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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曹丕在邺城接到噩耗后,父王的离世虽然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他心里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他感觉倒去了一座山,不由自主地嚎哭不已。众属官不知如何是好。司马懿的兄弟中庶子司马孚劝道:“魏王晏驾,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处理好继承魏王之位的事情,世子嚎哭无益。”

曹丕两道倒立的剑眉混如黑漆,细眼睛里射出寒星般的光泽,哭了很久才停止了:“卿言极是。”

曹丕紧锁眉头,在世子宫来回踱步。窗外的天空是阴沉的,他的心情也是阴沉的;门外的冬天是寒冷的,他的心情就像世子宫外的冬天一样寒冷。

身为世子的曹丕遵照父王遗命留在邺城。甄宓挂念婆母,提出,由她带着曹睿去洛阳代夫行孝,曹丕应允,当下派人送甄氏母子去了洛阳。

邺城到洛阳相距七八百地。魏王的去世,让洛阳城中那些高官慌乱不已。

按常理说,曹丕已是世子,曹操去世,曹丕继承王位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事实不是那么简单。影响曹丕顺利继承王位的因素很多,劈如,曹植、曹彰、卞王后、朝臣与朝外势力,事情还是一个变数。曹丕急需要办的事情是迅速即位并为父王发丧。

曹魏在邺城的大臣对曹丕进言:如果世子不能顺利即位,大魏就有可能面临灾难……

曹丕深沉地思考:非常时期,那些拥护曹植的官员,那些将军,会不会就此造反,拥立曹植为王呢?曹植一直踌躇满志,虽说先前栽了两次跟头,但也不能就此断定他就完全断绝了做王的念头。三弟曹彰,他曾经当着父亲的面表示一生的志向,是当一个统帅千军万马在边疆杀敌立功的大将军。后来他果然在幽州并州建立功勋,平定乌桓。可是,常年在外统兵的生涯,让他的志向会不会发生变化?一个手上拥有十多万军马的大将军,会不会心甘情愿地交出兵权对他俯首称臣呢?

外部情况也是不容乐观的。曹魏经过汉中大战、襄樊大战,实力大减。昔日三分天下占有其二的魏王,谁曾想到他会首先倒下。此时,刘备有可能会趁机进攻,西北韩遂有可能再度骚扰,孙权也有可能打破不稳定的曹吴联盟,来攻城掠地……

洛阳来报,对魏王去世暂且保密,等到邺城世子到达再行发丧。曹丕认为这样是比较稳妥的。但传来些消息说,谏议大夫贾逵提出反对意见。

贾逵(174年-228年),本名贾衢,字梁道,河东襄陵人(今山西省临汾市)。汉末三国时期曹魏名臣,初为并州郡吏,迁渑池县令,拜弘农太守,贾逵的谏议大夫一职是魏王在一年前任命的。贾逵道:“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经过商议,洛阳发布了魏王去世的消息,让各地官员来洛阳祭拜。

消息公布后,还是引发了较大规模的骚乱,而且这种骚乱是来源于曹操起家的核心——青州兵。青州兵是曹操在青州平定黄巾之乱后,从百万黄巾中选出的精锐士兵,是曹操部队中的核心。他们只服从魏王,不服从朝廷。

公布魏王死讯后,青州兵竟然击鼓闹事,许多士兵都说当初是跟着魏王干的,现在魏王下世了,我们不干了,于是成群结队开始分行李散伙。要是青州兵全部散伙了,曹魏这边战力直接减半。倘若刘备、孙权来犯,将危险加剧。

有人建议强势制止,有不服的直接派兵镇压,格杀勿论。贾逵认为这些闹事的青州兵都劳苦功高,魏王去世,他们只是担心前途无着,不是真心造反。对他们不但不能镇压,还要好吃好喝地照顾好这些百战老兵。按贾逵的意见当地官员对青州兵进行一番抚慰,一场危机才算平息。

