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号凶宅 十四

十四

听到这话,钱六发忍不住哈哈大笑,“大哥,这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了。我正愁这趟镖缺人手,万里迢迢,没有几个好手可是不行啊。大哥你既然要去,不是正好?我倒要谢谢了。今天酒钱还是算我的。”

曹建华摆摆手,“那不行,不仅是我,我还要带一个人。”

“带个人不算什么啊?”

“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孩子,你带个十来岁的孩子去德黑拉做什么?”

“孩子的爷爷在那边做生意。”

“原来如此。没问题,你明天就带着孩子过来。这事我能做主。”

曹建华带着孟耀文与孟瑶茜告别,去了西直门外那家客栈。

天亮之后德昌的商队,赶着五六挂马车出了西直门,直奔咸阳,然后在那里换成驼队奔嘉峪关。出了咸阳之后的路,沙漠渐多,马车就不好使了,只能改成骆驼了。

从京城到咸阳的路还算顺畅,也走了足足一个月。孟耀文还是个10岁的孩子,只能跟着一路风尘。还算因为是曹建华带来的,钱六发和商队的领队打了个招呼,让他坐在大车上。只不过这是拉货的车,也没有个车棚子,只能就这样跟这风餐露宿受罪。

这孩子倒是硬气,每次曹建华问他,他都很坚定回答,只要找到爷爷,再多苦也不怕。

离开咸阳后,改成了驼队,曹建华把孟耀文抱上骆驼一路就这么晃着走到了嘉峪关。

出关之后商队遇上一群流民出关朝着西走。人群里有个十二三的小男孩,跟着一个骨瘦如柴摇摇晃晃的男人。那男人叫刘连峰,小男孩是他儿子,刘金沙。

口外烈日似火,加上饥肠辘辘,小男孩早就走不动了。

刘金沙有气无力说:“爹,我实在走不动了。咱们歇一会儿吧、”

说着话,就要朝地上坐下去,被刘连峰一把提起来。

“儿子,别坐下,坐下就站不起来了。”刘连峰指着路边的饿殍,说:“看见吗?孩子,咱们得走,不能歇,一歇下就站不起来了。咬紧牙关,咱们走。”

刘连峰拉着儿子摇摇晃晃朝前走。

刘金沙问他:“爹,咱们去哪儿?”

“阿尔泰。”

“爷爷也说过阿尔泰,它是什么地方,什么意思?”

“阿尔泰就是金山,一座都是金子堆成的山。”

“金山?金子堆成的山,会有好多好多金子吧?”

“是啊,阿尔泰漫山遍野都是金子,拾都拾不完的金子。”

“我们有了金子,就可以吃饱饭了,对吗?”

“是啊,等咱们有了金子,爹给你买米卖肉,让你吃得饱饱的。”

“要是,咱们早点有金子就好了。就可以买好多吃的,还有药。妈妈、妹妹就不会死了。咱们也不用逃荒了,咱们家乡多好啊。”刘金沙不停说着,又伸手去摸揣在怀里的那块羊皮。那是爷爷去世前留给他的。羊皮似乎给了他一种力量,让刘金沙已经忘记了刚才的饥饿与疲惫。

旁边的刘连峰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家子从河北逃荒出来的时候,是齐齐的四口人,如今只剩下了一半。

刘连峰的家在河北武邑刘家河,原本日子还算过得去,谁知道老天爷大旱三年,颗粒不收,先是生生把刘连峰的老父亲饿死了。

父亲拉着他们父子,喘着最后一口气,说:“走吧,既然留在这儿也活不下去了,就走吧,去阿尔泰,找活路。”

刘连峰葬了父亲,带着老婆、孩子,离开故乡,走上了一条漫漫西去的路。走出不久,又在逃荒路上死了闺女和老婆,现在就剩下了他们父子二人。刘连峰感觉自己身体也快支持不住了,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下去,也成了饿殍。真是那样,只怕儿子也活不了。

驼队走过的时候,孟耀文看到了那个孩子,一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孩子。看见他那副样子,孟耀文觉得自己幸福多了。

