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百倍，认为突破3分钟有希望。可是到了下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姜映红到了2分40秒，苏秀霞到了2分15秒，尹小娟到了1分25秒，就再也不能前进了。到了这个节点，不论怎么拼命，怎么拿出毅力，还是憋不下去，要“哗”地出水。三个人急了，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真是见了鬼了。

尹小娟又开始埋怨，苏秀霞也是一脸愁容，姜映红想了一下说：“人的运动体能从初学到具备一定水平有一个空当期，在这个空当期，成绩会提高很快。但提高到一定程度进入瓶颈期，这个时候成绩会停滞不前，这就为什么高水平短跑选手想提高0.1秒，跳高选手想提高一厘米，乒乓球选手想上升一个档次都很难很难。我们现在就是到了瓶颈期，想提高确实很难很难，但坚持下去，会再进步的。”

尹小娟：“哎呀呀，陈刚，你又卖弄你的知识，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都憋得要死过去了，离两分钟还差得远呢。说什么3分半钟，根本没戏！”

苏秀霞：“我也觉得太难了，我们都把命拼出来了，还差这么远，更何况脸泡在大便屎团团里，光这个臭脏就要把我们熏昏过去！就算练到4分钟，到屎汤里怕一分半也坚持不到，这怎么办呢？”

此话说得连任何困难都能应对的姜映红也无语了，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阿强站起来：“那就先休息一下，今天蛮热的，我出去给大家买汽水喝。”

过了十分钟，阿强买汽水回来了，三个汽水瓶上，都插着一根吮吸汽水的细管子。当阿强把汽水逐一递给三人时，姜映红忽然眼睛睁大了，瞳仁里射出无比喜悦的光芒。她从瓶里拔出管子，先把它举得高高在空中挥舞，又把管子凑到眼前看着，流下激动泪水：“就是它了，就是它了，什么都解决了！”

姜映红这突如其来的神经质举动，把大家愣住了，都面面相觑：这个细管子是什么妖怪，姜映红怎么一看到就发了疯？阿强尤其摸不着头脑：不就是吸汽水的管子吗？一般男人喝汽水，把汽水瓶倒在嘴里，咕嘟咕嘟就喝下去了，他考虑到是三个女人，才向店家要了三根吸管，没想到把一向镇定沉着的姜映红逗疯了？

姜映红看到大家诧异神色，不禁哈哈笑了，她慢慢镇定住自己，向大家招手：“来，过来，我讲个故事。”她猛吸了一大口汽水，“我小时候看抗日战争影片，河北白洋淀大名鼎鼎的水上游击队叫雁翎队，他们潜水接近日本鬼子汽艇，就是用空心的芦苇管呼吸，这样可以在水下待很长时间。这几天，我一门心思练憋气，把这档事给忘了，这会儿看到这个管子，我才想起来了！”

苏秀霞：“哦，我懂了，就是我们在粪水里就用这个管子呼吸，这样我们别说3分钟，4分钟，就是5分钟，6分钟我们也能坚持——我们再也不要为达不到要求发愁了，这个第一大难题解决了！哈哈哈。”苏秀霞抱着姜映红脖子，亲了她一口。

哦，原来是这样啊！阿强和尹小娟都拍手欢呼，但尹小娟一会儿就皱起眉头：“可是这管子插在嘴里怎么呼吸呢，咬得不紧，那粪水不是吸到嘴里啦？天啦，那可是一嘴屎啊！还有，这管子要露出水面，那我们必须要一直仰着头，这样好难受呀。”

姜映红想了一下：“嗯，王磊提得好，有这管子只是初步有了路子，下面我们还要做好几项工作，一是强哥你要做三个弯吸管子，这样我们不用仰着头就可以轻松呼吸；二是强哥你要给我们做三个皮脸罩子，除了嘴巴露个小口子外，其他部位都罩得严严实实，这样，什么粪水臭啊脏啊，我们都不在乎了；三是我们还是要好好练用管子呼吸，为防止管子掉落，憋气训练我们还要做。起码要具备2分钟以上憋气能力，这样我们就万无一失到达胜利的彼岸了！”

“乌拉！”苏秀霞、尹小娟抱着姜映红跳起来，阿强也很激动：“好的，没问题，陈刚交给我的两个任务，一定完成！还有一些细节我也要做好，另外，这几天一定要保证做好你们吃好、睡好，身体棒棒的潜渡粪池，奔向自由世界！”

“好！”姜映红、苏秀霞、尹小娟一起拍手大笑。这样，1976年9月下旬，国内新的领导人一举粉碎“四人帮”之际，三位年轻的中国女人却藏在宝安县一间简陋的民房里，为她们即将潜入奇臭奇脏无比的大粪水，而兴奋而憧憬而难以入眠……

三天后又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的夜晚，阿强来到小屋，他从一个提包里拿出三个皮面具，三个L型的吸管，交给三个女人：“一切都安排好了，你们潜过粪池后，马上向正南疾走，二百米外有一间砖房，华仔在里面等你们。已经安排好了淋浴，你们赶快冲洗，换上干净衣服，下面的事情都由华仔安排。”

