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蓍龟言誓 山匪抢庙观

引火烧身 王熙护难经

王熙将《难经》背诵得滚瓜烂熟了,光能背诵是不行呀,要悟道化裁才是正理。可《难经》也真是太深奥了,纵然是一般医者,也得慢慢品悟,何况王熙还是个少年郎。于是,他缠着吴凡子非要讲解、讲透。吴凡子原打算先让他背诵记牢,等过了一年半载,等王熙年纪稍大一些再讲。没想到这个孩子太有恒心,钻劲了,不得不啥事都往前赶。

讲经论道,源头重要。给王熙讲什么呢?吴凡子想呀,这个弟子非常人可比,得要接他的思路而来才可以驾驭他的思维思考。于是吴凡子就问王熙:“读熟了《难经》,《难经》中有哪些你最喜欢?”

王熙说:“《难经》里的东西我都喜欢,可就是好多东西我不明白。《难经》多处提到六经,这六经又是什么经?”

吴凡子心里说,好了,这孩子思维的脉系绳我牵住了。于是吴凡子就从“六经”源头讲起。

“六经”的发起,当追索到远古时代。传说黄河(当时还没有“河”之说,“河”称“壑”)黄河叫“黄壑”,也叫“黄水”,由龙马背《壑图》(后称《河图》)而出,洛水有神龟背负《洛书》而出,伏羲氏据此画八卦,设想了《易经》,大禹以此排列了五行,到了周之际,贤哲圣祖们基本完成了《易经》。战国初年又诞生了《左传》。《左传》以阴、阳、风、雨、晦、明,来解释人的疾病的成因,称之为六气。春秋到战国末期《尚书》已成书传世,孔子及弟子们对《易经》进行了编纂,到了后期孟子也进行了完善,《易经》就正式成书流传。

战国时代,诸子突起,百家争鸣,华夏文化进入了一个鼎盛时期。老子、墨子、庄子、孔子、韩非子等圣贤都有不少的独到的辩证见解,称之为辩证法。辩证法对华夏医学起到了较大的推进作用和启示作用,同时,它也成为祖国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内经》《难经》正是在先哲辩证法的引导下形成的。《难经》《灵枢》的编纂者吸取诸子百家的辩证法思想,使之与医学实践的成就相结合,从此奠定了华夏医学医理的形成。到秦朝汉代,六经医理说日臻完善。所谓六经,就是人为什么要生病,生病要怎么治,如何少生病,不生病的理说与践行的辩证法归纳。后人为了便于与文化六经的区别,称之为医说六经,也称医理六经。

吴凡子的解释,对王熙而言,有很多也是一头雾水,似懂非懂的,但至少使他明白一个道理,岐黄之道源自于文化之道,学岐黄先要学文化。母亲教他读《诗》《礼》,王丞先生教他读《九歌》《九章》,吴阳子师父教他读《老子》,都是有道理的。那不是不教他读岐黄,而是在为他学岐黄打基础,夯功底。吴凡子的讲解,也使小王熙从沸腾的思绪中渐渐理出了一个清晰的头绪:人世间,万事万物皆没有先天先知,不学而知,皆是后天博学嗜究而来。王丞先生、吴阳子、吴凡子等师父之所以全知百晓,都是读书读出来的。小家伙心里就暗暗地较劲:王熙呀王熙,你要好好地读书、读书,多多地读书、读书。

人一旦转过弯来,特别是自己悟道悟出的道道,就会趋于一种特别自觉的境界。小家伙就找吴凡子要教他读《尚书》。吴凡子问道,你不是天天缠着我要讲《难经》吗?怎么又会想到要学《尚书》,《难经》不学了?

王熙说:“师父,我知道自己错了。《难经》我是一定要学的,我现在已经会背诵了,你也讲了,我还真是听不懂许多。原因我悟出了,是我肚子里没有其他的货。要懂《难经》,就要先学比《难经》更难的经,懂更多的理。”

