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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节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告诉妈妈,我不去!……”

“鹏鹏,为什么?为什么?”

“上回,也是山外城里来了人,他们去看妈妈,还没等人走,妈妈就犯病了,连我都不认识了。好叔叔,我求你们别去看妈妈了,这是我爷爷奶奶告诉的,有事找我爷爷奶奶说吧。你们千万别去找我妈妈,你们要是找我妈妈,她又要犯病了,爷爷奶奶说过了,不能叫妈妈再犯病了,要是再犯病就不好治了。求求你们,叔叔,不,舅舅,你们可别去找妈妈啦!”

鹏鹏说完转身擦泪跑去了。

见此情景,车老板子叹了口气:“唉,这小小是叫华校长的病吓坏了。上次的事我赶上了,是市里一个当了大官的人,也是当年咱屯的一个女知青,来给他的案子平反。好家伙,这华校长一听就犯了病喽,哭叫着他死去的丈夫,和那几个判了刑的知青,特别还有一个蹽杆子跑了的,现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学也教不了啦,整天整夜不是去那几丘坟包守着看着,就是傻呆呆地坐在村屯口唠叨个没完。不是笑就是哭,不是哭就是笑,弄得大家伙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哭还是在笑。后来病大发了,还是我把她拉下山,送到市里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多亏了那位市里当官的咱屯的女知青帮助,才算把命保住了。唉,大家伙都说呀,要是那几个小青年能回来一趟就好了,特别是那个蹽杆子的知青,要是能回来看看他,也许她这病就能去根了。可依俺说呀,不回来也倒好哇,要是真回来了,这华校长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听到这话,本来十分兴奋的刘大力和三兄弟,一下掉进了森冷的冰宫一般,不免都周身颤抖起来。

神情凝滞得像冰雕一般的刘大力,欲哭无泪,欲述无语,这一刻,他仿如一棵木桩被钉到那里……

当年,与华姐第一次谈话,相识就在这棵大树下,如今这棵老树又抽新芽,可华姐她……

一个凄惨而坚定的声音,从一个遥远的地方,由弱而强地传入他的耳际:“……呵不!你别来,别再回来,永远也别再回到这个地方来!”

与此同时,另一个更清晰的声音也鼓荡在他的耳膜:“华姐,一旦有机会,你带鹏鹏也离开这块愚昧落后的地方,永远离开!”

刘大力环视着这处容留他多少惬意快慰、辛酸悲哀的山村,终于淌下一串凄苦的泪水:“华姐,请你原谅吧,我们只能如此了。”

他擦干眼泪,掏出带来的三百元钱,转身走近车老板:“车老板师傅,请你把这些钱转给华校长,你就说是城里她母亲的学生捎来的。”

“看样子,大概你们几位就是……”

“不,你就说是她的几个同学捎给她的,不要说我们来过。你一定不要说我们来过了,只字不要提。要是你说出去,华姐出了事,我可找你算账!”

语罢,他专注地望了一眼山河依旧的青山屯,转身,踏步,坚定地向回路走去……

三兄弟和大力的妹妹刘大娟,起初一怔,然后迅即都掏出自己身上的钱和带来的物品,统统交给了车老板子,默默无语地跟上来。

路上大家没有一句话,只有风攒树叶哗,哗,哗……

一行人没走出很远,便拐上了屯前那块高地。

这里是青山屯古老的坟茔地,在众多的坟冢中,他们找到了几乎连在一起的四座墓。

那是华姐父亲,华姐丈夫和毛子、花妹的归宿。

四座墓冢,饬扫整洁,碑上刻字闪着油刷不久的光泽,不但没有任何败草落叶,于墓周围还生长着一圈旺盛的扫帚梅,这里显然是经常有人精心祭扫……

——五兄弟在这里又团聚了。

三兄弟没赶上毛子的死,他们扑倒在毛子二哥坟前,哭得翻江倒海,山摇地动……

早已从哥哥嘴里,知道花妹不幸凄惨故事的刘大娟,流泪折一束扫帚梅花,编成一个花环,端放在花妹墓碑前,涕泗成行……

久伫未语的刘大力,面对四座坟墓,思绪万千……

良久,他叫起了三兄弟,面对着四块石碑,四冢坟墓,面对着大青山:“大伯,姐夫、毛子、花妹,我刘大力,当着三兄弟和小妹的面,我向你们发誓,我今后不一定会来常看你们,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毛子,你听大哥说,你的两位老人,就是我的老人,我会替你照料他们的。大伯、姐夫,我要尽一切努力,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华姐和鹏鹏接回城来,让他们离开,永远离开这块愚昧落后的地方,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我发誓,我如果做不到,不用天打雷轰,我刘大力自己就来撞死在你们的墓碑下。”