姜映红：“华仔什么人，可靠吗？”

阿强：“我的好朋友龙哥生病住院了，他安排他的朋友华仔接应，我们这条路子上朋友都很可靠，应该没问题。”

四个人蹑手蹑脚来到大粪池边，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影，偶尔有微弱的秋后蛙鸣和蟋蟀鸣声，反而更显沉寂。虽然没有光线，但依稀可见粪池里海量白色蛆虫在粪块上蠕动，一群群苍蝇被她们惊起又嗡嗡地飞起来。那凡人根本不能忍受的浓烈的恶臭味向鼻子一阵阵袭来，令人要晕倒！如果不是她们有大事要完成，正常情况下一般人在这粪池边五秒钟也站不住，坚持不了，何况要潜下去……

按照计划，先由苏秀霞潜泳过去，她到后发个信号，然后姜映红带着尹小娟潜泳过去。姜映红握着苏秀霞的手：“李强，不论怎么臭脏，一定要把管子紧紧咬住，千万不要滑落了，不要慌，慢慢地呼吸，我们的命，就在这个管子上了。”

苏秀霞：“陈刚哥，你放心，都折腾这么多天了，这次，一定要成功！等我胜利的信号！”苏秀霞把薄皮面具戴上，嘿，真不错，把脸全部罩上，只留嘴巴非常小一个洞。面具还有点弹性，眼睛、鼻子都没有太受压迫。大约是戴得蛮舒服，苏秀霞向阿强竖起大拇指，随后咬好吸管，向大家挥挥拳头，便慢慢步入粪池。待半个身子没在粪水里时，她潜入粪水，刚一下去，吸管也被带了下去，差点没入粪水里。

“啊！？”岸上三人一阵紧张，如果吸管没入粪水里，苏秀霞马上就会吸入粪水便渣，这样呛入肺里 有生命危险！幸好，阿强搞得吸管很长，在即将没入粪水里时，由于苏秀霞调整好泳姿，管子又高高地浮在粪水面，大家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苏秀霞渐渐游远了……

过了最难熬的大约十分钟，一颗小石子“砰”地溅在粪水里——苏秀霞发来的信号，她成功了！姜映红握着阿强的手：“强哥，非常感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

阿强：“哎，你们都是好女人，被逼成这样……祝你们成功，永远有好运！”

姜映红：“后会有期，我们去了！” 姜映红向阿强最后招了招手，随即和尹小娟穿戴好面具，咬好吸管，慢慢步入粪池。

姜映红心里非常紧张，按她的性格，什么粪水脏臭，她根本不在乎。但是她现在带着尹小娟，尹小娟完全不会游泳，个子又小，现在又要潜入粪水，要咬住吸管，这些对尹小娟难度太大，全靠姜映红抱着她，这样特别容易出意外。姜映红暗暗下了决心：即使自己被呛入粪水，即使自己沉入粪池底，她宁愿自己死，顶，也要把尹小娟顶过去！一会儿，姜映红抱着尹小娟没入粪池，只听耳边呼呼地响，虽然有面具，但极臭极脏的粪水依然将其强大的臭味透过皮具传进鼻子。那味哟，太刺鼻了！什么叫刺鼻，那就是恶臭要把鼻子刺掉！但姜映红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呕心害怕，因为尹小娟比她还要反应大还要恐惧！现在，最重要的，是帮着尹小娟咬好吸管，而要咬好吸管，必须将尹小娟身体抱稳！

姜映红一边两腿既悠悠地又有力地向后蛙式蹬腿，一边使出吃奶的劲稳稳抱住尹小娟。还好，尹小娟身体没有大动，这证明她没有吸入粪水，最危险的事情没有发生。两个人潜在粪水里一米一米地前进，天哪，这粪池怎么这么大，游了好久了，还没游到头。姜映红的力气在快速消耗，她已经抱不动尹小娟了，她的气力已经耗尽，她觉得她和尹小娟身体在往下沉。完了！一切都拯救不了她和尹小娟了，在快死的最后一秒，姜映红想到了徐凯荣，她心里默念着：“徐凯荣，永别了，我爱你！”刚默念完，姜映红准备进入天堂，突然，她的手臂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和尹小娟迅速升上粪水面，这是苏秀霞在抓住她们两个。胜利了！乌拉！

姜映红与尹小娟瘫在粪池边干地上，姜映红是彻底没力气了，而尹小娟虽然没花力气，但极度恐惧和粪水熏蒸，使她几乎昏厥过去。苏秀霞流着眼泪，帮她们两人把皮面具褪下，连同她的那沾满粪渣的皮面具和三个吸管，一起扔得远远的。而这时，姜映红、尹小娟慢慢缓过来，意识已经完全清楚的姜映红知道，这里绝对不能久留！因为这里还在边防部队的射程之内，从可能性上来说，如果边防部队发现有人偷渡成功了，依然可以射击过来，而并不会遭到港英方面的抗议。因此，虚弱无力的姜映红向苏秀霞做出示意：赶快把她和尹小娟扶起来，三人搀扶着赶快去找华仔！

