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通报了大中专招生报名情况以及大队党支部的研究结果。孙喜彬说：“今年大中专招生政策与往年不一样，往年，只要是上了大专中专的，毕业后都留在大城市，最起码也得留在县城，拿工资，吃皇粮，今年不一样，今年的政策是社来社去。啥叫社来社去？就是从哪儿走的，毕业后还得回哪儿。上三年学，多花多少钱？少挣多少工分？毕业后还得回农村。少挣多花，这是个不划算的事情。吃亏的事情要让党员上，大队党支部经过研究，决定推荐郑宏同志报名。”

孙喜彬的话音刚落，会场就“嗡嗡”起来，李云霞更是心中不服，可心中不服也没有办法，郑宏虽然不是高中毕业生，但人家报的是中专，符合条件，论政治资本，自己还比不过郑宏。

让李云霞气愤的是，推荐上中专这么大的事情郑宏竟然一点风声也没给她透露。郑宏说过，他可以为她牺牲一切。考验他的时刻到了：她不让他为她牺牲一切，她只要求他把推荐指标让给她！如果他连这点牺牲都做不出，别的都是假的。

李云霞去了郑宏的家，郑宏正翘着二郎腿在炕上躺着呢，李云霞没打招呼直接进了屋，郑宏赶忙坐了起来。李云霞说：“是不是高兴地忘了自己姓啥了？”郑宏说：“高兴是高兴，但自己姓啥还没忘。”李云霞说：“郑宏，你可以呀，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连我都瞒得这么严实。”郑宏跟李云霞道歉：“对不起，我也不想瞒你，可孙书记说这事不能让你知道 ，他是不想让咱俩为这事闹得不愉快。我跟孙书记说过，咱们俩谁上都一样。早晚还不是一家人？”李云霞在心里说，谁跟你是一家人？嘴上说的却是：“既然咱俩谁上都一样，那你把这个指标让给我，庄稼地里的活需要力气，男人总比女人更适合当庄稼人。”这就将了郑宏一军，可郑宏也不白给，脑瓜子转得挺快：“你说的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个要求，你要答应我的要求，我去找孙书记说，我不要这个指标了，归你。”李云霞说：“你看，咱俩弄得跟谈判似的，不过，我想听听你又要使啥妖蛾子。”郑宏说：“很简单，咱俩先把结婚证领了。”

郑宏的这要求让李云霞左右为难。不是怀疑郑宏的诚意，郑宏提这样的要求也是怕陪了夫人又折兵，把结婚证领了，她李云霞就真的成了郑宏的人，郑宏把推荐指标让给她也不是不可能。李云霞有自己的小六九：大中专每年都招生，今年有郑宏与她竞争，今年郑宏和小蒋走了，在柳树营，就没有了李云霞的竞争对手，即便是下来一个大学指标，还能落在别人头上？晚一年离开柳树营去上大学，比早一年离开柳树营去上中专，哪个选择更有利，李云霞心里自然明白，担心的就是不可预见的因素，就说今年吧，满以为那个大专指标就是她的，结果归了公社广播员小蒋；大专指标没落在自己头上，中专指标应该跑不了吧？结果是煮熟了的鸭子飞了。明年，谁说得准会出什么意外情况？所以，郑宏提出的要求让李云霞难做抉择。

郑宏见李云霞半天不言语，说：“我为你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李云霞反问：“我信你。”郑宏说：“就凭你这句话，我马上去找孙书记，这中专我不上了，把这指标给你。”郑宏的话真的感动了李云霞，依偎在郑宏的怀里。说：“何必呢？咱俩谁上都一样。至于领结婚证，我看还是等你毕业，这么早结婚，会影响你的前途的。再说，你上了中专，换了新的环境，看上了别的女孩子，你可以重新选择，要是领了结婚证，你就没有这种自由了。我这都是为你着想。”李云霞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在脑海中权衡了领与不领结婚证的利弊：如果跟郑宏领了结婚证，他假借孙喜彬之势，不让出那个中专指标，自己还不是什么也得不到，连重新选择对象的机会都没有了。

郑宏也被李云霞的话感动了，紧紧地抱住李云霞，先是用嘴叼住李云霞的耳垂，然后，把嘴唇印在李云霞的嘴唇上，到了最后，两人竟然把舌头伸进对方嘴中，两只舌头搅在一起，弄得郑宏下体硬了起来，把李云霞抱在了土炕上，伸手去解李云霞的裤子，李云霞猛地从土炕上坐了起来，用力推开了郑宏，跑出了那间屋子。郑宏冲着李云霞的背影喊：“不愿意就不愿意呗，你跑啥？”李云霞没有回头，一路上心都在突突地跳……

