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了蛇头阿强。除了她们两个，还有一位二十上下的姑娘尹小娟。尹小娟是东北农村人，十五六岁时，她到集市上买了一张领袖像，回家时下雨了，她怕领袖像受潮，就将领袖像放在贴肉的内衣里。没料到在路上一个男子企图对她强奸，易小娟拼死反抗，厮打中领袖像掉了下来。易小娟的呼救声引来好几个人救她，大家合力把这个强奸犯按到，强奸犯急中生智，大喊：“她是损毁领袖像，我和她斗争的，我要誓死保卫伟大领袖！”

这时大家注意到掉在地上的领袖像受潮了，还溅有泥污。那个年代，保卫领袖像比什么都重要，于是人们放开强奸犯，却老鹰捉小鸡般把瘦小的尹小娟按倒。不论尹小娟怎么哭喊申辩，人们却一边高喊“誓死保卫伟大领袖！”“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一边极其凶狠地把易小娟扭送到文攻武卫指挥部，而强奸犯却在混乱中溜之大吉。后来，尹小娟与好几位不小心损毁或将领袖像放在不当位置的人，都在1970年的一打三反中被判为死刑。在二次审核中，尹小娟因为不满18岁，改判六年徒刑，而另外几位不论他她们怎么样喊冤，都被五花大绑押到刑场，一枪爆头了。尹小娟虽然侥幸地活了下来，但精神受了点刺激，她经常会在无缘无故的情况下，喃喃自语说：“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出狱后，尹小娟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宝安县，铁了心要到M国去，她不想在这个放跑强奸犯的国家待一分钟！

看到姜映红、苏秀霞，尹小娟非常高兴，马上“姐姐，姐姐”唤个不停。正在三个年轻女子亲亲热热说话时，阿强却阴沉地打量着她们，发话了：“不行，不行，你们这个女孩样子不行，得换装！”

“为什么？”三人很惊诧。

阿强：“我们这一路充满凶险和不可测情况，因此越不显眼越不被人注意越好。而你们三位都是白皮肤靓丽姑娘，比我们两广女人不知漂亮多少倍，这走到哪里不是戳人现眼。这世上好色的多，你们中间谁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哪个色狼盯上了，到时候设个局子挖个陷阱，把你们套进去。小命也不保了，还去什么M国？”阿强喝了一口水：“所以啊，你们干脆把长发剪了，把脸涂黑，穿上男人衣服，装作又黑又丑男人。人们看到你们都躲得远远的，这样才行动方便，避免了一切意外因素！”

阿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三人还有什么可说呢。姜映红、苏秀霞、尹小娟三个美女都是从死神手掌里逃出来的，她们可不是娇滴滴的富家小姐。作为女人，她们天性也爱美，但为了达到人生目的，她们什么都舍得，何况女人装扮？三人相互对望一下，然后都紧咬下嘴唇，坚定地点点头。

要装成男人样，首先要把头发剪掉啊。姜映红问阿强：“这附近有小理发店吗？”

阿强：“什么理发店啊，这一阵宝安正在严查企图偷渡人群。你们三个靓妹，好好的却要把长发剪成男人样，马上就会有人怀疑，所以理发店不能去！”

“那咋办呢？”尹小娟问。

阿强掏出一把剪刀：“就在这里解决。”大家一看，是一把普通剪刀，刀刃上还锈迹斑斑。要知道，修剪头发的剪刀是刀刃特别长，这样修剪头发很利索，而普通剪刀修剪头发是勉为其难的，很容易夹住头发。可是现在有什么办法呢，三个女人只好相互用剪子剪起头发。剪子经常夹住头发，尹小娟疼得眼泪水直流，随着一绺一绺长发落地，三个人都变成男式短发，剪发的事情算完成了。

阿强：“好啊，三个小伙子，你们可不能穿女人的衣服，得换男人的衣服。”好在中英街上有许多旧衣服店，阿强带着她们到一家店，每个人买了两套男人衣服。姜映红、苏秀霞个子较高，相当于稍高个子的广东男人，她俩很快买到合适衣服，而尹小娟人很娇小，挑了半天才买到合适的。那么，三人现在穿的女人衣服怎么办呢，姜映红想了一下，眼睛一亮，对店老板说：“这样吧，我们衣服卖给你，你收我们钱时，扣除这个款子。”店老板犹豫了一下，但看三人衣服成色比较新，便点头同意了。这样，身上女人衣服也处理了，买男人衣服的钱也少花一点。