吴凡子微微点头,口若悬河般讲起了《尚书》。《尚书》分《虞书》《夏书》《商书》《周书》《旅书》五部。《虞书》中又分《尧典》《舜典》《大禹谟》《皋陶谟》四章。这尧、舜、禹、皋陶是四个人,都生活在上古时代。尧,舜,禹皆是首领,相当于今天的皇上,皋陶是舜帝时掌管刑法狱讼的大臣,很有才干,舜很想将他的帝位传给他。但皋陶不愿意接舜的帝位,向舜推荐了禹。这尧帝恭敬明达,思虑通融,尽职尽责,又很善于让贤。他在位时,德政普施于四海,惠达于上下,九族亲密和睦。对百官的是非善恶,尧一目了然,任用得心应手,把天下治理得有条不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都是贤德的功勋。

吴凡子讲得认真,王熙听得更认真。小家伙善于思考,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要提问了:“师父,这《虞书》中的四章《尧典》《舜典》《大禹谟》《皋陶谟》,为啥不都称“典”,或者都称“谟”,是有啥讲究?”“当然有讲究。”吴凡子侃侃而谈。

“典”,即典范,典常,典章。《尧典》《舜典》是说尧,舜二帝是当帝王的楷模,他们制定的法令,规章,皆是值得借鉴的经典。“谟”,是计策,谋略。《大禹谟》《皋陶谟》讲的是他们二位安邦治国的谋略权宜。

这师徒俩,一个讲得头头是道,一个是听得津津有味。这种有滋有味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半年。王熙已经将《尚书》从字句到奥理差不多都装到了肚子里。

这天晚上,王熙按师父的叮嘱,把《周书》中的【旅獒】与《尚书》第五部中的《旅獒》的区别进行了细细咀嚼。《周书》【旅獒】中的“旅獒”是指西方进贡的高四尺的大犬,乃为獒。史官怕周武王玩物丧志,将太保劝谏武王的一番话记录下来,名曰《旅獒》。意为劝谏勿忘。《尚书》五部的《旅獒》,是为祭天、祭山、祭祀之意,与獒犬有天壤之别。这一章中的《旅獒》多是指周武王灭商后周公祈天祀地的祭文、祭辞、卜辞的记载。

在默默悟悟中,王熙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只又高又大的旅獒吐着长长的舌头,正凶猛无比地向王熙扑来,王熙扭头想跑,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迈不开。眼见旅獒的舌头就要舔到了手上,王熙一声大叫,奋力往前一冲,脚一阵轻松,身子却摔得生痛生痛。他睁眼一看,竟躺在了地上,身旁一个蒙面大汉举刀一声大吼:“小兔崽子,不许动,动就砍下你的脑袋!”

这是怎么回事?是长平观遇上了盗匪抢劫。连日来泫氏县的盗匪,实则多为黄巾军残部的蜕变之徒,十分猖獗,专抢庙堂、道观,神像上凡涂有金粉银饰的,一律皆被刮走。韩王山的韩王庙,羊头山的神农庙早在十几天前就被盗匪抢过。吴凡子早有预料,天长观难免一劫,便提前将值钱的东西藏了起来。匪徒在长平观翻了个底朝天,找不出几件像样的东西,就连粉缸面盆的食物也少得可怜。

贼不空过,匪无徒劳。这伙山匪见长平观空空如也,啥也没抢到,甚为恼火,几个头目嘀咕了一会,把观里睡着了的道童、道士全部赶起来,将床上的铺盖席卷一空。王熙正在梦中被旅獒追赶,人一急猛地坐起来,一声大叫,将正在准备抢他被子的盗匪吓了一大跳,一把将他摔在了地下。

吴凡子怕王熙吃亏,赶忙挤了过来,双手加额:“无量天尊!他是一个娃娃,壮士勿与娃娃计较,若有火气未消,请找贫道发泄吧!”

王熙在金壶岭匪窟里呆了快一年,啥阵势没见过。他回顾四周,知道是遇上了上门的山匪,马上镇定自如地对那蒙面的大汉说:“你们也是饥寒交迫才不得已而为之是吧,师父,不要紧的,这些好汉不会滥杀无辜的,他们只要金银珠宝,粮食布匹。”

山匪头目见王熙人虽小说话不一般,便围了上来。山匪头目说:“小师父,你既知道我们的苦处,总该不会让我们空手而归吧。你师父是不是把东西隐藏了起来,只要将所藏之物拿出来,俺们会马上离开的,且从此再也不踏长平观的门槛。”

“好汉说话算话?”