“我发誓!……”

“我发誓!……”

“我发誓!……”

… … … …

就在四兄弟通过“落实政策办”“信访办”“知青办”“教育局”等单位,穿梭不停为华姐办理返城过程中,刘大力也较顺利地把自己的工作关系,从大东南调回了家乡来。

他被顺利地分配到一家新组建的纺织厂。

这是一个以安排返城知青和待业青年为主的三百多人的小厂。

党政两套班子成员,基本上都是被各单位“甩”出来,“支援”第三产业的人员。

刘大力到厂不久,除了技术上的优势外,大东南原单位的优异鉴定,和做过几年车间主任,支部“付书记”,以及副科级的阅历,竟被阴差阳错、鬼使神差地认为:这个工厂的业务副厂长兼厂党总支副书记。

这一年,国家恢复了由省考变成全国统考的高考招生。

刘大力鉴于这次高考对老三届和知青的特殊照顾,以及在华姐和堂婶家读书学习时打下的文化基础,决心一试。在购置复习资料时,他突然想起了曾令他们五兄弟由衷佩服,知识渊博极了的华姐,便灵机一动为其邮寄了一套高考复习资料,可他邮后几天便后悔了。

——华姐患病多年,又遭受了严重的精神刺激,现又家里校里事务诸多,是否能报考和是否能考取,可能性极微。于是,他在准备考学同时,又全力办起华姐的返城手续。

但令他根本未想到的,他的三个兄弟和她的妹妹大娟,也都想到了这一点。但他们对此也拿不定最后的主意,便相互间未道破,每个人给华姐都寄去了一套高考复习资料。他们都未署名,以免事有不成,被哥们作为自作聪明的笑料。

远在大青山的华贞,竟在几天内,连续收到未署名的五份相同的高考复习资料,加上上次车老板,捎给她的一些据说是城里她的同学,捎给她的钱和物,竟令她一时懵懂起来,她连着猜测了好一阵,都无法确定是谁。

而知此真情的鹏鹏和爷爷奶奶,相互之间为了怕她犯病,订立了一个城下之盟,做到了守口如瓶。

而那位车老板子,怕事后惹事,竟也瞒住华姐,没有透露给她真实内情。

她猜不出都是一些什么人,给她寄了复习资料?

她猜不出,既然要邮材料,又为什么要隐名?

她更猜不出,又是哪些同学捎来的钱和物?……

天随人愿,经过半年努力,在四兄弟与华姐母亲单位,“落实政策办”,教育局等多方共同努力下,华姐返城手续,已经完妥,并且安置在华姐的母校工作。可就在刘大力拿到这一切手续,准备亲自去大青山接华姐时,一纸本城师专的录取通知书,也到了他手里。

待他交代工作,办好带职带资入学手续,跑完华姐的接收单位具体工作安排后,学校已开学半月有余了。他的大娟妹妹连连告急,再请假校方已不再批准,如再不到校报到,按自动退学处理。

刘大力便只好先来学校报道了。他被分配到这所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高师七八届一班。

这是一个由十七八岁到三十多岁,从应届毕业生到老三届,年龄不等、婚否与阅历各不相同的同学组成的班级,老少相差竟达二十来岁。

刘大力报到后,跟着比他还小两岁的辅导员,来到了高师中文一班的教室。

辅导员将他向全班同学简单地做了新生介绍。

——刘大力没想到这个班级里,竟有几位当年他的同学。这几位当年的成绩优异生,对刘大力能考取为同一班同学,即惊讶欢喜,更为老同学新聚感慨不已……

这时,从室外走进一位手捧一摞教科书的女同学来,她向辅导员报告说:“辅导员,《现代汉语》教科书发下来了,你看现在就发给大家吗?按课程表,下一堂课就是现代汉语课。”

“好,一会你就发下去吧。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班新来的一位男同学,名字叫刘铁力。刘铁力,这是你同班女同学名字叫华贞……”

辅导员话语未尽,便发现这位新来的男同学神色惊滞,目光死死盯住了捧书的女同学……

而与此同时,这位女同学也瞬间眉头紧锁,周身颤抖,手捧的教科书纷纷落地……

突然这位女同学大叫起来:“大力?你是刘大力?——你还活着?你是大力!刘大力!”

——石破天惊!刘大力绝未想到也绝不敢相信,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竟是他常为思念和牵挂的华姐!竟是他们四兄弟和大娟妹妹一行人,跑了一趟大青山,却未曾谋面的华姐!!竟是安置她回城和工作的全部手续,此时就装在他的衣袋里,他甚至想好了这几天陆续给她发几封信,把消息慢慢渗透给她的华姐!!!

他一时真的有些惊呆了!

