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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永难磨灭的阴影

宋家由盛而衰的分水岭应该是在宋老大误伤宋老四之后。

那年夏天,长子宋振福闲着没事儿,去老四宋振海家的瓜铺要瓜。正赶上老五宋振瑞也在铺上。见大哥宋振福来了,老五赶忙从铺上出溜下来连声说着大哥来咧!又扭头对老四说:“那四哥我先走咧啊!”说着话儿,拿起老四给他摘好的一篮甜瓜走出了瓜田。老四没有起身,仍然躺在高高搭起的铺上休息,一脸不屑的样子。他平常就有种不服人儿的性格,特别是看不惯老大的蛮横无理,叱咤风云,吆五喝六的性格,所以就没有表现出弟兄间应有的随和、热情。宋振福一看老四怠慢,当即一脸不悦。在铺前铺后绕了几圈终于忍不住说:“呸,老四啊老四,你真是玩大咧啊,眼里一点儿也没有你大哥是咋地,我哪个地方对不起你咧?”宋振海一听火了,嘿嘿冷笑一声说:“哪有大哥你对不起别人呢,都是别人对不起你。咋地,来我这儿吃瓜还不说好听滴,亲兄弟咋滴,亲兄弟也得讲究互相尊重。你是我哥不假,但我又没吃你没喝你,你咋滴?!我就不给你摘。”

“信不信我给你的瓜秧都拔喽!”

“你吹牛逼呗,你拔拔试试!”

三说两说,宋振海红了眼睛,转身从床铺上摸出一把二十响打开扳机,枪口对着宋振福。宋振福一怔,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侧身闪到宋振海的一边,反手扭住宋振海拿枪的手,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宋振海应声倒地,胸口涌出大堆鲜血。

“老四,我,我……”宋振福上前抱住浑身是血的宋振海,想对他说是误伤误伤啊,可宋振海眼睛直勾勾滴看着他,大口大口滴喘了两口气,嘴角涌出一股鲜血,头一歪没了呼吸。

亲哥哥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这件离奇的惨案当年在滦州城乡被传的沸沸扬扬。传说是宋亦发老太爷私下里摆平了此事。老爷子事后给了老四家了一笔钱让她别去告官,说这都是我造的孽呀。可现在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呀!说完老泪纵横,大放悲声,一发不止。这样一来,心里有着再多的恨的老四家也只能是打掉了牙咽回自己的肚子,不再声张。宋老四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宋芳。宋老四死后,老四家守寡,把宋芳一手拉扯大。宋芳长大成人后嫁在当庄一齐姓人家,后生一男两女。男取名记秋。记秋当兵两年后复原,娶妻辛芮。宋芳不会忘记老爸是怎么死的。本指望儿媳能给她生个孙子延续香火,了却幼年丧父的遗憾,可辛芮却偏偏又窟喳窟喳生了两个女儿。虽然两个孙女长得也像她妈一样水灵,可宋芳从内心深处还是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只是嘴上不说罢了。可惜记秋命运不舛,因房基地与五爷之孙三鸽冲突致伤,做仇。又生病早亡。又过了几年,宋芳和老伴也因病相继去世,只留下尚在中年,相貌出众的媳妇辛芮带着两个女儿度日。因为辛芮长得漂亮,引得不少四五十岁乃至年龄更大的单身男人争相拜求追逐,这是后话不提。

就这样,事情被宋亦发老爷子压下来了,但毕竟事出极端,宋家从此伤了元气,宋亦发老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也不再外出经营买卖,常常独自一人转到村外,莫名的唉声叹气,没过几年就患上脑血栓,卧床不起。而老大宋振福的心里更是留下永难磨灭的阴影,亲弟弟死在自己的枪下,骨肉相残,还有比这更让人揪心的事儿吗!原本干脆利落、叱咤风云的宋振福变得沉默寡言,偶尔两眼发直,若有所思,与之前判若两人。明眼人都知道,宋振福虽然因老爷子的庇护保住了一条命,但却终生受到了良心的谴责。而这份无形的谴责像一条条毒虫一样时时刻刻折磨着他,让他寝食难安,在街上遇见人也不爱说话。时间一长,他的满头黑发变得斑白,脸上沟壑纵横,瘦削的长脸变得愈发的长。不过守着老太爷留下的那份祖业产种地,宋老大倒也过得踏实。家里有房子有地,有车有马。大奶奶原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一对金耳环从她嫁过来的那天起就一直戴着。就因为宋老大打死了宋老四,大奶奶就因惊吓得了“摇头儿”的毛病,在屋里坐着坐着,头就轻轻的摇起来,无法抑制。不过,大奶奶人倒是很温和贤惠的,从来也没有唠叨起来没完,也没有大声责斥过自己的当家的。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再埋怨,再不依不饶又有啥用!等到儿子宋志渐渐长大成人,老大就让他当兵离开了家,最后宋志专业复员,被国家安置就业,落户江南,娶妻生子。

二爷宋振儒膝下生有四个儿子,宋金、宋银、宋铜、宋锡。

三爷宋振东在兵荒马乱中举家至津,落地生根,与老家很少来往,唯一与老家有瓜葛的,就是老爷子分家时分得的一间半老房,后来连同老大之子宋志继承的另外一间半(哥俩每人分得一间半,共三间正房)卖给了二爷的四子宋锡(主人公宋来之父)。

五爷宋振瑞生有一个儿子宋锦江,儿子又给他生了三个孙子,宋邦福、宋邦民、宋邦义。三个孙子中宋邦福最出色,年青时当兵,参加过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是一名出色的坦克车长。复员回到家乡后经常给宋东来他们讲亲身经历的战斗故事,他也因此成为宋来们崇拜的偶像。宋邦民成为村里有名的经纪人,做买卖、开货栈,收粮菜果蔬,与宋来同龄并且在本书着墨最多的是老三宋邦义。

再说六爷宋振明。哥儿弟兄中数六爷宋振明算是最会节俭过日子,家境殷实。但到了土改的时候,六爷的成分被定为地主,继承的家产被分,最后只剩下正房以北的三间厢房仍分在他的名下。

而此时的大院人家一下子热闹起来:五间大正房东西两边各两间半(过堂屋由两家共有)分别分给了宋锡和刘才老人。刘才老两口已年逾七旬,三个儿子大儿刘江北、次子刘江润、三子刘江海已经分家,刘江北去了东北谋生未归、刘江润、刘江海盖房出去另过,女儿也嫁给了后来投井而死的秀才宋风清。正房往前,东面,依次是在抗日战争时期当过汉奸的大先生家、刘江海家,老红军家属刘春家;西面,是宋铜家。正房往北,东面,依次是六爷宋振明家、芦根家,老艾家,西面,是尹天家。大院人家一共十一户。

谁叫自己的成分高了呢!六爷只能独自感叹命运不济。特别是六奶奶何雨花又家门不幸,在北官村学校当校长的哥哥何广坤惨遭日伪杀害,每每提及家事,六奶奶都是挤眼抹泪伤心不已。六爷共生了两子两女,他(她)的命运都受到了阶级成分的影响,或上学受阻,或婚姻不顺,结婚过晚。长子宋仁次子宋义都因成分结婚过晚,而命运最为不幸的,当数小女儿鱼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