刘连峰拉着儿子走到天快黑了,终于看见了前面有个城镇。他们进了镇子,歪歪咧咧地倒在路边。刘金沙一下就撞在院门上,门开了,里面出来个十四五的姑娘。

那姑娘赶紧弯下腰,把刘金沙扶起来,大声朝里面喊:“爹,拿点水来。”

一个中年男子端着两碗水出来,一碗递给姑娘,另一碗递给斜靠在门框上的刘连峰。

“唉,逃荒的吧?喝点水,从哪里过来。”

姑娘扶着刘金沙的头,慢慢喂着。刘金沙贪婪地大口吞噬着。

姑娘柔声细语说:“慢一点喝,别呛着。”

“大兄弟,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老哥哥,去阿尔泰。”

“阿尔泰?又是去淘金?唉,年年都有去的,就是没有看见谁淘了金子回来的。你们这是打哪儿过来?”

“老哥哥,我们是河北武邑的。没有办法啊,大旱三年,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们那里都说,出了嘉峪关一直奔西,到了阿尔泰,遍地是黄金啊。就这么,拖家带口,走到这儿,就剩下我们爷俩。”

“先进去歇歇脚,吃口热点。”中年人叹着气。

“谢谢老哥哥,您贵姓。”

“和你一样穷,还有啥贵,免贵,姓常,常宝山。她是我闺女桂花。大兄弟姓啥?”

“姓刘,刘连峰,那是我儿子刘金沙。”

“刘金沙?好名字。桂花,把锅里的糊糊盛两碗,怕是饿好几天了吧?”

桂花把刘金沙扶到屋里,又去厨房盛了两碗糊糊。刘连峰和儿子狼吞虎咽吃下去。

刘金沙舔着碗边儿,仰起头问:“桂花姐,还有吗?”

桂花摇摇头,看看他,又看看爹,说:“要不,爹我再去弄点?”

常宝山又叹了口气,说:“孩子,不是大叔小气,你们爷俩怕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不敢吃多,吃多会胀死的。明天,明天大叔给你蒸馍馍吃。”

刘金沙不再说话,趴在炕上睡着了。

常宝山说:“闺女,就让这娃子先睡一会儿吧。我和你张叔上我那屋说会话。”

“哎,爹,就让金沙睡我屋吧。他才多大个孩子?”

常宝山把刘连峰领到自己屋,老哥俩说着话。

“老哥哥,这是啥地方?”

“酒泉,再过去是玉门,只怕是出了玉门关,就真是回不来了。”

“老哥哥,出玉门到阿尔泰还有多远?”

“兄弟啊,实不瞒你说,只怕比你们从武邑来这儿不会少,总有四五千里路吧。”

“啊?这可怎么好。只怕我走不到玉门就会死在路上了。可这娃怎么办?”刘连峰不由流泪。

“兄弟啊,我看你身子骨,怕是撑不到阿尔泰的。”

刘连峰一把抓住常宝山的手,说:“老哥哥,这可怎么办?”

“兄弟,你也先别急,听哥哥说。我在酒泉还有个小馒头铺,就在前面西关边上。也是老辈儿留下的,日子能对付过。就这么个闺女,帮着操持。不如,你们父子先留下,等你把身子养养好再朝前面去。你看咋样?”

刘连峰一听,“咕咚”就给常宝山跪下了。

常宝山吓一跳,赶紧扶他,说:“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老哥哥,你就是我们老张家救命恩人啊。我刘连峰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

“兄弟,快别这么说。”常宝山拉着他坐在炕头上,说:“兄弟,我也是私心。看着金沙这孩子有点福相,想着给闺女招个上门女婿,老了也有个依靠。”

“中啊,老哥哥,中。你要看上娃,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成,我答应了。我先养几天,养好了就走,养不好,就麻烦老哥哥,找张席子把我埋了吧。”刘连峰垂下头。

“看看,亲家,说什么话?你放宽心养着。今儿,你先睡我这屋,咱们老哥俩挤挤,明儿,我带着闺女把西关铺子后面的杂物间收拾出来。”

“多谢亲家哥哥。”

“走一天了,兄弟,你先歇着,我去闺女屋告诉她一声。”

常宝山拉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