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四人伏在一个小土坎后面，前面一百多米处就是港深边境线铁丝网，他们周围还趴伏着许多逃港人群。大家的眼神都是紧张而期待，因为他们距离逃到自由世界只有一百多米了！

周围漆黑而寂静，一点声息也没有。

姜映红低声问阿强：“怎么没看到边防部队？”

阿强：“他们有时来，有时不来，现在是后半夜了，他们可能看到没情况，撤了。”

姜映红：“不对啊，现在快到国庆节了，边界上应该更加戒备森严，而现在一点动静没有，这个很反常。有时，寂静无声是最可怕的。”

话音刚落，今晚行动一位指挥一挥手，大多数人突然跃出土坎，潮水般向铁丝网奔去，奔到铁丝网前，很多人用棉被、大衣盖住铁丝网，一些人开始爬铁丝网……阿强低低吼一声：“你们也冲！”说着，猛力推苏秀霞、尹小娟，两人半个身子已经跃出土坎，说时迟那时快，姜映红伸出两只有力臂膀把两人压住！

阿强急急地吼道：“你干嘛，慢一点就跑不过去了，你耽误大家……”话只讲了一半，突然，十几束强烈的探照灯把现场照得雪亮，大喇叭的声音震魂碎魄：“逃港的人注意了，请你们赶快返回，否则严重后果你们自己负责，请你们赶快返回！”铁丝网边人们惊慌失措，很多人吓得趴在地上，但仍然有八九个人继续企图跨铁丝网。“哒哒哒，哒哒哒……”清脆的枪声响了，枪声在偷渡者耳畔回响……

现场哀鸣的，呼救的，呻吟的，一片惨况，边防部队冲上去抓人……这一切从开始到结束只有十来秒！

阿强、苏秀霞、尹小娟看得呆住了，姜映红将几人用力一拽：“快撤！”四个人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回到住处，苏秀霞、尹小娟都拉着姜映红的手：“姜姐姐，哦，不，陈刚哥，感谢你，今晚要不是你，我们都没命了！”

阿强竖起大拇指：“陈刚，你真厉害。我送人逃港好几年了，也没有看出今晚会有埋伏，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姜映红：“我就是从现场悄无声息嗅出不对，你们想想，临近国庆，正是戒备的时候，可是边境上一个军人都没有，这正常吗？再一个，我们那么多人，那么大动静，竟然也没有反应，这只能一个解释——有埋伏！看《三国演义》，凡是劫营，冲到敌人营垒，凡是悄无声息的，肯定是敌人做了埋伏。所以——”

不待她说完，尹小娟拍起手来：“还是陈刚哥厉害，从小书读得多，有见识，今天把我们救了。”

苏秀霞：“是呀，要不是陈刚哥拉住，就凭我和王磊的腿力，我们早就上了铁丝网，肯定被突突突了。哎，现在想起来好后怕。”

尹小娟撇撇嘴：“呸呸，我哪里叫王磊，我是尹小娟。”

阿强：“李强做得好，你们现在就是应该互相叫男人名字，这样更安全，所以啊，尹小娟，你应该习惯王磊这个名字。”

“什么王磊，好难听。”尹小娟嘟着嘴到一边去了。

姜映红问阿强：“从铁丝网这边走不通了，强哥，你看还有哪里可以过去呢？”

阿强：“逃港主要是扑网，这个最快捷，冲过去就万事大吉。现在这条路不行了，其他路子主要是游过去，不过距离很长哎。”

姜映红轻轻地摇摇头：“要是泅渡，我马马虎虎，我小时候经常参加南京的横渡长江活动，游个三四千米没有问题，可是她们两位会游泳吗？”

苏秀霞：“我生在浙江农村，到水里会扑腾几下，那是狗刨式，最多游五六米远，没有用啊。”

尹小娟：“我是东北人，哪里会游泳，典型的旱鸭子哈。”

姜映红一摊手：“我们三个人既然一起行动，那就要患难与共，我不能一个人游到香港去，把你们俩丢下。所以啊，这个泅渡路子走不通。”

尹小娟过来抱住姜映红脖子：“陈刚哥，你真好。”

苏秀霞刮了尹小娟鼻子：“小王磊，无论如何不会把你丢下。我们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尹小娟眼圈红了：“嗯嗯，陈刚哥，李强哥，你们真好，认识你们是我一辈子福气！”

姜映红看着阿强：“强哥，我们既然找了你，你一定要为我们负责到底，赶快找一个过去路子。马上到国庆节了，边境上一定会更加严密看守，所以我们一定要抓紧，一天不能耽误！”

阿强：“好的，我马上去想想办法。现在天亮了，你们赶快睡一会儿，我这就出去想办法。中午，我给你们带饭来。”阿强走了，姜映红三人把窗帘拉上，睡下了。担惊受怕折腾了一夜，三个人一会儿睡着了。

