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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洋场 一

大革命失败后的上海滩,十里洋场充满着腐朽糜烂的气息。到了黄梅季节,似乎空气里都散发着霉味。狭窄的弄堂里,加上家家户户煤炉冒出来的煤气、油烟混合,乱七八糟的气味搅和在一起,简直令人窒息。

叶子从家里走出来,拼命捂着鼻子闭着嘴,逃似地奔出那条弄堂口。正是华灯初上的黄昏时刻,那些明亮的窗户里飘出来的,是带着乡土菜肴扑鼻的气息。叶子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整座楼里,只有她租下的亭子间的窗户是黑洞洞的。

叶子的眼睛有些涩涩的,她想起了乡下自己才满4岁的儿子,眼泪忍不住要流下来。叶子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擦了一下眼角,低下头匆匆走在路上。为了儿子,她只有继续去做着眼下这个行当。

叶子的家在浙江乡下,丈夫前几年来上海做工,一直没有回去。她就和公公婆婆在乡下种田、养蚕。日子过得虽然过得艰难些,总还是勉强可以为继。儿子满了3岁以后,叶子向公公婆婆提出来,要到上海去找丈夫。老人们答应了,想想儿子陆土根,已经离家4年了,儿子出世都没有回来过,也应该让儿媳妇去找找看。这个儿媳妇叶子真是不错了,人长得漂亮,又贤惠能干。自从儿子走了以后,一直规规矩矩在家里操持家务,带孩子,下田。如今孩子也可以脱手了,应该让她去把儿子找回来。

就这样,叶子在一年之前到了上海。

1926年的春。叶子乘着小火轮到了上海,手里拿着一张纸条。那是陆土根去上海后,捎回来的一封信,上面有陆土根的地址。陆土根不会写字,信是别人代写的。信里内容很简单,只是报个平安,并且告诉了他在上海的住址。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信来了,也许是找不到人代写吧?叶子一路紧紧捏着那封信,就好像牵着丈夫的手,生怕丢了。

叶子听村上的人说,上海是个大千世界,到处都是一样的街道,还有许多一样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乡下人很容易走失迷路的。于是,手里的这个地址,在叶子心里非常重要。叶子识字,她的父亲还是个前清的秀才。从小爹就教她读书识字,如果不是辛亥革命成功推翻了大清,说不一定她爹还会中举。结果,革命了,皇帝下台了。这个愚忠的秀才,居然大哭了一场,死活不肯剪辫子。后来大病了一场,丢下叶子母女两个撒手归西。

叶子的婚事是老爹生前定好的。叶子的老爹叫叶树青,他和陆土根的老爹陆三发是朋友,还在叶子才生下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这门儿女亲。陆三发是个忠厚之人,到了叶子18岁,还是遵守婚约把叶子娶回来做了儿媳妇。叶子嫁到陆家不久,身体一直不好的娘也随着爹去了,叶子成了没父没母的孤女。不过公公婆婆待叶子一直很好,就是丈夫对她的态度反而很淡漠。叶子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她只知道丈夫就是自己的天。

其实说起来,叶子远比陆土根要强。人漂亮、聪明,又贤惠、能干,还识文断字。这一点在当时的乡下,实在是很难得的事情。叶子可不仅是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她很聪慧,在老爹的启蒙教育下,学会了读书写字,甚至会背唐诗宋词。叶子的本名叫叶韵淑,陆土根嫌这个名字太难记,从小就叫她叶子。叶韵淑觉得,土根配叶子挺好,也就这么默认下来,差不多已经取代了自己的名字。若是冷不丁有人叫“叶韵淑”,她反而会感觉不习惯。

叶子离开家之前,已经死死地记住了地址上的几个字:闸北下塘街13号。她觉得那个地方就是她心里的“上海”。

其实真正的闸北,在上海是下只角。

大多数上海人认为下只角在苏州河北岸的杨浦 闸北 普陀一带,不可否认历史上那里的不少地方曾经是荒滩和坟地,一百多年前开埠以来,大量外来难民涌入大上海淘金,多栖息于此。不可否认这些地区的居民组成大多是逃荒逃难的赤贫阶层,原籍90%以上是苏北人士,其次是安徽 湖北 河南 山东等地的。