“说话不算话,死在刀剑下。”

“那好,俺把师父交给俺的一包东西交给你们,你先要他们将这被褥还给师兄弟、师父。再以蓍龟言誓,自今日后不再踏一切庙堂、道观。”

山匪头目把手一挥,那些抢了被褥的山匪把已包好的被褥铺盖都丢还给了道观的人。何以称蓍龟言誓?

蓍龟就是蓍草和龟甲。古代奴隶主贵族迷信,认为战争、生产、祭祀、婚姻、筑城、选地等等大事,俱出天意,常用以蓍草烧龟甲卜吉凶。《易·系辞上》“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龟。”《史记·龟策列传》:“王者决定诸疑,参以卜筮,断以蓍龟。”到了王莽的新朝时期,古人蓍龟卜吉凶的习惯,渐渐演变成以蓍龟之法为向苍天盟誓,倘若不按蓍龟之言,就为欺天之举,天诛之,地咒之。以现代人的说法,就是对天发毒誓,说话不算数,天诛地灭。而且这种蓍龟言誓,在黄巾起义军中最为奉行。原来的蓍龟要用蓍草烧龟板,到后来都简化了,摘一节蓍草枝,举于额前即为蓍龟言誓。蓍草有清热解暑之功效,一般道观里皆有蓍草。王熙喜欢种蓍草,长平观里到处都有。说话中王熙就从厅里的蓍草盆揪了一节蓍草递给了山匪头目。那山匪头目也没想到一个小小娃儿,居然懂如此多的门道,无可奈何地接过蓍草,对天起誓,若得此娃匿物,自今日后,不再踏一切庙堂、道观。

蓍龟言誓完了,那头目把手一招,一群山匪举着火把围了上来。王熙不慌不忙,领着山匪来到观后小客堂,推开暗门,从里面抱出一大包袱。山匪立刻一拥而上,从王熙手中抢过包袱。山匪头目心花怒放,急不可耐地打开包袱,一脸喜悦,立马化成了冰水。包袱里不是什么金银珠宝,是王熙已背得滚瓜烂熟的《难经》残简。山匪头目瞪眼咬牙地看着王熙老半天,啥话也说不出来。遂将一包袱残简往腋下一夹,吹了一声口哨,几十名山匪灰溜溜地走出了长平观。临出门时,山匪头目掂了掂手中的包袱,随手扔进了正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山门香炉里扬长而去。

王熙见山匪把《难经》残简扔进了香炉里,一声呼叫,奋不顾身就从火炉里抢竹简,《难经》差不多是完好无损地保住了,可王熙的双手被烧成了大燎泡,眉毛烧光,头发也烧掉了不少。

小王熙用一包《难经》残简,诱山匪头目蓍龟言誓,从此不再踏抢一切庙堂、道观的事,第二天,就传遍了泫氏所有的庙观。庙观的道长、道徒都十分钦佩王熙的胆识。听说王熙为抢回被扔进火炉里的《难经》残简将双手烧伤,许多道观就派人过来慰问王熙,还有的送来治伤的草药和食物。地势较为偏僻的韩王山韩王庙,曾被山匪光顾过两次。韩王庙道长寒真人亲自赶到长平观,看了王熙的烧伤后,寒真人说他那里有一种对烧烫伤有特效的膏油,可治好王熙的烧伤,且不会留疤痕,只是这种膏油每涂一次必须煎熬加兑药粉,甚是复杂,他要王熙住进韩王庙以其方治伤。吴凡子当然同意,就这样,王熙被寒真人接到了韩王庙。

这泫氏县韩王山,位于今天山西高平市城区北17公里处。战国时,韩王韩简子被秦国大将昝婴打败,韩王避乱于此山中,死后葬于此地而得名。韩王庙以祀韩王而建。韩王庙道长寒真人,俗姓韩,名阳子,原是长沙郡,也就是今天湖南省的省会长沙市的太守张仲景的帐下幕僚。因喜好岐黄之道,与张仲景兴趣相投,二人成了莫逆之交。张仲景父亲病逝,母亲及兄嫂,侄儿一家死于伤寒疫气后,遂对官场淡漠,以父逝母亡为由,辞去了太守之职,回家乡湟阳白河以治病救人为业。韩阳子也离开了长沙回家乡泫氏,做了韩王庙的道长,遂将俗姓之韩仍以谐音保留,故取道名“寒真人”。

王熙刚到韩王庙有些不习惯,加上烧伤之痛苦,甚为烦躁不安。寒真人每天给王熙熬膏油涂抹伤口时,便有意地聊些闲话转移王熙的注意力。

“你将《难经》交给山匪,倘若山匪真的将其拿走,你该咋办?”

