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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掉井里了

会自己出去玩儿了,宋东来就和三鸽、尹天、还有狗子等同龄的小伙伴常去大院北面的菜园。三鸽是五爷宋振瑞的三儿子,与宋东来同岁,因为从早到晚一天天在一起玩儿,他俩就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说起这原属于宋家的菜园,现在已经分给了宋风清家、芦根家、老何家还有宋锡家四家,每家都有长六七十米,宽七八米不等的一块儿地。每家都可以在自家的菜园种上各种各样的瓜果。宋锡家的菜园在最西边。菜园边长着几棵大柳树,一棵大榆树,两棵大杨树,还有两棵槐树、一棵桑树。那大榆树有两房那么高,春天树上长满了一串一串的榆钱儿。三鸽和狗子身子太胖,常常爬到一半儿就气喘吁吁,然后抱住树干上下两难。尹天却是瘦弱不堪,根本爬不上多高就嗤溜下来,干着急没办法。大来却灵得很,双腿一分,两手紧紧抱住树干,嗤溜嗤溜,一会儿就上到树上,坐在一个粗大的横枝上一手抓着树干,另一只手麻利的掳下一串榆钱,连榆钱花儿一起塞进嘴里,临了,还要折下几个完整的大枝扔下来,扔给眼扒眼望的尹天,其余的全部拿回家去继续分享。别看尹天长得瘦小,却很会装“凶”,有时和大来打架明明打不过,却还要从地上拣起半块砖高高的举过头顶做出要打的样子。看大来噔噔噔一溜烟儿地跑了,就一直追到大来家门外,“咣——哗啦”一声,大半砖头直接砸在大来家的窗棱上,然后滚入屋里。为这,大来不知挨过妈妈几回打哪!说既然在一块儿就打,那还在一块儿玩干啥?看我打断你的腿!有时妈妈追着他打,他就飞快的跑进爷爷家。爷爷瘦骨嶙峋的出来一把拉过大来,然后冲着妈喊:“住手!打我们孩子干啥!”于是妈才会住手。

大来还在园子的中央一溜挖了十几个树坑,找来随处可见的椿树苗,满头大汗的栽上了,又远远的从缸里一盆盆的端来水浇上。等宋锡夫妇知道了他栽树的事儿,看着大来满脸花花道道儿的的汗污,边让他把脸洗干净,边一个劲儿的笑他。

园内还有一口古老的砖井。井壁上的砖石早已被磨得光光滑滑的了。可想而知,早年天旱的时候,这口井不知要为人效过多少力呢!

“三鸽,走,去粘老哇哇!”

“上哪?”

“菜园子!”

“走。”

大来与三鸽各拿一杆套杆,栓上一丝马尾,直向菜园跑去。

三鸽也是妈妈最喜欢的一个,他长得高高的个子,浓眉大眼,长瓜子脸,一说一笑的很像大妈(三鸽妈妈长得很漂亮)。据说大伯和大妈还有一段浪漫的故事呢!大妈当初是东北沈阳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出众的长相再加上不俗的穿戴,活脱脱一个刘晓庆(当时的人们都这么说)!那时,大伯正在沈阳市给一家滦州人开的罗锅香油房打工。香油房临街的门面就在一条林荫路的北面,距离繁华的市区不远。每当干完活闲着没事儿,大伯就会睁着一双骨碌碌转动的大眼站在门边看“西洋景儿”。那一年大伯二十郎当岁,正是“少年钟情”的年龄,看见有美丽的姑娘走过香油房,自然会情不自禁的多看几眼。就在这有一搭无一搭的欣赏中,有一个白净面皮,瓜子儿脸,大眼睛的姑娘经常进入他的视线。后来,他渐渐发现了她就住在离他们的香油房不太远的另一条街上的庄园。站在街上望过去,那庄园的建筑富丽堂皇,庭院空阔石板铺地。庄园的一侧是一个小小的菱形花园,里面养着各色的鲜花和观赏植物,很是漂亮。

那一次是他偷偷跟随她去的,可他不敢声张,只是看到了她居住的所在就回来了。没戏了,人家那么好的家境!大伯的话少了,整天只知道干活,干活。可奇怪的是没过几天,他又好像一下子想开了所有的事情,变得欢快活泼爱说爱笑了。果然,一天上午在她家的庄园附近,发生了这样的一幕:一个小姐穿着白地儿兰花连衣裙轻盈的走在路边,甩动着满头黑黑的长发,不时的轻轻哼唱着流行音乐。忽然,从她身后过来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似乎有啥急事儿要去办,神情紧张,车速很快,当他骑到离她不远的地方,好像才刚刚发现前面走着的姑娘,来不及刹车,就“咚”的一声一头把她撞倒在地。

“你,你,你,你这人是怎么骑车的?”她坐在地上,用双手按着最先着地的右腿,痛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对不起姑娘!我来扶你!看看你的腿怎么样了?……哦!你看,都是我不好!把你撞成这样!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唉哟!我,我不去医院,我还能走,看样子,骨头没事儿!”

“那我送你回家!你家在那儿?”

“就在前面不远,你看,那儿!”

