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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节

:“跌得不要紧么?”

刘翠花说:“哎吆,疼。”

张金梁二话没说,扔掉烟头,赶快下窖。

红苕窖的空间小,只能容下一个人,刘翠花瘫坐在窖底呻吟着。张金梁下到窖底,转身往窑口一挪,把刘翠花抱在怀里,问:“哪儿疼?”

刘翠花手指指腰里又指指屁股,说:“这儿,还有这儿。”

张金梁毫不犹豫地伸手,捏捏刘翠花的腰里,又捏捏屁股。张金梁一捏,刘翠花一叫。张金梁逗刘翠花说:“没事,我的手胜过捏骨匠的手,我给你揉揉就好了。”

刘翠花眼眶里盈着泪花。

张金梁调整了一下自己和刘翠花的位置,温柔地给刘翠花揉着揉着,把刘翠花揉得胸脯起伏,浑身热烘烘,忘记了疼痛,她猛地抱住张金梁的脖子,把自己火辣辣的脸往张金梁的脸上贴。张金梁浑身触电一般,蓄久的情欲被挑逗燃烧,浑身战栗不已,两手离开了揉搓的位置,伸进了他向往已久的地方……

两人在红苕窖里蜂狂蝶浪,忽然听见邻家雷桂香站在前门口喊:“翠花,翠花,把你家的红苕搓板叫我用一下,我晒红苕片片呀。”雷桂香本来就是个急性子,高嗓门,边喊边推开门进来,见里屋没有应声,听见红苕窖里有响动,看见了窖口边吊红苕的草笼和绳索,心想刘翠花可能在红苕窖里搁红苕,走到窖口旁,朝窖里一望,对着窖口喊:“翠花,翠花。”窖里没应声。雷桂香纳闷:“咦,怪了,刚还听见红苕窖里有响动,咋回事?”雷桂香皱眉,刘翠花这几天病着哩,该不是晕倒在红苕窖里了?雷桂香解了腰里的围裙,在窖口扇打,边扇打边喊:“翠花,你撑着,我下来救你。”

窝在红苕窑里的张金梁和刘翠花,大气也不敢出。刘翠花猛地把张金梁向窑里一推,张金梁突然不见了。刘翠花想给雷桂香回应:“我没事,你不用下来。”嘴咋也张不开……

刘翠花睁开了眼一看,雷桂香站在房子脚地,说:“看你家前门大开着,睡得死的,几声叫不灵醒,都不怕谁把你背去了。”

刘翠花坐起,掀开捂在身上的被子,出了浑身的汗,私处潮湿。原来是在做梦。梦么,咋这真的?心说生产队快挖红苕分红苕了,自己前两天刚打扫过红苕窖,就做红苕的梦,还让张金梁跑到梦里去了,真真是把“苕亏”了。刘翠花不好意思地向雷桂香苦笑,问:“你有啥事?”

雷桂香说:“不是我说你,我给你说了几个改嫁对象你都不答应,你却和陈黑顺在光天化日之下弄丢人事,想男人也不能不顾脸不顾皮,大白天的在村外……我和你当邻家,也觉得骚气。大队干部也真是的,这号事还能在会上说。”

刘翠花听着心里泛了潮,下了炕,双脚没踩在鞋上,手提被角一抡,说:“我啥事也没弄,大队干部的嘴叫驴踢了,爱咋说咋说去,反正我的瞎名也出去了,你嫌跟我当邻家骚气,以后就少来我家串门。”

雷桂香说:“可不是么,早先你看上张金柱,张金柱嫌你娘家情况不好不要你,陈黑顺看上你了你却不愿意,你倒好,偏偏又嫁到胭脂岭来了,你命不好男人出车祸死了,你咋又鬼迷心窍,黏张金梁哩,双胞胎有啥好的?”

刘翠花听得不耐烦了,脚把鞋踢得老远,说:“我碍你的啥事了?算我是破鞋对了!”

