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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节

活活被打死。

他们的儿媳,当时考虑其父的惨死牢中,对她儿子各方面成长带来的不利影响,带着他们的孙子早已另择婚配,并失去了联系多年。两位孤寂的老人,在得知他们唯一的外孙女,还活在人间,并还有一个重外孙时,欣喜异常。

这次两位老人专程来到边城,详细地了解了华贞方方面面的情况回到省城后,很快就通过民主党派省委,中共省委统战部,和省教育局,省人事局进行了联系协商。按照相关统战政策,对华姐姥姥姥爷这样高级党外知识分子和代表性人士统战对象的特殊关照,这些部门都同意在毕业生统分时,将华贞分回到省城两位老人身边来,工作也可以安排在她姥姥工作的大学里。

几天前,两位老人把这一好消息,来信告诉了华贞。两位老人的这种安排,一下把华贞逼到了两难境地,完全打破了她原来已经计划好的对毕业后的种种打算和安排。

——大青山和省城里的各一双老人,确实都需要她。

省城的一双老人一生坎坷,现在孤苦寂寞廖,他们生活条件很好,又学有成就,现在更需要天伦之乐和精神慰藉。尤其是亲生子女均已去世,盼望孙辈和重孙辈相聚就更为期切……

而大青山的一双老人,霜打独根草,人到了晚年将会无依无靠。现实的是,他们更需要晚年生活上的照料和赡养……

这两方面都令她抛舍不开,经过数天的痛苦抉择,她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她要留下来,为她那危难中不计风险收纳了她,又几乎毁家举债,救治了她性命的公婆,给予生活照料,养老送终。这不论从良心,还是从道德;不论是偿还,还是理当应尽的义务,她都只能这样做。她甚至还想好了,在为二位老人养老送终之前,毕业就把他们接到边城来,她要让二位老人,过上几年城里人的好日子,使他们不再辛苦劳累。

——姥姥、姥爷那方面,她决定把鹏鹏先送给他们,这样即能满足两位老人的精神安慰和需要,又能使鹏鹏受到良好的教育,也会使他们有所慰惜。她甚至想到了,现在就应该把鹏鹏给姥姥、姥爷送去。为此,她请假专门回了一趟大青山。

可大青山的一对老人,早已把孙子视为性命。他们对华贞的什么安排,都可以言听计从,就是这唯一的孙子,那是很难从他们的手中带走的。

同时,一直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鹏鹏,听惯了爷爷奶奶宠爱有加的呵护,鹏鹏也不愿离开这两位老人。

她只好无奈作罢,空手而返。

现在,她只能最后去说服省里的两位老人。等到他们退休后,来到边城和她们一起生活,她也会同样给他们生活上的关照,和精神上的安慰……

她终于写完了给姥姥、姥爷的信,她似乎是感到,浑如卸下一副多日压在肩头的重担,轻松了许多……

忽然,她想起了一个老同学的约会。于是,她来到学校院外教职员工宿舍楼,这里有一位她的高中同学,现在绰号叫“老夫子”的一位美术老师家。

这个老夫子,姓徐名志轩,读中学时朴质纯厚,憨态可掬,是农村考生,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屯子孩”。他因家境困难无条件住校,投宿在一个两姨姐姐家,寄人篱下,很是不易。

因为是农村学生,每当他在校受些同学奚落嘲弄时,作为校长女儿和班长的华贞,没少帮助他打抱不平,使他摆脱窘境和恢复自尊,所以他从内心一直很感激她。

他自幼酷爱画画,时常把自己的画拿给她看,请她指正,尽管她有时说得一点也不在行,可他愿意听。

因为他会画画,华贞向班主任建议,把他安排了到板报组,因此他经常和她一起出板报,相互间有了更多的接触和了解……

到了“文革”开始后,她成了“狗崽子”,他因根红苗壮,却成了“红卫兵”“造反派”的一个跟从者……

那次讨伐死人的批斗会上,贴在华贞母亲棺具上的漫画,就是他画的,但那是命令,不是他的本意……

当华贞惊获她母亲的噩噩,冲进批斗会场来,不顾一切撕扯着漫画,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的内心,猛然生出用多少语言,也说不清的愧疚和自责。