闸北一词,源于苏州河(吴淞江)上的两座水闸。清代康熙十四年(1675年)今福建路桥附近的吴淞江上建了一座水闸,就是后来所称的老闸。雍正十三年(1735年),在老闸西面三里外的金家湾(今新闸路桥附近)又建一水闸,称为新闸。嘉庆年间,因吴淞江上船来船往,贸易兴旺,在老闸和新闸周围形成了两个市集,新闸市集为吴淞江下游航运的主要舶船地,集上有船作、铁铺和商肆,市面较盛,而市集附近的吴淞江北岸区域大多仍是田野。上海开埠以后,新闸、老闸北面也开始发展,闸北之名开始出现。

闸北华界地区自辟闸北商埠后,因地价低廉,水陆交通便捷,一些清政府官僚和民族资本家纷纷到闸北投资,争购地皮,建厂开店。商务印书馆、闸北水电公司、福新机制面粉厂等先后落成。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闸北民族资本迅速发展,至20世纪20年代末已被誉为“华界工厂发源之大本营”,并成为华界近代文化中心之一。

1932年“一·二八”日军入侵上海,闸北是当时市区与南市相望的两大华界地区之一。前有上海华界“工业大本营”“沪北商业中心”、“新文化运动基地”之称,又是辛亥革命、中国共产党在上海早期革命活动重要地区之一。特别全国最大的印刷、出版文化企业商务印书馆,“亚洲第一”的东方图书馆坐落闸北,展新文化运动成果之风貌,集中华民族文化精华之大成,更引起日本军国主义的忌恨。

出于灭我中华文化、毁我民族工业的罪恶目的,因此,日军对闸北实行极其野蛮的肆虐。后又经1937年“八·一三”日军继续对闸北烧、杀、掳、掠,使好端端的中西北部区域95%以上建筑物被毁,工商业精华消失,文化教育破坏殆尽,人民流离失所陷入无穷的苦难之中而成为“赤膊区”、“上海下只角”。

民国21年(1932年)“一·二八”事变爆发,侵华日军首先向闸北华界地区进犯。在地面入侵同时,调集飞机、军舰进行轰炸、炮击,重点在北站附近宝山路一带和宋公园路(今和田路)以东地区。爱国将领蒋光鼐、蔡廷锴指挥的国民政府军第十九路军(简称十九路军),在上海人民全力支持下,奋起抗击侵华日军,涌现出许多浴血抗战的英勇事迹。至3月3日,十九路军被迫撤退,因闸北处于主战场,前后34天中,侵华日军在闸北华界地区暴虐28天,103条里弄街坊、数万间房屋被毁,北站、商务印书馆等多次被炸,东方图书馆被烧毁。

民国26年(1937年)“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闸北华界地区又首当其冲,侵华日军再次发难于闸北,进行更残酷的毁灭性破坏。入侵日军在北站一带狂轰滥炸的同时,重点转向北西藏路(今西藏北路)、宋公园路以西地区。北站、麦根路车站、商务印书馆又多次被炸,成片的民房、工厂、商店被毁。1937年10月28日,日机又在北站一带投掷夷烧弹,使闸北大火3日,从市中心北望,白天黑烟滚滚,入夜火光冲天。侵华日军还到处烧杀抢掠和强奸妇女,并集体屠杀平民。

在“八·一三”淞沪抗战3个月中,入侵日军在闸北施虐80天之久。居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者达数十万,大量人才和资金流入租界地区。工商企业几乎全遭毁损,40余所中、小学校被炸毁,区境内大部分地区的所有建筑物几成废墟,仅存工厂27家,商店234家,医院8所,且多在境内租界地区。闸北华界地区元气丧失殆尽,失去昔日的繁盛景象,成为上海最穷苦之地。

闸北地区彻底沦陷后,1300余亩土地被侵华日军圈为军用,百业萧条,物价飞涨,民不聊生,不少居民处于饥饿状态,倒毙路旁者甚多,有时连普善山庄等慈善团体也来不及收殓掩埋,任其露尸街头。战争废墟逐渐成为灾民、难民聚居的棚户区。日本的侵华战争不但中断了闸北的现代化建设,还直接导致了该地区的长期沉沦以致被人讥讽其是一个“光有躯体”的“赤膊区”。

说明白一点,闸北在上海众多的“下只角”里,有着一种自己特殊的地位和影响力。上海的火车站,轮船码头都集中于闸北,交通的便利给了闸北很大地理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