雷桂香悻悻地走了。刘翠花在心里骂雷桂香:“你要我嫁给你娘家的二球兄弟,我不愿意,你就挖苦我?我是一堆狗屎,你还往你娘家的门上抹哩!”刘翠花走出去,“咵”的一声关了前门,又回到房子,斜躺在炕上抹眼泪,在心里责怪起张金梁来:“死到哪里去了!”

(四)

张金梁还在几十里以外的牲口黑市上当经纪,倒卖牲口挣钱,他对村子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张金梁上身穿着灰不拉几的夹褂子,褂子衣摆处掉了一个扣子,褂子上满是隐隐约约能看见的汗迹印。黑裤子膝盖处磨得起了毛。布鞋的鞋底后跟磨得差不多要透了,鞋帮也破损了。灰布袜子旧了,左脚袜子一个玉米粒大的窟窿,露出了脚面。从脖子处往下看,就是一个山民,只有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和藏不住的睿智的眼睛告诉人们,他不是一个一般的山民!

牲口黑市在深山沟隐蔽的沟垴里,是自然形成的一个非法牲口交易市场,每月月底,就有方圆几十里的山民,不约而同地把偷偷养着的牛牵到这里来进行买卖,多数牲口被外地的黑屠宰场买去,杀了卖肉了。当地政府将其取缔了几回,过上一阵,就又死灰复燃,到后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早些时候,张金梁从一个熟人那里听说了倒贩牲口能挣钱,就勾引和自己关系好的陈黑顺跑去了。两人到那儿一看,手里没有几百元的本钱,要挣倒贩牲口的钱,根本没有可能。陈黑顺嚷嚷着回了家,张金梁却不死心,在市场转来转去,寻挣钱的机会。张金梁走到一堆人跟前,见两人为买卖起了争执,看热闹,帮着调解,还把买卖调解成了。卖主走后,买主把张金梁拉到一边,悄悄给他手里塞了二十块钱,说:“老弟,多亏你帮腔,我把牛买到手了。不瞒你说,我倒个手,挣它个百儿八十,没有一点问题。给你二十块钱,谢承你!”张金梁接了钱,心里一动:“仅凭嘴巴就能挣钱?”萌生了当牛经纪的想法。从此以后,张金梁就瞅空跑来,当起了牛经纪。这次张金梁吆喝陈黑顺,陈黑顺说要收拾漏雨的房子没去,张金梁自己还是去了。

张金梁在市场上,手往卖家买家的袖口里一伸,捏指头讨价还价的娴熟技巧,巧舌如簧的说道,让新疆、内蒙古、山东来的牛贩子大为咂舌。张金梁当经纪挣小费,手里有了本钱以后,自己还倒贩牲口。早上买一头牛,下午倒个手,百十来块钱,最少也有几十块钱就捏在了手里。

人天生是那块料,在后天遇到合适的环境,就无形中向那个方向发展。张金梁的心眼多,原因要追溯到张金柱、张金梁上高中时,而弟兄两个的恩怨也在此时萌芽。

张金梁和张金柱同在离家十多里路的学校上高中,三天回家背一次馍。一个月交六块钱就能在学校灶上吃上两顿玉米糁稀饭,但张金梁、张金柱交不起。因为家里没粮吃,别的娃背杂面馍上学,张金梁和张金柱背的多半是生红苕。生红苕要在学生灶上饦熟,张金梁就和管灶的姜老师熟悉了。也许是出于对双胞胎学生的好奇,也许是对贫困家庭学生的同情,姜老师把见了人爱笑、很是活道的张金梁叫到一边,说:“你弟兄两个每月利用一个星期天,把灶上的炭渣用架子车拉着倒在城外,就不用交六块钱了,跟其他同学一样,每天两顿饭可吃一碗玉米糁稀饭,调节一下生活,老是吃红苕咋行。”

张金梁想也没想,高兴地回答:“行!谢谢姜老师!”