中午，阿强给三人送饭来了。吃着饭，姜映红阿强：“找到路子没有？”

阿强神色极为沮丧地摇摇头：“不行啊，自昨天夜里事件后，现在铁丝网沿线全部有兵把守。过去水上根本没有人管，现在也有了汽艇巡逻，你们呀，就是都会游泳也没用了！”

“那怎么办呢，是不是所有路子都没有了？”尹小娟一脸愁云。

阿强：“只有等，通常过了10月10日就会放松下来，那时就有机会了。”

“那怎么行？”苏秀霞很生气：“我们根本等不了那么多天，如果不能早一点到M国，M国那边的接应人就根本不管我们了。再一个，我们身上钱也快没了！”

姜映红：“阿强，你到底有没有办法，你说实话。”

阿强嗫嚅着：“办法倒是有一个，但要等你们吃完饭再讲。如果现在讲，就怕你们呕心的根本吃不下饭。”听说还有一个办法，三人登时有了信心，三下两下把饭扒完，都催着阿强快说。

阿强：“今天上午，我和另外几个蛇头沿着中英街走了一圈，看看有什么缝隙可以钻过去，咳，还真给我们发现了。”阿强顿了顿，“不过，我说了你们可要忍住，可不要吐啊。”

苏秀霞：“不会的，我们过去的决心比天大，什么都能忍住，你快说！”

阿强：“我们发现中英街有一个横跨边境的大化粪池，这个化粪池大约有三米多宽，七米多长……”

“什么，你要我们从大粪坑上面过去？”三人惊问。

阿强：“咳，哪里是从上面过去，我们没有那么长的木板，我是要你们潜入粪水里，憋气，潜泳过去！”

“啊？”三人大惊失色，尹小娟：“你要我们从臭烘烘的大便里闷过去，还憋气？天哪，这是人干的事吗，这可比上刀山下火海还可怕！我不干，你们谁要干就干去！”尹小娟气得把碗一掼，砰，碎了一地。

姜映红：“这个完全超过人所耐受限度！阿强，你怎么想出这个脏点子，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阿强：“现在非常时期，凡是你能想到钻过去地方，边防部队也能想到，早就堵得严丝合缝。而大粪坑，正因为它臭它脏它不可能有人过得去，所以边防部队才对这里有所松懈，才给了我们最后一个机会啊！”

阿强这一讲，大家沉默了。

姜映红：“走，我们去看看那个大粪坑怎么回事。”

阿强带着三人到了大粪坑前，老远就闻到令人窒息的臭味。及至走到跟前，哎呀，无论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个大粪坑的肮脏和污烂！它原先是一个大凹坑，由于这一带未搞基础设施建设，粪便没有处理方法，于是这里就成为随便倾倒粪便地方。加上雨水污水也往这里集中，天长日久这里就形成一个特别巨大的粪坑。除了粪便，这里还泡着许多死猫死狗死鸡。九月底的香港，天气还相当炎热，粪池表面泛着一坨坨大粪便块块和泡沫，上面蠕动着白花花的蛆虫，硕大的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天哪，这个情景别说是企图潜下去，就是多看几眼也要晕过去！显然，要从这里潜入到香港那边去，完全超越了世上人们忍受力极限！

尹小娟哭了：“这怎么行了，这根本过不去呀。”

苏秀霞也焦急地跺脚：“不行，不行，根本不行！阿强，你另外想办法。要不然，这个香港、M国，咱们不去了，这个太难了！”而姜映红找来一根长树枝，向粪坑里探个深浅，结果探出竟然有近两米深！她铁青着脸，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回去！”

回到住处，尹小娟就是哭，而苏秀霞两手插在头发里唉声叹气，而姜映红则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走了20分钟了，苏秀霞：“陈刚，你可别老走来走去，到底做不做，你拿个主意啊。”

姜映红停住脚步，紧咬嘴唇，挥了挥手：“来，我们都坐下，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

“话说三国时，曹魏邓艾父子率大军攻蜀汉。为了加快进军速度，出奇兵，他们专门拣人迹罕至，连猴子都上不去的大山爬。那是一山比一山高，一山比一山险峻，最后到了阴平的摩天岭。那个高耸入云啊，无比险峻啦！当地老百姓说，就算你们爬上去，山那边也是悬崖绝壁，根本下不去！果然，邓艾父子带领一万人好不容易费尽千辛万苦爬上山顶，往下一望，嚯，都是接近90度的绝壁，根本没有下山的路。邓艾做了动员：‘将士们，下了山，前面就是成都平原，就是胜利！现在我第一个往下跳，跳下去活了就跟我去打成都，死了，就算你没这个命！’说完，邓艾第一个跳下去，接着，他儿子和其他将士一个跟一个跳下去。结果，摔死了八千，活了二千，就是这二千人如同天兵天将出现在江油，可把蜀人吓傻了！邓艾没费力气就到了成都城下，刘禅献城投降，蜀汉就这么亡了。”