“好吧!我来扶你!”他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搀扶着她,缓缓的向她家的庄园走去。看样子她的伤确实没有伤到筋骨,不过那件兰花连衣裙的一边下脚儿被地面擦脏了,右膝盖有一处被擦伤的痕迹。他想看看她的腿伤,但被她谢绝了。

在临近她家庄园的时候,他要她等一等他,就跑进了最近的一家商店买来好多营养补品和水果,一手一提溜的走来,然后陪她一同进入她家。

她的父母都在。他彬彬有礼的向两位长辈问好,并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都是自己的不对,还请叔、婶儿多原谅!一番真切感人的表白,赢得了全家人的好感,再加上他年轻漂亮,连连陪着不是,等到了他要离开的时候,一家人都露出了笑容。她也一瘸一拐的送他到了门外,脸上早已没有了恨意,更多的是眉目传情,含羞不语。

以后的日子,他便常常借口看伤来她家,还给她买来一件同样质地但样式更新颖的兰花连衣裙。他还很会说话,对她父母张口一个叔、闭口一个婶儿的叫着,只叫得老两口心花怒放。他还忙着担水,劈柴,做些眼前的活计。一来二去的,他也就成了她家的常客了,她的腿伤早就好了,可他仍然隔三差五的照去不误。若是有几天他的店里事儿多没去,她的一家人就开始念叨了,她也好像变得心事重重,直到他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才重又变得有说有笑,眼睛再也不离他的左右。她的父亲有自己的产业,是何等样人!她的母亲也是温婉和善,秀外慧中的人,早就看出了两位是真的“撞”出了感情!再看着小伙子年轻、英俊,又知道尊敬老人,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了他们!就这样,又经过一年的相处,就答应了闺女的这桩婚事。大伯就带着大妈回到了滦州老家,选了良辰吉日热热闹闹的办了喜事,然后是接二连三的生下了三鸽他们弟兄三个。大妈也从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家庭主妇。因为孩子们多,没有其他外来收入,大妈也过起了日渐艰难的日子,但大妈从来没有埋怨过大伯的家庭状况半句,多少年风里雨里跟大伯生活在一起,相敬如宾,直到孩子们大了家境才好了些。大鸽(三鸽的大哥)是满十八周岁那年去云南边境当的坦克兵,后来又当了车长,从云南寄回来的一张张站在坦克车的车顶和车旁的彩色照片一张比一张精神。大来因为常去找三鸽玩,也就经常看到大妈拿着大儿子的照片温和柔美的笑着。大来感觉她从来没有声色俱厉的责斥过三鸽和他的那两个兄弟,包括大来,到了她家,就好像进了自己家一样,想怎样玩就怎样玩,有啥吃的只要给三鸽,就一准儿有大来的一份,而大妈老是在微笑,根本没有厌烦的意思。大来感受着她的慈善和宽容,也觉得这世界上如果有两个母亲最好的话,那一个是妈,另一个就是三鸽的妈妈。这不,今天大来跑到三鸽家说愿不愿意出去玩儿,三鸽转过头问大妈说想出去玩行吗?大妈说别跑远了啊,到时候回来!三鸽和大来高兴得答应着早就不知去向了。

菜园子好大。几棵大柳树浓郁一片,依次长在菜园边上。老远,就能听到蝉儿在拼命地叫。

暑天的阳光热热的、亮亮的照着,不时地将蝉儿尿下的细细的水线烘成美丽的弧形。

三鸽去另一边了,这里只剩下大来。蝉儿很怪,他的蛹更怪!盛夏的一场雨后,蝉蛹才会从地底下爬出来,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象人的手指一样粗细的圆孔,然后寻找地面上的大树或者类似的灌木,爬上去蜕皮,经过大约三个小时,蝉才渐渐硬朗,飞走。宋东来他们还喜欢在雨后的树根下寻找蝉蛹。只要用一小木棍挑动地面泥土被翻动的地方,就往往能捉到一个个肥硕的蝉蛹。这些小家伙很不安分,常常鼓凸着黑黑的眼睛,舞动着长长的“砍刀”挠人。宋东来他们就把它们装进随身带来的玻璃瓶里,然后拿着玩。那蝉蛹在放好的干柴堆上烧烤,刚开始发出“滋啦,滋啦的”轻响,继而散发出一股诱人的肉香。烧熟了,趁热放到嘴里一咬,呵,酥酥软软的,那个香啊!简直比过年吃肉还要香!过去了多少年的现在,这油炸蝉蛹早已成了城市大餐馆里的一道佳肴。那些讲究营养价值和品位的人们吃起这道菜常常津津乐道,每每来饭店用餐都少不了叮问一句:有没有油炸蝉蛹这道菜呀?

现在这蝉儿可真傻,细细的马尾丝圈圈在它的头上滑动,它只用爪爪挠一挠,依旧大叫着不肯飞走。

“好家伙,你等着。”大来眼睛瞪得老大,张大嘴巴,屏住呼吸,缓缓地、缓缓地向后退着、退着,想找一个最合适的位置。忽然,他的脚下一空。

“坏了,掉井里了”。大来想喊,可是人已经落到了井底。慌乱中,大来发现,这口井早已干涸了。井底下满是潮湿的泥土和砖块。站在井底向上看去,井口只有一个巴掌大。一线阳光斜斜的照射着井口处的石壁,愈发显出井底的阴暗。

“快来救我啊,三鸽”。这时,大来才觉出脚面已被砖头硌得生痛,求生的欲望促使他大声喊叫着。

没有回音。这该死的古井,根本传不出声音。喊吧,管他哪!

不知过了多久,大来终于看到三鸽惊慌地趴在了井沿上。

“快去叫人,快去!”大来声嘶力竭了。

一阵咚咚的脚步声。最先赶到的是三伯宋铜,手里拿着一条粗绳,接着是爸爸扛来一架木制梯子。爸爸将扛来的一架梯子竖下来。不行,井口太小,放不下来。

“用绳子吧。”三伯系下一条绳子,让大来抓紧。然后,他那细长的两臂一阵捣动,大来终于被拉上了地面。

“这孩子!”大家长吁一声,相视一笑。人们又议论起这件事情,都说是因为井里无水大来才有惊无险,但要是有水呢?

“是啊,这孩子真是命大,将来一定会有出息!还有,三鸽也机灵!”人们又纷纷夸起了跑去报信儿的三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