平息了这场危机,邺城的曹丕的心还是绷得紧紧的,他感觉如今大魏局面就像他随父北征时见到的渤海水,下面暗流涌动。他最担心的还是四弟曹植。

灵堂设在洛阳王府宫,大厅正中摆一副不算大的棺椁,棺椁前长明灯怕冷似的摇摇晃晃。棺椁两旁铺着草席子,草席上跪着身穿重孝的曹操的子孙们。灵堂前,依然像往日一样站着两排执戟的武士,只是他们全戴上了白孝。不时有赶来祭奠的官员对死去的魏王吊唁。灵堂里不时传来阵阵哀悼之声。

父王死后,曹植一直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他跪在灵馆旁,悲哀哭泣。他劝过母亲,看母亲有谢莲与嫂子甄宓陪同,也就放心了。

晚上,灵堂两墙桌案点上碗灯,碗灯照着长跪的孝子们。

门外进得一人,头戴白色孝帽,身穿白色孝衫,到棺椁前,跪下身子就哭,悲痛欲绝,引得灵堂内一片哀声。白事知宾好一阵劝慰,那人才止住哭声。磕头行礼起身。曹植听哭声就知道来人是曹洪叔,忙与曹均数人向曹洪磕头谢孝。

曹洪,字字廉,曹操从弟。眼睛一大一小,鼻子扁平,络腮胡须刺猬似的四外炸开。他到曹植近旁,小声道:“植儿随我来。”曹植随他到了偏房,曹洪坐了,侍卫倒上茶水,曹洪摆袖让他们退下,对他带来的侍卫吩咐道:“任何人不准靠近!”

“诺!”侍卫退下。

曹洪让曹植坐下。

曹植道:“在叔叔面前,植儿哪有坐的道理。”

曹洪道:“你从小敦厚善良聪明多才,叔叔喜欢你。植儿坐下。”

曹植侧身坐了。

曹洪道:“你父王下世,谁都悲痛。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得节哀。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不能一味傻哭。”

曹植道:“多谢叔叔关怀!我二哥从小就欺负我,有父亲在,他还收敛些。现在我父王下世了,日后我的好日子怕到头了。想起这些我心里就难过,我也是失去靠山的人啊!”说着,又是一阵哭泣。

曹洪道:“你大哥曹昂忠厚善良,你俩相似。你二哥从小又孬又淘,我早就厌他。现在你在洛阳,他在邺城,我找董昭、贾诩,若你父王有遗命立你为王,你可迅速即王位。”

曹植思良久,道:“叔父亲我,我本该感谢。无奈我为人子,得遵父命。父命在兄,我不能为一己之私而违父命而不顾道义做背理之事。”

曹洪道:“你心地善良却读书读傻了,我听你父王说过,连孔子都认为,遇到行仁道的机会,对老师也不必谦让。望你三思。”

曹洪拂袖而去。

曹植忧郁不安,回到灵堂。不一时,又有两人来灵堂祭拜。哀悼过后,起身。曹植见是丁仪丁廙二位兄弟。只从去临淄一别,今日相见,甚想一叙。这丁仪兄弟由于能力非凡,又忠于曹操,依然掌管着中枢文书。他弟兄俩一直是曹植“铁杆支持者”。因为清河公主出嫁一事,丁仪和曹丕结冤,平时可没有少在曹操身边说曹丕的坏话。

曹植见了丁仪兄弟,很是激动,只是身穿重孝,多有不便。他向两人颔首致谢,依然伏跪灵堂。

丁仪向他示意,邀曹植外出,曹植跟出来。三人到无人处,丁仪兄弟劝曹植节哀。并传达了曹洪的意思,他俩是受曹洪将军的嘱托与曹植深谈,说曹洪正与董昭、贾诩、史官查验魏王遗命,了解当时详情。追探魏王心里的真实想法,是按长幼有序考虑,还是德才方面考虑。看魏王心中到底喜欢你们兄弟何人。丁仪兄弟二人苦口婆心,劝曹植不能拘于常理,否则,后悔晚矣。

曹植文才好,也颇有城府,对于王位他向往已久,但他信奉孔子信条:“富与贵,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曹植认为,对于富贵的获取必须合乎道义。于是道:“若史官记载父命确实在我,我便从命。若母后有命,我自可从命。”曹植这番话里面回旋余地很大,二人听后甚喜,他俩理解了曹植的心思,他愿意登上王位,只求“合法化”。丁仪相信就凭曹洪曹彰的身份地位有足够的能力让槽植“合法化”,便匆忙回去见曹洪复命。

曹植来到了东侧室,他想探探母后口风。见二嫂甄宓,正一边劝母后喝茶,一边劝母后节哀。曹植也安慰母亲几句。

卞王后道:“植儿安心守孝,诸事有你父王之命,不要生任何异念,要谨从为娘教诲!”