有句话叫“乐极生悲”，李云霞和郑宏做梦都不会想到这四个字会在他们身上灵验。

孙喜彬把郑宏推荐到了公社，柳树营公社有十五个大队，每个大队推荐一名，就有十五个人争夺两个中专的名额。所以，由大队推荐到公社，只是万里长城走完了第一步。公社要从十五人中选出两人来推荐到县里。按说，郑宏的条件别说在柳树营，就是在全燕南县，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如同人们预测的一样，郑宏很顺利地过了公社保送那一关，与郑宏同时被推荐到县里的，还有一名下乡女知青。据说那女知青有很硬的后门。

郑宏从孙喜彬那里打听到了自己已经被保送到县里，很高兴，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是柳树营的团支部书记，他说，他之所以进步，是柳树营大队党支部和乡亲们培养的结果，他的喜悦是柳树营乡亲们的喜悦，应该与乡亲们同享。那年代，庄稼人庆祝喜事最高级的形式就是把县电影放映队请来，自家掏钱，请乡亲们看一场电影。把县电影放映队请来，那得好大的面子，郑宏没那么大的面子，孙喜彬有。孙喜彬出面，把县电影放映队请到了柳树营第一生产大队，虽然，那天晚上放的是柳树营人看过两三遍的抗战大片《地道战》，但还是吸引了四邻八村的乡亲们。电影放映前，放映员要说明为什么要到这里放电影，是柳树营一大队的团支部书记郑宏要离开家乡去上学，为了答谢乡亲们，特意安排了这场电影，放映员还请郑宏讲了几句，郑宏那几分钟的演讲很精彩，特别强调了他上学是为了学到更多的知识，更好地为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做事情，郑宏的演讲得到了热烈的掌声……电影散场了，银幕和放映机都被放映员收了起来，放在了大木箱子里，郑宏帮着放映员把大木箱子抬上了130汽车，忽听得有人叫他：“郑宏，郑宏。”郑宏听出是孙喜彬的声音，顺着声音看去，孙喜彬站在十几米外的地方，郑宏跑了过去，问：“叔，有事？”

孙喜彬的话让郑宏差点没跌倒：“你上学的事情出岔头了，恐怕有麻烦。”

“怎了？有啥麻烦？”郑宏强装镇静。

“刚才刘志文给我打电话，让你明天到公社，他们要核实情况。我问刘志文要跟你核实啥情况，刘志文开始不想说，我一再追问，他才告诉了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给县里写了信，说你曾经偷盗过集体财产，县里责成公社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

第二天，郑宏去了公社，等着他的有刘志文和公社教育助理。教育助理是主审，开门见山，说了检举信的内容，要郑宏自己说清楚。教育助理说，关键看郑宏的态度，看他对组织诚实不诚实。他们会视郑宏对问题的认识态度来向县里提出具体的处理建议。

检举信上说，郑宏对组织不忠诚，他有个姑姑，嫁到了燕山，姑父解放前在国名党部队当过连长，郑宏在填报的社会关系中没写这个姑父。郑宏心一沉，是谁写的举报信？要不要往社会关系中填写姑姑姑父，他曾经在脑海中进行过激烈的思想交锋。能被推荐上中专、大学的人，不说家庭出身根红苗正，社会关系肯定是纯而又纯，从公社推荐到县里，县里还要刷下人来，他要是把姑父填到社会关系一栏里，外调的肯定调查出姑父有历史问题，那他上中专这件事情肯定会泡汤。假如不填，公社领导怎么会知道他有一个当过国名党部队连长的姑父？就不会被刷下来。只要上了中专，毕业成了国家干部，即便是社来社去，追李云霞也比当一个吃农业粮的团支部书记容易得多。郑宏抱着侥幸心理，在社会关系中没填他那姑父。没想到，会有人写举报信揭发他！想上中专的那么多人，到底是谁写了举报信，郑宏一时无法确定，但毕竟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郑宏稳了稳情绪，跟教育助理和刘志文说，他跟姑姑早就断了关系，划清了界限，再说了，别说是姑姑有历史问题，就算是亲生父亲历史不清白，也不该影响我被推荐吧？出身不可选择，重在自身表现，刘老师你是知道的，我从上初中，就积极要求进步，是柳树营初中最早的团员。

刘志文没表态。教育助理跟郑宏说：“你承认你有这么个姑父，是吧？”

郑宏点点头：“我承认，但我们早就没来往了。”

教育助理冲郑宏说：“那你可以走了，我们会将实际情况上报的。”