“大力!你怎么不说话?我是你华姐!是你那还没死的华姐呀!这么多年,我日夜都在盼望你的消息,就连招生考试,我在县里考试时候,都一直打听你的消息,我想给你家去信,可又怕引得你父母伤心。这次来校报到上学,我都去了你家门前几次,偷偷地想着你回没回来?大力!你好好看看,我是你华姐呀!你把我忘了?我是你华姐呀!”

忘了华姐,对他刘大力,将终生不会,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华姐,确切是有些变了,确有些与他深烙心中的那个华姐的印象,几乎有了天壤之别。

她变得极度瘦弱憔悴,面容苍老,如不细辨,与当初的那个华姐简直判若两人。

尽管她的眼睛,还依然是那样有神,齐胫剪发依然是那样蓬蓬勃勃,但却失去了当年的风采。

可她越来越激动,仍在喊叫着他:“大力!大力!你这是怎么啦?连我都记不起来了?你记不起我了,你还记得大青山吧?还记得青山屯吧?还记得你们五兄弟住的那家人家吗?你还记得毛子和花妹吗?……”

望着热泪盈眶,浑身有些颤抖的华姐,刘大力推开了她紧握的双手,平静了笑了笑:

“可能是重名吧,同志,不,同学,你——可能是认错人了。”

语后,他便按辅导员安排的座位走去。

在满教室同学和辅导员瞠目结舌时,上课铃声响了。

《现代汉语》课老师走进了教室。

… … … …

下课了,刘大力立刻去学校校医室,找到了妹妹刘大娟。他叫大娟做了必要的因过分激动,会产生意外后果的准备后,叫妹妹大娟,去教室把华贞邀了出来。

尽管一堂《现代汉语》课的内容,华贞丝毫没有听进去。

尽管一堂课中,她不时地回头望着刘大力而心绪不宁。

尽管她多少次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又多少次肯定自己的判断……

——此时,华贞的心情毕竟平静了许多……

一位她陌生的校医,莫名其妙地请她来校医室,她真的莫名其妙起来。

当她看到了站在校医室门口,迎接她的刘大力,她一切都明白了,她的判断一点都没错,这真是她日思夜念逃亡多年的刘大力!

她立刻扑过去,和刘大力紧紧地长久拥抱到了一起……

刘大力的妹妹大娟也禁不住泪流满面……

在场的其他医务人员,在听大娟的简单解释后,也都感叹唏嘘……

姐弟相聚相认,虽是喜极而泣,泣后更喜,但毕竟没有出现意外,刘大力也在喜气中松了一口气……

刘大力把她全部返城和工作安排的手续,交给了她,华贞详细地看过后,再一次紧紧抱住了大力,她想对大力说什么,可未等她要说出什么,便一下变得抽搐起来,早有准备的大娟和其他医护人员,立刻进行了抢救。

十几分钟后,华贞舒缓过来了,她对大娟和大夫们表示了深深的歉意和谢意。

而大娟向她介绍了与大力的关系后,激动地向华姐讲起了他们那次去大青山的无功而返,和几位兄长共同寄给她高考材料的事……

生活终于变得开始美好起来。

华贞没有基本生活经济来源,校方按国家标准每月仅发放二十元左右的助学金,这对于华贞数年治病,家中负债累累的一个普通学生来讲,学习和生活费用很难支付得起。这恰恰给了四兄弟,有了最好报答华姐的机会。

三兄弟都由父母所在单位安排工作了,每人每月决定要支援华姐十元。华贞知道这番好意后,坚决拒收,最后由刘大力斡旋为“借”,借期无限,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间再还。

根据当时对有五年以上工龄的入学生,可以带资上学的规定,刘大力是带资入学的,每月八十多元,做校医的大娟妹妹,也常吃住在校。于是联系上华姐,组成了一个跨学生教职工多处食堂的“饭团”,那边好那边买那边吃。没几天,刘大力干脆把一份费用,全部交付给了华姐,一切生活起居用物支配,全由她安排,这样就形成了华贞为总管,三个人一个“饭团”的小集体之家。

精神世界的舒畅,生活水平的提高,仅仅一个学期不到,瘦弱苍老的华贞,重又恢复起来,她身体变得健康丰腴,容藐红润白皙,又重现出了她当年特有的魅力,和更加成熟的女人风采。

乍眼看去,她绝不像年近三十,历尽苦难而又患病多年的寡妇,倒像是一位对未来生活充满期待和热望的大婚令的新婚少妇……

就在这一学期里,华贞与刘大力,竟又意外结识了一位令他们十分感动的女性。此女应氏超男,二十有三,与刘大力和华贞是一个班的同学。这位超男小姐年轻漂亮,思想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