星期六要放学了,张金梁给张金柱说:“哥,咱俩不回家了,我给咱俩明天找了个事。”

张金柱说:“你能有啥正经事?我要复习功课。”说完转身走了。

张金梁落了个无趣,咋办?答应姜老师了,岂不食言?他不干,我一个人干,用架子车拉炭渣又不是一个人干不成的重活。

学校灶的炭渣堆在灶房的后边,张金梁从来没有去过堆炭渣的地方。星期天他从学校门口的人家借了架子车,拉着架子车,过去一看傻了眼,我的妈呀,这么大的一堆,啥时候拉完呀。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下势干开了。一个人又装又拉又倒,拉了五六架子车就腰酸腿疼,浑身是汗。

张金梁正坐在架子车辕上歇息时,听见姜老师和别人吵架的声,循声望去,姜老师和一个推自行车、自行车后架上带着鼓囊囊长虫皮袋子的人边走边吵。姜老师说:“你这人咋这不讲信用的,我给你一斤玉米把两毛八的价出上了,你把发霉的玉米带来了,玉米糁叫学生咋吃?”

推自行车的人说:“是学生吃哩,又不是你家里人吃哩,差不多就行了,你要求高的。”

姜老师说:“你说放屁的话,把学生吃出麻达(方言:问题)了,你在哪里?”

推自行车的人满脸涨红,走了。

姜老师送走推自行车的人,转过身看见张金梁,问:“金梁,咋是你一个人干?金柱呢?”

张金梁说:“他有事。”

姜老师说:“你别急,慢慢干,炭渣积攒得多了,不一定一天拉完。”说着从身上掏出一沓玉米糁稀饭票,递给张金梁。

张金梁接过饭票,激动地说:“谢谢姜老师!”

姜老师说:“谢啥哩!这是你的劳动所得。”

姜老师走了,张金梁把饭票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装进衣兜。

把炭渣拉到中午时分,张金梁的肚子饿了,他跑回宿舍,从馍布袋拿出剩的一个冷红苕,大口吃起来。呀,今天的红苕咋这香的?连红苕皮也没剥就吃完了,真是不饿不知道香!吃完红苕,喝了几口凉开水,张金梁带着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激动和兴奋回家了。

张金梁走到离村子不远的斜坡上,看见一个人坐在路上,旁边倒了一个自行车,自行车旁有一个鼓囊囊的长虫皮袋子。张金梁加快脚步,走近一看,是一个村子的王朗雄。

张金梁问:“朗雄叔,你这是咋了?”

王朗雄揉揉右脚腕,说:“哎,借了个自行车,想把家里的玉米粜了给你婶看病,多年没骑过自行车,下坡滑倒摔了一跤,你看晦气不晦气。”

张金梁一边扶王朗雄起来一边问:“你把玉米粜了吃啥呀?”

王朗雄叹了口气,说:“还有红苕,看病要紧。”

张金梁问:“今儿个又不逢集,你去哪儿粜?”

王朗雄说:“好娃哩,就是逢集你还敢上集?寻的叫干部没收?偷着在背巷子粜哩。”

张金梁脑海里突然闪出了姜老师和推自行车人为玉米质量吵架的情景,问:“哥,你的玉米好不好?”

王朗雄说:“留的口粮么,咋能不好?”张金梁解开袋子口一看,玉米黄灿灿的,一颗赛过一颗,他说:“叔,你要粜啥价?

王朗雄揉揉脚腕说:“一斤上了两毛钱就粜,等着用钱哩。”

张金梁思量了一下,说:“叔,我给你去粜。”

王朗雄疑惑地说:“你个学生娃,知道玉米咋吃,哪知道玉米咋粜?”