郑宏到了还是被刷了下来。中专没上成，团支书改选，书记的职位也没保住，无论怎么说，他跟李云霞接吻过了，拥抱过了，就差把她的衣服脱了。他没上成中专，李云霞也不能对他那么绝情，说你没上成中专，咱们俩到此为止？李云霞不会那么做。最可怕的是一旦明年李云霞被保送上了中专或者大学，那他和李云霞在一起就根本不可能了。怎么才能栓住李云霞的心？年纪轻轻的郑宏为这事愁得头发白了好几根。同生产队的年轻光棍、中年光棍、老年光棍给他出主意，先把地种了，不愁没收成。郑宏说他试过，可李云霞那丫头宁死不从。三代光棍们就笑话郑宏，说亏你还是金枪不倒的大小伙子，连一个黄毛丫头都对付不了。郑宏说，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以为一个黄毛丫头那么好对付啊？跟你们说，一个男的凭力气把一个女的强奸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三代光棍们不相信郑宏的这个结论，反驳郑宏：“那为啥会有那么多的强奸犯？要是强奸不了，那应该叫强奸未遂吧？”郑宏说：“那肯定是男的使了什么手段。”三代光棍们藐视郑宏：“看来，你还赶不上那些强奸犯。”

郑宏看看那些年轻光棍、中年光棍和老光棍，说：“你们怎么一个个会有过那么回事似的？”

光棍们虽然说的都是笑话，但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比如种了地总会有收成就不虚，问题在于怎么才能把地种上。是啊，那些犯了强奸罪的人是怎么实施强奸的？那一次，郑宏把李云霞抱到了土炕上，去解李云霞的衣服，李云霞一下子就把他推开了，他能感受到李云霞手掌上的力量。就是因为那次经历，郑宏认定如果李云霞不乐意，即便他使出浑身的力气也征服不了李云霞。来硬的肯定不行，那样的傻事绝对不能干。

可怎么才能让李云霞死心踏地跟他？

上初中时，郑宏知道了“爱屋及乌”这个成语，那意思是说爱一间屋子连房檐下的乌鸦都爱了。郑宏把这句话的本意进行了修正：爱乌鸦首先是得爱房子。要让李云霞知道他对她有多么好，得让李云霞知道他对她的家人有多么好。李云霞的父亲在天津上班，家里都是女人，难免有体力活，比如经营自留地，从种到收，那都得力气，先前，都是李云霞和娘操心出力。自打跟李云霞谈上恋爱，李云霞和娘就不用去自留地了。啥时候种、啥时候浇水，啥时候喷药，啥时候收割……都有郑宏呢。郑宏跟李云霞说，就你们家那几分自留地，还用得着你和阿姨操心？我少睡会儿觉，粮食就到了缸里了。李云霞的母亲看郑宏那么勤劳，给李家出了不少了力，有点不落忍，叮嘱李云霞对郑宏好一点。有时候，郑宏从李家的自留地里干活回来，李云霞娘会留郑宏在家里吃饭。李家吃饭时会在屋地上摆一张小木桌，桌旁摆几个小板凳，郑宏和李家人围在桌旁，身边是李云霞，李云霞亲手把饭盛在他的碗里，还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郑宏就感觉到幸福包围了他，往李家跑的次数更多，干活时更卖力气。更让李云霞的娘感动的，是正月里，她生了病，大夫给开了几付中药。可李家和郑家都没有熬中药的药壶。并非每个庄稼户都备有药壶，柳树营的人，家中有了病人要熬中药，得跟别人家去借药壶，用完了不能还回去，要留在自家，等着下一家来借。要是还回上一家，那就等于诅咒人。所以，谁家保存着药壶，还真不好打听到。大冷天，郑宏从村东头到村西头，从村北头到村南头，跑了大半夜，终于找来了药壶，亲自把药熬好，端在李云霞娘前，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把李云霞娘感动地掉了眼泪。病好后，李云霞娘问闺女，打算啥时候嫁到郑家去，李云霞只回答了她娘一句话：“妈，你不知道我还要上大学呢吗？”

郑宏意识到光对李云霞和她家里人好还不够，还得要李云霞有危机感，让李云霞和她的家人明白，他郑宏不是非李云霞不娶，也不是没有好姑娘看上他。郑宏有个表妹，是郑宏母亲表姐的女儿，长得那叫一个俊。那丫头比郑宏幸运，是因为那丫头的娘比郑宏的娘嫁得好，郑宏的娘嫁了农民，那丫头的娘嫁了工人。工人是农民的老大哥，老大哥的孩子自然比小兄弟的孩子幸运，郑宏初中毕业回柳树营当了农民，那丫头初中毕业当了文艺兵。中秋节，那丫头从部队回家探亲，到柳树营看望表姨，郑宏看到英姿飒爽的表妹，灵感突发，把表妹拉到自己屋子，跟表妹说，哥哥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帮忙？表妹说表哥，你跟我还客气啥，有事自管说，是不是想弄顶军帽，还是想弄套军装？郑宏说，都不是，我不要军帽也不要军装，我要你！表妹闻听，表兄什么时候成了流氓，就要往外走，郑宏忙拉住表妹，说你别走，我还没说完呢，我要你帮我一个忙。表妹打了表兄一拳：“说话大喘气，吓我一跳。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