曹植听后打个寒噤,他明白母后的意思,父王与母后计议已定。除非有人能说服母后。

甄宓还像他小时候一样看着他,劝他节哀自便。

曹植点头应允,感觉守丧期间,不宜跟二嫂有过多结交,便守孝去了。

汉中之战,曹彰被父王由北部边陲征回,曹操身体不适回了洛阳,命曹彰任越骑将军留守长安。接到父王病重传召来洛阳的命令,他带领十万大军火速赶往洛阳。

多年来,曹彰一直率军在北部及西北边陲平定外患。他统兵日久,对于王权有些渴望。当父王去世的消息传来,曹彰考虑再三,还是带着大军到了洛阳城。

曹彰眉毛相连,山根低陷,黑黑的脸上显着焦虑的表情。他带大军来洛,让城中官员很是恐惧。怎么办呢?打开城门,如果曹彰不听魏王遗命,带兵进城窥视王位怎么办?如果不开城门,用什么名义来阻止曹彰带兵进城呢?当时,洛阳城内虽然有些兵马,可是曹彰是魏王的儿子,在军中带兵多年,威望极高,如果曹彰造反,谁能阻拦,谁敢阻拦!

又是贾逵,挺身而出。贾逵来到城楼上,问道:三将军,魏王有令,你来洛阳带兵不过一百。你身为王子,为何不遵王命?

曹彰回答:“我奉魏王命令而来,现有王命在身。我担心有人作乱,故带军前来。”

贾逵道:“魏王有遗令,城内守卫由许褚领虎士军负责,你速把军士调回原部,不听王命,便昭告天下你图谋不轨。”

曹彰表示,自己只是前来奔丧,并无他意。贾逵下令放曹彰进入洛阳,但军队一路辛苦,只能在城外远远驻扎休息。

曹彰让军士远远驻扎城外休息,带一百人入城。贾逵准其兵留在宫外。

曹彰到了洛阳王宫灵堂,跪魏王棺椁旁好一阵痛哭。哭完,拉曹植僻静处,道:“先王让我带着大兵来,就是让我辅佐你继承王位的。现在,我带领的大军还在洛阳城外,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可上山擒虎下海捉龙。现在只要四弟一声令下,我可保你继承王位。”

曹植道:“多谢三哥对我一片诚心,但是我继承王位,得有父王或母后之命。”

曹彰道:“我先去问下董昭、贾诩、贾逵。”

董昭、贾诩、贾逵等朝官,在东大殿议事,曹洪也在。

曹彰进厅大叫:“我父王的印玺在哪里?”

贾逵道:“先王玺绶并不是君侯所应该问的。”

曹彰黑着脸,拧拧相连的眉毛,山根低陷的鼻子哼了两声,道:“我是王子,父王故去,印玺本应该由我保存。”

董昭道:“魏王有令,要我们把印绶交给世子曹丕。”

曹洪道:“他们都是魏王儿子,三将军担心印绶有个闪失对不起魏王,不妨先交给三将军保管。世子来了,再由三将军转交给世子不迟。”

董昭同贾诩、贾逵商议,认为曹彰是少有的武将,一度率军在北方边境作战,打得鲜卑、匈奴等部落俯首称臣,曾一人力战刘备八位将军,对他不可小觑。董昭便道:“许褚听令,不辜负两位将军厚望,派你的虎士侍卫保护好魏王印玺,如有差池,提头来见!”

“诺!”

曹洪曹彰离席,两人脸色阴沉,像要黑沉沉的即将雷霆大作暴雨倾盆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