一段时间内,他曾一度想偷偷找到她道个歉,哪怕解释一下:那是别人让他干的,不是他自己愿意的,他没有办法,他不能不去画……

可他未料想到,就在那次批斗会后不久,华贞突然失踪了……

那时的人们各种猜测都有,但没有一种猜测是使他心安的。

——有人说她已不在人世了。

——有人说她越境叛逃去了苏联,做了“苏特”。

——更多地说她跳了黑龙江,寻了短见,连尸首都喂了鱼……

那一段时间,他为她的失踪,和那些个可怕的可能,更加重了他的愧疚,他为此曾一度心绪久久不宁……

到了“知识青年”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时候,他又自然地成为其中一员。

当时在黑龙江的知青的基本组成,一般分为三种情况。

一部分到了生产建设兵团和农场系统,相对这些人的待遇较好,有工资有相应半军事化的待遇,同时计算工龄,算作兵团和农场的正式职工。

另一部分就是刘大力这一帮人,上了山下了乡,叫做插队“知青”,生活要艰苦些,待遇要低些,属于最苦最累那一部分人,当时没有工龄,劳动收入要挣“工分”,收入极微。

而另一部分就像徐志轩这样的,在城里上了中学的乡下人子女。这些人和城里知青一样,被安排离城,也叫上山下乡,但他们被称作是“回乡知青”或“返乡知青”。

这部分回乡知青,存在着与城里下乡知青,对乡下生活适应程度的很大差异,因为是回乡或返乡,人的熟悉,在各个方面,有着许多方便和优势,受益较多。

知青中还有一种特性,华贞就是属于知青中的这种特别情况:她不是与刘大力们一同大队人马下乡那样,而是在特定情况下投奔亲属下了乡;她也不是像徐志轩那样,原本是乡下人在城里上学,“返乡”或“回乡”的知青。她是特殊条件下,二者兼而有之的一种特性,这在全国的知青中也不很多……

而徐志轩则属于回乡知青中的受益者之一,他在回乡数年后,凭着绘画爱好,和良好的“出身”,及回乡知青的种种方便和优势,被推荐成了省城美院的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后,被分配回边城这所最高学府的音美系,做了一名美术教师。

工作之余,他常弄些板画,油画、缘刻、摄影、书法、漫画、报头花边之类小创作,被采用多了,便在边城有了一点小名气……

他被边城最高领导层中,一位领导干部的千金看中,出于各方面的介绍关怀。压力与诱惑,这位“徐才子”,不久便与这位“地方高干”的千金成婚了。

然而,“公主”下嫁一个农村出身的普通教员,使他们的家庭组建伊始,就缺少纯真和平衡。

“公主”的气质,“千金”的脾性,与他那内向沉默的性格,日加悖逆,日加不能相容。

从吵架到分床,从热战到冷战,已是家常便饭。

他日甚一日,不能忍受这种主奴般的生活。两年后,他把寡母接来,终于致使双方矛盾公开化、白热化。

二人在各自身心疲惫至极的状态下,终于相互解脱,分道扬镳了。

这次不幸的婚姻,给了他深重的刺激,他离婚仿如别人结婚那样高兴:他高兴,他感觉自己终于逃出了婚姻的围城。

离婚后,不管什么人来向他介绍“对象”,他都用尽各种方法手段推辞,一直未再续娶,他把一切精力,都投入到了教学和创作中……

——早在华贞入学时,这位留着大背头,蓄得满脸大胡须的老同学,为意外地与华贞再次相逢,他曾为她热情地接过风。此后,华贞和“饭团”中人,有些生活上的事,因为他家住在校外的教职员工宿舍楼,她也麻烦过这位老同学。即使平时闲暇里,她也来过几次,和他那位善良的老母亲拉拉家常,和这位老同学谈谈天,叙叙旧。

但以往都是她随便来他家,他却从未主动去邀过她,这倒也很自然。她曾想过,可能毕竟是一校的老师和学生,主动和过多的联络,可能有所不便吧。可今天,却是他破天荒地在给她接风二年后,第一次特邀她来家做客:“老同学,请坐,对于您的准时光临,在下不胜荣幸,感激之至。”

“徐大画家、徐老夫子亲邀,岂敢不速速从命。”

“老同学,我今天邀你来,是想请你午饭到家小聚。但因事前约中忘记了说明,又恐你不肯赏光,故不敢准备,只好另择他日了。”

“哟,我说屯子孩,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滑头,省了酒菜还要空买人情,那么好吧,恭敬不如从命,这顿小聚我是聚定了。”

“那好,我现在就去准备。”

“我是开个玩笑,老夫子,还是改日吧。”

“那也好,到时把你那个饭团全拉来,在家热闹一场,时间由你钦定。”

“我会通知你的。既然是你许愿在先,我若不从命,不是有薄圣面吗。到时我的一行人马,可就再破费你徐老师一回喽。不过,老夫子,你今天找我来,不会仅仅就为这事吧。”

老夫子思忖良久才慢慢道来:“你猜对了,不是仅仅请你吃顿饭,而比这重要得多,是我想请你慎重思考一件事。”

华贞望着神情变得肃重的徐志轩,有些不解地问:“发生了什么事?这么严重,这件事和我有关系?”

