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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节

有身上身下衣服被划破的口子,明显地遗留着穿涉山林被树枝条蔓抽划的痕迹。

华姐这几天确实对医疗组不再相信,也真的连续数日到深山地营去求那个怪老头。但她被顺子猜对了,因为爱犬被五兄弟一帮知青打死做了下酒菜,这个对知青反感到极点的老苍头,一粒药也没给,她辛辛苦苦白跑了几趟……

顺子似信非信,手执的军刀一下失去力量的支持,而不觉支柱于地。

兄弟们见机便要冲上去,可被顺子发觉了:“站住!”

见此情景,顺子迅速地重新把军刀置于腹上。他望着华姐不再哭泣,也不再信任地轻轻摇起头……

华姐啧怪众兄弟一眼后:“顺子,我怎么会骗你,这一年多,顺子你讲句良心话,华姐骗过你吗?这样吧,顺子,你要不信,你就先吃一丸,如果吃了还不止疼,不管用,那我就不再勉强你。这样可以了吧,你们大家都不要动,就我一个人,给你送过去。”

“别过来!华姐,你别过来!”

顺子坚决不同意华姐走过来,他想了想后说:“那,那你别过来,扔,扔过来吧。”

华姐思忖一下,便点头应允了。她手捏一粒“药丸”,举到耳边向顺子瞄了瞄:“顺子,我可扔了,要接住啊!”

华姐便把一颗橡子果,一扬手投了过去。可能是投掷的力量小了些,距顺子还有两米处,便落进雪层里。

顺子努力俯身移动一下,想去取那粒“药丸”。

——可他的努力失败了,此时的顺子,已经离不开树干的支持了。

华姐又把第二粒“药丸”扔了过去,可这一次竟又扔过了头。

顺子望一眼扔到身前身后雪层里的“药丸”,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这时,正好几个在附近打柴的屯民,闻讯赶来观望,华姐从他们其中一位手中,要过一把绳索:“顺子,有办法了!我把最后这丸药,就放进这个衣袋里,我叫他们把我绑上,我给你送去,叫你自己拿,这回总该行了吧,顺子,你等着。”

不待顺子答复,华姐便走近刘大力:“大力,把我的双手从后边绑上!”

“华姐,这……”

刘大力一时不解,不免有些犹豫。

“快绑,多绑几道,绑结实点。”

华姐边说边递给刘大力一个眼色。

刘大力望了华姐一眼后,便迅速接过绳子,反剪华姐双手,左三道,右三道,很下力气地把华姐结结实实五花大绑起来,绑后又使劲拽了拽,以示用尽了气力,将华姐绑得十分结实。

华姐一步步开始向顺子走去,嘴里念叨着:“顺子,听姐姐的话,吃了这粒药,就不疼了,咱就下山去,到山下医院去,一切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望着步步走近的华姐,顺子不知所措地嗫嚅着:

“华姐,华姐,你,你,你,华姐你……”