故事讲完了，屋里出现短暂沉默。尹小娟抹去了眼泪：“陈刚哥，我知道你讲这故事意思，人只有走所有人都不敢走的路，吃下世上人都吃不了的苦，就能获得世人难以获得的成功！好，我跟你们下粪池，你们怎么走，我就怎么走！”

苏秀霞：“王磊都这么表态了，我还有什么说的，我也下——粪池！”

姜映红笑了，又皱起眉头：“不怕粪水脏臭，只是过了第一道难关，下面还有更难的难关——憋气！我测量了一下粪池的深度、长度，要没入粪水里，潜到香港那边，起码要憋气3分半钟。可是像我这个会游泳的，我只能憋1分半钟，训练一下，最多憋2分半，要憋3分半钟，几乎不可能！世界上创造吉尼斯纪录的憋气闷水是4分半钟，那是经过严格训练并且本人有特异体质才做到，一般人要憋3分钟以上根本不可能。而且最糟糕的是，这些憋气纪录都是在无味道的清水里完成，如果是在极其恶劣的粪水里，薰死人的臭味和难免渗进眼睛里、耳朵里、鼻孔里的粪沫子，会使人的憋气时间减半。就像我这样，憋个40秒就不错了，可40秒，只能走这个大粪池的四分之一啊！”

屋里又陷入死一般沉默，尹小娟又哭了起来。姜映红：“我们没有退路了，不管行不行，必须训练憋气。来，李强，你去打一盆水 我们训练开始。”

苏秀霞满满打了一脸盆清水，放在一张凳子上。姜映红：“我先做个示范，李强，你记个时间。”

姜映红把脸深深埋进水里，苏秀霞计时开始，5秒，10秒，20秒，30秒，姜映红的脸有点红了。到40秒，姜映红一咕嘟一咕嘟放出气泡，脸色有些发紫。到1分15秒，姜映红的脸哗地出水，不停地用手抹着脸上水珠：“哎呀，不行，不行，多年没有水里憋气了，到后来，我也撑不住了。”

尹小娟：“陈刚哥，你也只能闷个1分多一点，我们更不行了，这还怎么到3分多钟啊。”

姜映红：“憋气训练进步是很快的，开始有些难受，慢慢就好了。人毕竟是从水中来，和水有天然亲近性。来，王磊，现在你来憋，注意，你要憋住呼吸，防止鼻子呛水。”

姜映红将尹小娟的头硬按进水里。尹小娟脸一埋进水里就放出气泡，脸上表情很痛苦，还没有几秒，她就想挣扎着抬头，可是姜映红硬按住她。到了十五六秒左右，尹小娟可不管姜映红是不是按住她，用尽全身力气，头猛地抬了“哗”抬了起来，溅起的水喷了姜映红、苏秀霞一脸。尹小娟一边用手飞快地抹着脸上的水，一边惨叫着：“哎呀呀，痛苦死了，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尹小娟用小粉拳轻轻打着姜映红：“陈刚哥，你真坏，还死命按住我，你再按下去，我就要撅过去了。”

姜映红很平静：“我们人的生命是靠呼吸来支撑，所以呼吸暂停了，当然很难受。大凡第一次闷水的人，都是非常难受，但没有关系，这种难受感慢慢会好，你会进步很快。来，现在李强憋气。”

因为知道苏秀霞比较自觉，姜映红没有按住她的头，而是在一旁用手表计时。苏秀霞一是年龄大几岁，相对稳重，二是毕竟有点游泳基础，她闷了45秒，才抬起头来。姜映红：“嗯嗯，不错，李强第一次就能闷45秒，非常可喜的成绩。王磊，你得好好向李强哥学习。现在，我们第二轮训练开始。”

姜映红马上又把头埋进水里，一旁的阿强竖起大拇指称赞：“真不错，这几天我和你们接触，感到陈刚做什么事都有毅力有恒心有胆气，认准了目标，就一往无前！她将来一定能成大事，你们跟着她，没错！”

这次，姜映红闷水成绩大有长进，到了1分50秒，而尹小娟和苏秀霞的成绩也进步到25秒和1分05秒。姜映红很高兴：“看看，证明了我的话，憋气训练提高是很快的。嗨，我们的训练大家表现很好，进步很快，现在我宣布，训练暂停，吃饭！”

三个人吃了中饭，稍微午睡一下，下午继续训练。三人成绩依然在明显提高，姜映红居然到了2分10秒，苏秀霞也到了1分40秒，而尹小娟受两个姐姐鼓舞，奋力提高，居然憋气了50秒！考虑到她从来没有涉过水，这个成绩非常难能可贵，姜映红把她好一顿表扬。第二天，三人继续疯狂训练，成绩仍然在往上涨：姜映红到了2分30秒，苏秀霞到了2分10秒，尹小娟也到了1分15秒！三个人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