从店里出来，阿强向姜映红伸出大拇指：“小姜，你很有做生意头脑，像你这样到了M国可以发财！”三人剪了头发，换了男式衣服，活脱脱就是三个男人，一点看不出女人痕迹。走在街上，和阿强在一块走，别人看，就是四个男人走过来。她们憋不住想笑又不敢笑，回到住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放声大笑，尹小娟笑得快岔气了。待她们笑完，阿强说：“你们现在是男人的头，男人的衣服，还缺一个，猜猜是什么？”苏秀霞、尹小娟一时猜不出是什么，又是姜映红：“是名字吧，我们应该取一个男人的名字。”

“对，对！”阿强又向姜映红竖起大拇指，“你们现在打扮已经是男人了，如果还是叫什么红啦，霞啦，别人会起疑心的，所以，得有个男人的名字。至于名字吗，我已经给你们想好了，就取三个你们内地男人爱取的名字，姜映红叫陈刚，苏秀霞叫李强，尹小娟叫——”阿强故意停住了，急得尹小娟拿小粉拳捶他：“快告诉我，我取什么名字！”“你呀，”阿强按着尹小娟小巧的鼻子，“叫王磊！”尹小娟捂住脸：“哎呀呀，王磊，难听死了。”姜映红：“小娟，无所谓的，这个男人的名字也是临时的。等我们到了M国，稳定下来，我们就恢复女人名字，恢复女儿装。到时姐姐给你买一套最美丽的女人衣服，让你成为最漂亮的小公主。”

苏秀霞：“是啊，我们就当一回偷渡的花木兰吧。”

话说那个年头，宝安县穷得一无所有，唯一特色就是偷渡香港，它演绎了一部跨度达30年的惊心动魄的逃亡史，所以当地有一首民谣：“宝安只有三件宝，苍蝇、蚊子、沙井蚝，十室九空逃香港，家里只剩老和小。”逃港的方式，可分走路、泅渡、坐船三种，按路线，则有东线、中线、西线之别。泅渡通常是首选，偷渡者往往会选择西线，即从蛇口、红树林一带出发，游过深圳湾，顺利的话，大约一个多小时就能游到香港新界西北部的元朗。广东人把这种水路偷渡称为“督卒”，借用象棋术语，取其“有去无回”之意。在许多当地人的记忆中，一到夏天，水库和河里便人满为患，不少孩童从小就被家人灌输，“好好练游泳，日后去香港”。

偷渡者通常都带有汽车轮胎或者救生圈、泡沫塑料等浮游工具，还有人将多个避孕套吹起来挂在脖子上。搞得当时上述物件都属于严格控制使用的物品。到后来，就连乒乓球都成了泅渡品其中之一，因为边防部队发现，甚至有人将数百个乒乓球串在一起，作为浮游工具。

泅渡毕竟只是年轻人所为，中老年人和妇女儿童通常选择陆上偷渡，从深圳梧桐山、沙头角一带，翻越边防铁丝网，粤语中戏称为“扑网”。为了躲避警犬，一些逃港者临行前会到动物园收买饲养员，找一些老虎的粪便，一边走一边撒，警犬闻了猛兽粪便气味，便不敢追踪。

当时对偷渡者的打击是异常严厉的，凡不经合法手续前往香港者，都被视为“叛国投敌”，抓到就处以收容。而边防部队对于偷渡者也是全力阻拦。

姜映红三人静等阿强消息，但过了几天，阿强还没有动静，三人急了。阿强：“现在要等没有月亮的最黑暗的夜晚，黑暗，非常重要。”他在桌子上用碗和筷子讲解：“我们现在采取的办法是冲网。所谓边境线就是铁丝网，但要冲过二百米开阔地才能到达铁丝网。跑到铁丝网，会有人用被子和大衣盖在铁丝网上。然后你们踩上去拼命跨过去！跳下铁丝网，就是香港了，你们就自由了。”

1976年9月中旬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阿强带着姜映红、苏秀霞、尹小娟，悄悄接近了香港边境铁丝网，一场惊心动魄的“扑网”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