华姐走到顺子身前,她侧过身,用嘴指了指一侧衣袋,示意药丸在那个衣袋里。

顺子用胳膊没受伤的那只手,颤抖地向那衣袋摸去……

——就在这一刻,华姐突然甩开全部捆绑的绳索,扑身上去,两手紧紧抓住顺子的军刀,用尽气力往下拉……

——与此同时,顺子打开从华姐衣袋抽回的右手,不由惊叫一声:“橡子!华姐,你骗我!”他稍一顿悟后,便立刻开始用力抽刀……

就在其他人莫名其妙的一刹那,刘大力几个箭步冲上去,铁拳一挥,一拳把顺子打昏在地……

就在众人抬起顺子的时候,毛子和彪子扶起了华姐。

刘大力慢慢地打开了华姐的双手:一道深深的刀痕,肌肉外翻,鲜血淋淋……

——数月后,伤愈的顺子带着父母,带着当时在市里力所能及买到的各种礼品,来到大青山的青山屯。

他们是来探望和感谢顺子的这帮生死兄弟的,也来探望和感谢这位在关键时刻凭着机智和亲情,救了他们儿子的华姐的……

那一夜,不知是悲还是喜,也不知是哭还是笑。集体户的兄弟们,外带着华姐、学东姑娘和淑花姑娘,还有顺子父母,折腾了一夜,直到黎明……

雨季来临了,集体户所住的那处本来就破旧难支的宿舍,出现了严重问题。

五兄弟集体户所住的宿舍,原本就是几十年前抗联留下的棚架子房改造的。这些年光住不修,早已经是东支西撑的危房了。

今年雨季来得早,在连遭几场大的风雨之后,这处老房子就更加岌岌可危了。大队小队头头们对知青的安危不敢怠慢,曾重新安排了数次新住处,想解散集体户,插队到各家。

可把刘大力这伙知青,无论安排到哪家,无奈哪家也不愿收纳他们。加上原本刘大力一帮兄弟,自身也不愿被分开,只好一天挨一天的凑合着住下去。

每遇风雨,五兄弟集体户的一帮知青只好轮流值班看护,以免大家都睡熟了,发生不测。

这几天又是连阴雨,外面大下,屋里小下,外面刮风,整个屋子吱吱嗄。

而今天,东堵西挡再也不及与事的五兄弟集体户的知青们,此时衣被全都被浇透了,几个队头头也跟着忙活了大半天,可依然无法遮挡风雨,反而屋子晃动更加厉害了。

大家一起商议,实在觉得这屋子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经过几个队头头的苦苦劝说和做思想工作,总算把五兄弟以外的兄弟们,暂时安排分流插队到其他老乡家。可剩下的五兄弟,任凭怎么安排,就是不走,他们就是不想被分开。

正在队友们苦于无可奈何之际,华姐和她的那位老实巴交的丈夫小老倪,身着蓑衣草帽,来到了五兄弟集体户。

他们直接和几个队友相商:想叫五兄弟搬到他们家去。

五兄弟未想到,竟是华姐一家来请,无可奈何之际便在一番推托之后,顺快答应搬到华姐家去。

此举可乐坏了就要愁死的队友们,忙吆喝来队里的车老板子,顶风冒雨,立刻给五兄弟搬了家。

华姐家一家男女老少三代,去了这帮人确有不便。队友们在安排分流时,曾几次考虑过,又几次都排除了他们家。

小老倪的真诚,华姐的连哄带劝,终于把这一群落汤鸡,赶进了自己的窝。倪家象当年收纳华姐一样,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又收纳了面临困境的五兄弟。

当刘大力和四兄弟,一再告谢这老实憨厚的倪家人时,除华姐外,这一家人竟不会说几句客套话……

就在五兄弟搬离的当天深夜里,那处他们住了二年多的棚架子屋落架了……

五兄弟搬到倪家后,担水劈柴,翻地修房,精力有余;缝补浆洗,烧菜做饭,华姐倪大妈则全部包下。

这样一群别人家轻易不敢接纳的人,竟和倪家相处得如同家人。倪家庭院也变得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生气。

——长空如晦,风雨昭昭。可气又可怜的五兄弟,离开了亲生父母二年多后,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遮挡风雨,寄身暖体,属于自己的家……

结识华姐,对于五兄弟,可以说是一次奇遇。

可搬到华姐家后,他们经历的则又是一次惊奇。

在华姐原来的闺房,现在她和小老倪的卧室里,竟然还修着厚厚的一层夹皮墙,墙里竟存有那么多藏书。以至于五兄弟搬进华姐家的头几个月里,竟丝毫没有发现和察觉。

华姐的父母均为藏书家,父亲被打成右派下放青山屯时,带来了属于他的那部分。

华姐来此投奔时,又把她和妈妈东埋西藏的书,全都带了来。

这位华姐就是在这里,自学补上了高三还差半年的课。按父亲的安排,她竟已经把大学中文的课,自学到了大二年级,这一切实令五兄弟由衷佩服五体投地……

青山屯山偏地辟,愚昧落后,世世代代没有过私塾和学堂,识文断字者寥若晨星。倪家人执拗不过华姐父女两辈人,又怕这些书“惹事”,就进行了巧妙的夹皮墙伪装。

在那样的时代,在这样一个穷乡僻壤深山老林的环境里,个人能保存这样一批书籍,又几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图书馆”和“学习室”,可谓不失为一个小小的奇迹。

五兄弟虽然上学的时候比较淘气,但学习上还都是好成绩,他们一同考上了边城那所重点中学,虽不在一个班,但因家住一个大宅院,却常玩在一起,其成绩也在班级上游。这使他们的老师和校长又喜欢又生气。只是希望他们上了高中之后,会有所学好和改变,可是历史没有给他们再上高中的机会,初中一毕业一股脑地被撵上了山赶下了乡。因此华姐怕他们闲着无聊,便拿出了一些有趣的书来送给他们看。

首先是那些侠义言情恋爱之类题材的小说,最先引起了五兄弟看书的兴趣。

大家先后读过几本相同的书,议论起来,有着不同的感受和评价,甚至不同的记忆,于是辩论争吵,互相纠正和嘲笑对方。

渐渐地,书读多了,作品,人物,情节开始发生混淆,于是再辨再争,甚至重读,寻求“论据”,胜辩者得意洋洋,论败者或自嘲,或不负,或狡赖,或寻对方其它谬处加以报复反击……

这位华姐,毕竟文化程度比五兄弟要高得多,为了帮助他们能够真正读懂那些他们愿意看的书,就有意识地引导五兄弟读了一些文史哲政、历史地理自然等五花八门之说。有时五兄弟争议某个异议、某个问题、某个历史地理的确切、人物时间地点的明晰,也开始自动地去找一些工具书求证,为证明自己正确或攻击对方的证据。

