才看到,乡亲们的生活还不是很富裕。为了报答乡亲们的恩情,自己决定在碾子庄投资建厂,为乡亲们过上幸福生活出点力。他的表态一下子把宴会推上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