“在应超男《大青山的悲歌欢曲》发表后,你收到不少读者来信吧。”

“这我跟你说过呀。”

“其中还有一些表示倾慕的信件吧。”

“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你到底想翻倒些什么呀?”

“其中有一首名为《爱的寻求》,没有署名的小诗吧?”

“连这个你都知道?”

好像这首诗是这样写的吧——

水容得太满 就会流溢

人睡得太久 就会昏沉

愿望太善良有时回报的却是苦涩

许诺太过有时反倒令人不再信真

轻易得到的 记忆不会存得很久

苦苦寻求的 价值才会显得纯真

失去的总该失去 失去了才会推陈出新

夜久了 太阳一定会再次君临

寻求多少年 却未能向你呼唤

虽你近在身边 又似朦胧遥远

思虑决定多少回 却不敢向你告白

偿过草率苦果 你又是这般完美持矜

也许越是沉默 爱得越会深沉

仅这一丝情念 就足以安慰我的灵魂

寄托我一腔美好的祝愿吧

终有一日 我会与你相伴终身

良久,她低沉地问他:“是你写的?”

“你可能不会想到吧。”

“可为什么?你要来凑这个热闹呢?为什么?你要写这个东西?你怎么也来和我开这个玩笑?”

“自从我离婚之后,我一直痛苦沉沦,我只有把全部的精力转到了创作和教学中。在读了应超男写了你们的报告文学《悲歌欢曲》之后,我从你们那一群不幸的人身上,一下产生一种感奋,一种自我解脱后的超脱。尽管我推谢了多少好心人的介绍对象,但今天的你,使我重新燃起了从高中时就对你萌生的爱。我知道,那时,是一种永远不可说出口少年的冲动和朦胧。但这一次,我确确实实地被你感动了,以往的朦胧如今已变成了坚定。可我们现在外表上是师生,我面对你这个老同学,又一时没有办法表示出来,只好写了这首小诗,先行表达一下我真实的心情。”

两个人对望一眼,同时陷入窘境。

可他们毕竟都是过来人,片刻后,便一切恢复如初了。

“我说!屯子孩,什么时候,学会变得这么不老实了?”

不知是哭还是笑,还是二者兼而有之。徐志轩有些苦涩地摇摇头:“过去正因为太老实了,所以才出现了那场婚姻的悲剧。”

“老夫子,你说得有些道理。但是老夫子,正如你所说的,咱们现在可是一个学校师生关系,男老师向女学生求爱,你就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韪?”

“师生关系不假,可咱们是高中同学,再说咱们都是已经结过婚的成年人。同时咱们并不是直接的师生关系,只不过是同校而已。另外当年在母校时,你不一直也是我的小老师和保护人吗?从这个角度说,小老师接受被保护人的爱,不是也未尝不可吗?”

“真敢胡说!你怎么会这么肯定,我一定就会接受你的爱?”

“那就要看我的诚意和努力,是否能感动上帝喽——大华,我会让你下半生幸福的。你知道,我离婚时没有孩子,我妈也特别喜欢孩子,你有一个现成的小鹏鹏,我老妈就喜欢孩子,老是念叨着要我成个家,她老人家待你也非常好,我们结合了,我们一家子都会幸福的。”

大华是华贞的小名,很少有人知道,高二年级时,有一次中午,她和他出板报完了未回家,她当校长的妈妈,给她送饭来这样叫过她。

“你的记性倒还不错,不过,现在你面前的,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喽,而是变成了一个小老太婆喽。”

“同样,现在你面前的,也不再是需要你保护,那个可怜的屯子孩喽,不也成了你所说的老夫子了吗?”

“老夫子,你想得太简单喽,如今的大华,身负重任,上有公婆,下有嗣子,承上启下,任重道远着哪。”

“正是这样,你才是值得我全身心去追求的一位东方女性,或者叫做东方女神!你知道我母亲孤老无伴,你可以把老人孩子一起接来我家。你是否相信,我待他们会比你更好?”

听此话,华贞不免一怔,这是她没想到的,这个老夫子把这件事竟想得这么细,这样有人情味:“孩子,老人,一家人在一起,有些事情会不好处的。”

“你若不信,咱们可以先试一试?”

“试一试?你倒会讨便宜,这是能随便试的事吗?!”

“我说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志轩,你什么也不用再说了……”

两人结束了这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