久而久之,这样一群一向以拳脚见高低的青山五虎,在华姐的“秘密书库”天地里,又论起了新的“书门义气”。

每当对一个异议,争得面红耳赤而又相互持论不下时,五兄弟总是请来华姐做判官,由她来做最后的结论和评判。

渐渐的五兄弟感觉到,这个越来越有模有样的大姐姐,肚里的知识多极了,在五兄弟眼中,那简直是位无所不知的大博士。

给队里出工,对五兄弟来说,是一种难耐的苦役,回到家干点活却你争我抢,仿佛是一种享受。

渐渐这种状况也有了变化,水饱饭足之后,几兄弟或扯上嗓子争一通,或各挟上一本书,各寻一方“享受”去了。

读到动人处,每每废寝忘食,肝疚心恸,仿如书中真有“颜如玉”,仿如书中真有“黄金屋”,有时连家里的活也相互推诿了。

于是华姐给五兄弟分了工,担水劈柴,烧炕扫院,弄得锄草,养猪清圈,还是蛮灵的一套承包责任制哩。

——五兄弟之间,渐渐又有了新的绰号。

毛子长得书生模样,看书理解快,口齿伶俐善辩,被华姐起名为“小秀才”。

彪子性格刚烈,又有些直鲁和侠义,专爱看武侠打斗之类的作品,便被大家叫做“猛张飞”。

德子身高马大,多愿看外国小说和历史书籍,脸型极具民族特点而酷似“条顿骑士”。

顺子口勤腿快,爱看青少年读物,加之为人灵活,自然成了“小灵通”。

就数刘大力的绰号字数多“斯巴达克斯……”

——他们渐渐从拥帮结伙的哥们义气,成了真正的知音。他们真正开始懂得了一些人间的事理和人生,以及大青山内外,许许多多从古至今的事情……

自搬至华姐家三年多时间里,不知是什么神秘力量的驱使,还是华姐“管”得严,五兄弟竟然只去打过一次群架。

就是这次群架,双方刚刚交手,五兄弟那早已生锈的马刀军刺尚未见血,便被因陈学东“告密”闻讯赶来的华姐以身抵刀,力劝五兄弟和对方,“活拉给搅和黄了”……

这一回,华姐真“急眼”了,哭着劝着数叼五兄弟一个晚上。

大名鼎鼎的青山五虎,竟然没有一个敢回应一声……

春节到了,“上边”有了新精神。

“移风移俗”,“破旧立新”,所有知青一律留在上山下乡原地,和贫下中农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姐夫小老倪,带着五兄弟偷偷上山,下套张网和设井,套了一头野猪二个狍子,打了几只山兔和一串野鸡。

公社和大队、小队,又给知青们送了一些节日礼品和用物。

除夕夜晚,大门紧锁,窗户挡严,全家开始辞旧迎新……

猪肉炖粉条,碗扣五花肥;猴头炖野鸡,火烧狍子肉;红焖骨头棒,清蒸掏膛兔,把抓猪蹄,手撕排骨,外加倪大爹用玉米和冻山果自酿的猎人酒。

——典型的大青山世袭春节风俗。

因为是“文革”开始后,不再准许搞“资本主义”,青山屯已经是数年没有这样的春节气氛了。这次还要感谢留下过年的知青们,使得屯民们借光过年有了年模样。

按此地风俗,年三十团圆饭,内外有别。

长辈和直系男性子孙属内,要“同席同熬年关夜,来年来财福寿全”,属内的人们单成一席。

华姐,五兄弟,及大力的同学女友学东姑娘,还有华姐的女友淑花姑娘属外,他们一一到里屋向属内的倪家老小拜过年后,返回堂屋,围坐炕上,也自成一席。

举杯把盏,美味佳肴,这个“革命化”的春节,真是煞为开心,甚为乐哉。

几碗猎人酒下肚,一个个面红耳赤,不免身轻体热。

于是几兄弟便个个杯里乾坤大,酒中岁月长,抚今追昔,感慨万千起来……

众人感慨一番后,小秀才毛子,毕恭毕敬斟满一杯酒,送到华姐“门”前:“打破砂锅——纹(问)到底,吃水不忘打井人。华姐,自从搬进你家来,我们哥五个是野鸭子飞到池塘里——才算有了个正经着落。不都是说天大地大不如毛主席的恩情大,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吗?叫我说呀,我们是天大地大不如华姐一家恩情大,河深海深不如哥们友爱深,为此,我代表我们五个铁哥们,敬大姐一杯!”

华姐知道自己不胜酒力,便有些推挡。

“华姐,你喝了这一杯吧,秀才二哥说的是我们心里话。”

德子也举起手中杯。

“我爹妈说我这小子出息多了,多亏了华姐。我爹妈说他们要有机会一定来当面感谢你。华姐,我代我爹妈敬你这一杯,你无论如何,也要喝了这一杯!我先喝为敬了。”

彪子干脆一扬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