苏秀霞用力将姜映红、尹小娟拉起来，然后她在中间，让姜映红、尹小娟一左一右架在她肩膀上，三个人踉踉跄跄，步履艰难地一步一步向华仔处挪动。这几百米仿佛有几百公里，终于她们走到了华仔小屋前。三人虽然累得稀里哗啦，但这点礼数她们还懂：现在满身粪渣、粪水还在往下淌，她们不能进屋。

“嚯嚯，你们来了！”屋里走出一位三十多岁男人，看来这人是华仔了，他手捧着三套干净衣服：“你们赶紧冲洗吧。”三人的手沾满粪水，不能接过衣服。

姜映红：“华哥，烦你把衣服放进去。”可华仔放了衣服后不出来。

姜映红：“你出来呀，让我们洗澡。”

华仔：“我帮你们打开水龙头。”

苏秀霞：“哎呀，谢谢，不麻烦你啦，请你出来。”

华仔：“你们客气什么啦，顺手帮帮你们也是应该的。”

尹小娟急性子上来了：“那怎么行，我们是——”她这个“女人”两个字还没出口，姜映红可不管手上有没有粪便，闪电般把她嘴捂住了，并且眼睛狠狠瞪了她一眼。尹小娟这才意识到，她们现在是男装，华仔认为她们是男人，才热情要帮忙的，他一点坏意也没有。

还是姜映红足智多谋：“华哥，我们三个人满身是粪水，洗的时候会溅到你身上，你又何必呢。所以你出来，你又不会脏，我们又能痛痛快快地洗个干干净净。”

这么一说，华仔出来了。但这三个“男人”洗澡硬要避他，他觉得有点反常，他不免向三人多看了一眼。应该说，三人从外观上看是男人，可是粪水一泡，衣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微微凸起的胸部和曲线身材，华仔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目光。

在屋里，三人打开淋喷头痛痛快快地洗呀，这满身的粪臭要洗掉，这终于偷渡成功的兴奋要发泄在搓洗上。三个人这一趟澡，是平日的三倍时间，待她们把身上彻底洗干净，换上干净衣服出来，发现华仔不见了。苏秀霞突然一声大叫：“不好，钱袋子不见了！”

啊！钱袋子，里面装了五万美元的钱袋子没了！这五万美元是三个人买香港到M国L城飞机票和到了M国初期生存的钱！原来，苏秀霞M国亲戚卖了房子给她凑了七万美元，本来这个钱苏秀霞一个人到M国绰绰有余，但她想起狱友姜映红、尹小娟，要把她们带上，那么这笔钱就三个人用了。到了宝安后，付给阿强蛇头的钱和这些天在宝安的花费，七万美元还剩五万，这五万分外宝贵呀！苏秀霞用一个不透水的皮袋装钱，把它紧紧束在腰间，并且钱跟随她安全地潜过粪池，带到香港这边。刚才洗澡时，苏秀霞怕粪水溅到钱袋子上，便把它放在外间角落里，没料想不见了。

三人里里外外找华仔，都没有。姜映红略一思索：“钱袋子肯定是华仔拿走了，他刚才对我们要他出来反感，还有对我们是男是女有怀疑，这是一个报复举动。”

尹小娟：“我看他是见财起意，好歹毒的家伙，断了我们的后路，根本违背了蛇头的江湖规矩！”

姜映红：“他是阿强朋友的朋友，阿强与他也不熟悉，就算熟悉，现在我们也无法与阿强联系。况且，华仔得了五万元，肯定会深深地藏起来，别说是我们，就是我们报了警，警察也很难找到他！”

尹小娟满脸愁云：“这下好了，现在我们除了身上这衣服，一无所有，别说买机票，连吃喝都没着落了，我们怎么办呢？”尹小娟哭了起来，姜映红、苏秀霞也沉默不语。是啊，本来想历经千辛万苦，到了香港这边，一片光明前途在眼前，可是粮草命脉没了，成了彻头彻尾的无产者。陷入绝境了，这可怎么办呢？

姜映红想了一下：“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华仔能把我们活命钱偷走，证明这个人心狠手辣。他说不定会带人对我们杀人灭口，走，赶快走！”

三人离开小屋，急急地向南走，这儿很荒凉，走了好远也没有看见一个人家。香港的九月底雨水很多，天突然乌云聚拢，豆大的雨珠吧嗒吧嗒落到地面。雨越下越大，渐成瓢泼大雨，三人被淋成落汤鸡，满头满脸满身雨水往下滴，苏秀霞打趣：“早知道我们刚才不洗澡了，瞧这个把我们冲洗得干干净净。”

尹小娟：“是呀，如果不洗澡，我们的钱袋子也不会被偷。”

姜映红：“看你们说的，如果不洗澡，我们满身粪水，怎么穿这干净衣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