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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早晨,到地窖给展翔叔送了饭,足足够吃两天的,展翔婶心情爽快地收拾着屋子,听到街上有人敲门,一边答应着出去开门,心思仍沁进在夫妻团聚的喜悦里。

是二爷爷来了。

“大白天的,怎么老是栓着个街门。”二爷爷嘴里嘀咕着,背着手慢吞吞地往屋里走。

“是……二叔啊,是还没有顾得上。”展翔婶见二爷爷已经进屋,便忙不迭地收拾炕头。

“二叔您坐您坐。”腾出手来又忙着给二爷爷递过一杯水,二爷爷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说道:“你们出去这么长的时间,不容易,但不知看到过展翔没有,也不知他现在去了哪里。”

展翔婶摇摇头,眼神极力回避着二爷爷的目光:“不知道,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的。”

二爷爷喘口粗气,声音压的更低:“这可怎么好,哥儿四个,现在一个露面的也没有。”展翔婶只顾回避谈到展翔的话题,没有听清二爷爷的话。

二爷爷沉吟了半响,试探的口气:“有句话想说说,也不知愿不愿意听听?”展翔婶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应着:“二叔您有话,尽管说,俺听着呢。”放下手头的营生,在炕沿坐下。

二爷爷掏出烟锅,在荷包里挖出一锅烟沫,将烟袋杆含到嘴里,开始掏出洋火,展翔婶眼快,上前接过洋火,划出火苗帮二爷爷把烟点着,听着二爷爷“嗖嗖喽喽”吸烟吐雾声的音,心里着急,却不便催促,心说没怎么又不说啦?

“是这样。”二爷爷说出半句,顿了下,“这不是……当初你们兄弟妯娌们都进城去了嘛,你公公,也就是我的老哥哥死活不去,我看也着实可怜,就接到我屋里住上了,这一住就是一年多,这一年多的日子里呀,我是天天盼夜夜盼,倒不是二叔我养不起老哥哥,只是盼着你们一个个都能平安的回家,享受天伦呢。……你这次回来,我乐得要命,想想你们老少终可以团聚了,可是刚才进门来,我又觉得不妥,怎么能叫你一个女人家养着公爹呢……”

二爷爷说这话的空儿,展翔婶就听得明白,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待二爷爷说完,她的脸已经红透。

“二叔,都怨我,近几天只顾得想房子的事,不提我还想不起来呢,俺爹在你那啊?走,我这就接老人家过来,二叔您大恩大德,可羞死我们这做晚辈儿的了。”说着话就催着二爷爷一起走。

“那那那……我没有这个意思,唉!”二爷爷解释,不情愿地跟着展翔婶出来。

大爷爷余洪祖被接回家,看到小孙子秋儿,心里踏实,也算是全家团聚。他小儿子展翔藏在家里地窖的事,展翔婶一直没有告诉他。

个把月。

展翔婶感觉身体异常,例假也一直没有音讯,心里禁不住怦怦直跳,已经是过来之人,自己完全可以断定,——是有孕上身了。

怎么办?展翔婶自己更可以确定是在青岛那个男人做得祸!好在展翔在家,勉强能说得过去,……可是,这展翔也是不能出头露面之人,一个女人家这样不明不白的就怀上了孩子,出得门外怎么解释?

整整两天,展翔婶坐卧不安,仿佛感到一场厄运即将降临,分明已是走投无路在劫难逃。

半夜,看看秋儿睡得实,公爹也睡熟了,悄悄出屋,捏手捏脚来到中厅,拍一下地窖上边的柜子,展翔叔听到,两人里外用力,很容易就把柜子挪开,展翔婶进得窖子,点上油灯,两人唧唧我我说话。

猛然间她突然推开展翔叔的双手,一脸紧张地对男人说道:“不好了,……我有事正要问你呢。”

“什么事,你说,不要说不好听的,我听了心悸。”

展翔婶凑上去对着展翔叔的耳朵:“俺肚子里有了。”

展翔一怔:“那好啊,我们又要有儿子啦,怎么不好呢?”

“你傻啊,我现在能生孩子吗!”展翔婶戳男人一把。

一下把展翔叔戳蒙,寻思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过来,挠着头硬是没有了注意,他心里明白,自己是万万不敢露面的,那么……这孩子,怎么可以名正言顺地生下来呢,打胎?要九死一生,找不到医生不说,那是和不打自招一样,是自投罗网啊。

“你说话呀,该怎么办?”展翔婶着急地催他,一脸哭相:“都怨你,做出这样的大祸,如今却想不出办法……”

展翔埋着头苦苦地想,终是无计可施,心里好悔恨,恨自己这命运,恨这个世道,转念又恨……女人遇上男人为什么就偏偏要怀孕?