张金梁说:“我知道咋粜。”两人说了一阵,王朗雄被张金梁的诚恳所感动,说了玉米的斤数,让张金梁替自己粜玉米去了,自己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王朗雄只有一个女儿,出嫁多年,老两口相依为命。老婆常年有病,卧床不起。她坐在前院一个断了一条腿的木凳子上晒太阳,鼻涨眼肿,脸色蜡黄,花白的头发上苫着一块皱巴巴的手帕,承受着病痛的折磨,等到老汉粜了玉米回来给自己看病。前门开了,王朗雄跛着进了门。老婆问:“咋啦?”

王朗雄说:“下坡自行车倒了,摔了一跤。”

老婆责怪地“嗯”了一声,把喉咙的痰带出来,“噗”地吐了,问:“自行车、玉米哩?”

王朗雄说:“张金梁替我粜去了。”

老婆说:“你咋会寻人的,张金梁是个有名的溜逛槌,看把你的自行车和玉米弄得不见踪影了!”

王朗雄没有接老婆的话,问:“半瓶烧酒在哪儿搁的?”

老婆说:“在炕头的木柜子里。”

王朗雄走进去拿出酒瓶和一个小碗,坐在院子的地上,把烧酒倒在碗里,点着擦红肿的脚腕。

张金梁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学校,把自行车靠在灶房前的树上,探头往姜老师的房子一看,门开着。张金梁清了清嗓子,喊了声“报告!”姜老师应声而出,问:“金梁,啥事?”

张金梁擦擦脸上的汗,怯生生地说:“咱灶上不是要好玉米么?你看我带的玉米行不行?”

姜老师似乎要问啥又没问,转身放下手里的账本,用眼睛示意张金梁把袋子取下来。张金梁抱下袋子,姜老师解开扎绳,手指在袋子里一拨拉,抓起一把玉米一看,说:“要。多少斤?”

张金梁答:“八十五斤。”

姜老师口算:“五八四十,八八六四,二五一十,二八一六,总共二十三块八,给你二十五块钱。”

张金梁喜出望外,姜老师没问玉米的来路,就把钱给了自己。张金梁激动得出了学校大门,一路飞车。

快进村子了,张金梁脑子里一闪念:“朗雄叔说一斤两毛钱就粜,这二十五块钱全给朗雄叔?”自行车放慢了速度,他最后下了车,停下思量:一斤两毛钱的价,是朗雄叔自己说的,我按他说的价钱把钱给他,他也不吃亏,那我拿了多出的钱合适不合适?张金梁摇摇头,上了自行车,走了一会儿,又下车,又摇摇头,又上了车。经过一阵纠结,他最后决定按两毛钱的价给王朗雄十七块钱,多余的八块钱自己落下了。

八块钱装在衣兜里,让张金梁又是惴惴不安,又是激动不已,一会儿掏出来看看,一会儿隔衣服捏捏。

学校下课要开饭了,张金梁把从灶上取的饦熟的红苕给张金柱,张金柱接过红苕转身要走,张金梁从身上掏出几张玉米糁饭票,说:“去领玉米糁稀饭。”

张金柱问:“你哪儿来的饭票?”

张金梁笑着说:“你先领饭去,一会儿没饭了。吃了饭我给你说。”

张金柱接过饭票去领饭,领了饭刚蹲在一个台阶上,香香地喝了一口,看见两个和自己不对劲的同学从身旁路过,听见一个给一个说:“你的饭票丢了,该不会是张金柱偷去了?听说他家穷得连老鼠都不去,哪来的钱买饭票?”

张金柱一听,浑身的不自在,端着盛玉米糁的搪瓷缸子思量起来:就是的,这饭票该不是张金梁偷的?张金柱吃不下去了,端着缸子到处找张金梁。

张金梁吃完饭正在水池边洗缸子,张金柱把张金梁叫到一边,劈头盖脸问:“你给我的饭票,是不是偷同学的?”

张金梁满腹委屈和怨恨,顿觉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不客气地说:“玉米糁叫狗吃了,狗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