展翔叔听到女人的抽泣,心里酸酸的痛痛的,伸手扶住女人抖动的双肩:“好了好了老婆,都怨我行了吧,别哭了,你一哭,我真的更傻了。”

“怨你有什么用,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想不出好的办法。”女人哭的更伤心,哗哗流着眼泪,抽泣的声音压得更低。

展翔叔感动,是从心底的感动,在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和自己的女人相比呢,没有,绝对的没有,以自己现在的身份,除却自己的女人,有谁还能和自己生死与共恪守诺言?他耳边又响起那晚女人轻声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女人呼唤自己鬼魂的声音,那声音的每一个字符,都饱含着一份生生死死的真情,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抬手臂用袖口擦拭女人的泪水:“好了好了,容我慢慢想想,终会有办法的。”

“什么慢慢想,什么终会有办法?”展翔婶哭着:“这事能拖吗?一朝分娩缘之十月怀胎,我能不急啊?”

展翔叔没有说话,低头沉思,展翔婶道:“说话呀,你总不会让俺今晚就找个汉子睡一觉吧?”

展翔婶话音刚落,展翔叔的眼睛突然一亮。

展翔叔抓住展翔婶的双手,久久地看着她的双眼,两手托住女人的双腮:“老婆,也许,这……这是唯一的办法?……”展翔叔一字一顿的对着自己的女人说话,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转,看得出他的内心也是无限的复杂和异常的沉重。

展翔婶没有言语,扑到男人怀里,两人久久地抽泣着……

地窖里狭小的空间,弥漫着油灯的烟雾,四周黑乎乎的墙体,泛出潮潮的水珠,像是泪水,却又流不下来,展翔叔久久地看这墙体出神,心里想着,水珠呀,流下来吧,冲刷一下多好!眼泪呀,那哭出声音吧,痛快一场,多好!

“老婆,我想抽一锅烟。”

“好,我去找,你等着。”女人平静地说。

……

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下得特别大,接下来就是西北风,刮得树梢“嗷嗷”作响,展翔婶扫完院里的雪,刚刚打开街门,余贵一头闯进门来:“婶子,展松叔让我来看看,家里烧炕用的材禾有没有?”

“哪有什么材禾,我们刚回来几天啊?”展翔婶话说出口,感觉出自己的口气不好,马上改口道:“哎呀,这可怎么好,让他挂记着,太过意不去了。”

余贵笑笑:“没啥婶子,按规矩是要照顾军功烈属的,展松叔想到了您,您不是军功烈属,展松叔说他自己家有材禾,不用村里的。”

展翔婶心里一热,话随口出:“那感情好啊,不知能不能请他来一趟,俺正好有点事要找他。”说话的工夫进屋,寻思着,……对,……就找这展松……一次,——顶了吧?

余贵也随后进屋。

展翔婶心里要见展松,于是另换一件棉袄,脱了旧的,露出了绝妙身段,余贵傻傻的看得出神。展翔婶回头发现他的表情,说道:“一边去,看啥。”赶忙把棉袄的大襟勉上,一边系着布头扣子。

“嘻嘻,婶子,身子真好看,嘻嘻……”余贵笑嘻嘻的,一脸馋相。

“去去,回家看你娘去。”展翔婶生气的模样喝斥他,见余贵没有要走的意思,展翔婶催道:“你这孩子!还不快去叫你展松叔?”说完转身去收拾桌子,突然被余贵从后身拦腰死死抱住,拽时,发现余贵抱得更死,余贵的头颅紧紧地粘在她的后背上,她听到余贵急促喘息声和喃喃的说话声:“婶子,婶子……让俺疼疼您……”

展翔婶使劲拽几下,更紧了,余贵的双手慢慢地插进了她的前胸……

展翔婶没有继续反抗,似呼已被这头生猛的小犍犊子折服,扭头小声:“等会儿,俺去关门。”

余贵松手,展翔婶悄悄地到院里栓塞街门,又到公爹和秋儿的房间查看一下,见老的少的都在睡,才回屋里关好房门,心里想着,——那就是这斯吧,认命了……

余贵起身临走时,展翔婶用手点着他的脑门:“你这个伤天害理的主儿,……俺可是你的婶子,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告诉你,……只这一遭!”

“嘻嘻,婶……婶子,俺是替叔疼您呢,俺叔回来以后,俺保……保证。”余贵嘻笑着说话。

“滚!滚吧!”展翔婶撵他。

余贵走了,麻麻溜溜从展松叔家扛来很多的材禾,一趟一趟的扛个没完没了,待展松叔发现,已经所剩无几,展松叔火了:“你这没有脑子的混犊子,都扛到她家,我烧什么?你想把我冻死不成?”

大街上的雪,几天都没有溶化,展翔婶也一直没有扫,门前仅留下了余贵来来回回几趟脚印。

山村里的消息,传播速度之快,往往令人瞠目结舌,余贵与展翔婶有一腿的事儿,一夜之间便家喻户晓,且余贵嘴浅,常常是笑而不避,引以为荣,连续半个多月天天往展翔婶家里跑,这也为后来展翔婶顺利生下一个女孩而造足了势。

此事也为余贵多年后差点招来满门杀身之祸而埋下了沉重的伏笔。

诗云:万事皆因果,恩仇天缔结。他年魂飞散,当知有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