王熙皱着眉头说:“拿去也无关紧要,俺背得下来,重新抄写一遍就是了。”

“那山匪将《难经》丢进火炉里,你干嘛又去抢它,连命也不要?”

“将《难经》交给山匪,是想让他们早点离开长平观,以免祸害师父及道长。山匪不要《难经》,要烧了它,俺当然要抢嘛,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的宝贝,在俺的眼底下烧成灰烬,那是罪过。”

寒真人连连点头,他打心眼里也喜欢上了王熙,便趁热打铁,要王熙背一背《难经》。见王熙有些不愿意,便说:“王熙,这样好不好,你背一段《难经》,我讲一个张机的故事,如何?”

“张机的故事?就是我师父钦佩得不得了的张长沙、张太守开堂治病的故事?”

“是呀,就是他张机,张仲景的故事。”

“那好,那好!”王熙高兴起来,想手舞足蹈,不想扯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寒真人与张仲景同帐共事六年有余,张仲景的故事他耳熟能详,张口就讲了一个《大小柴胡汤》的故事。

说是张仲景在长沙当太守时,审理完政事,便给当地百姓诊脉看病,看病的地方就在公堂里。有一天,长沙城商贩的妇人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那时候双胞胎甚为少见,稀奇得不得了。一二天光景,消息就传遍了全城。双胞胎落地才几天就生病了,两兄弟高烧不退。因是未满月之娃,不便抱到太守的公堂里,一家人急得团团转。有人将这事讲给张仲景听了,张仲景二话没说,就令人带路,直奔商贩家里。张仲景给二位降生人间不到十五天的小娃娃看了以后,诊断他们虽然都是高烧,症状相同,但病因完全不一样,所开方子当然不一样。两个小娃娃都没有名字。于是,张仲景就在先落地的娃儿的处方上注明了两个“大”字,在后落地的娃儿的处方上注明了两个“小”字。

两个娃儿的处方都以柴胡为君药,并且都有黄芩、半夏、生姜、大枣,不同的是大娃的处方中加的是大黄、枳实,小娃的处方中加的是人参、甘草。这两个处方都很灵验,喂了药的第二天,大大、小小的烧热都退了。此后,张仲景又用这两个方治愈了不少的病人。有一天,寒真人时称韩阳的给张仲景整理医案时,询问这两个方子该怎么记,怎么命名。张仲景考虑到这两个方子都由七味药组成,又都以柴胡为君药,仅两味不同应该命名为“柴胡汤”。怎么区别呢?张仲景想到大娃的处方上有“大”字,马上就有了主意。将大娃的处方:柴胡、黄芩、芍药、半夏、生姜、大枣、炙、枳实汤,命名为[大柴胡汤];将小娃的处方:柴胡、黄岑、半夏、生姜、大枣、人参、炙、甘草汤,命名为[小柴胡汤]。

寒真人的故事一讲完,王熙就立马背诵《难经》:

“四难曰:脉有阴阳之法,何谓也?

然,呼出心与肺,吸入肾与肝,呼吸之间,脾受谷所也,其脉在中。浮者阳也,沉者阴也,故曰阴阳也。

心肺俱浮,何以别之?

然,浮而大散者心也;浮而短涩者肺也。

肝肾俱沉,休以别之?

然,牢而长者肝也,按之濡,举指来实者肾也。

脾者中州,故其脉在中。是阴阳之法也。

脉有一阴一阳,一阴二阳,一阴三阳……”

寒真人问道:“王熙,一难、二难、三难,是不是忘了,记不起来?”

王熙说:“不是,俺师父的《难经》本是残简,一至三难没有。师父说,他是记得的,也可以教俺的。但他不懂,留给俺今后自悟。况且,师父言俺还没有到悟透《难经》的时候,欲速则不达,等到了时候,水到自然成。”

寒真人点了点头,又滔滔不绝给王熙讲了一个张仲景《开笑方治名医》的故事。

张仲景的家乡涅阳县白河之畔有一位名医叫沈槐。沈槐70多岁,终身未娶,膝下无儿无女。眼见自己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不免心存忧患。忧患什么呢?沈槐忧患自己的一身好医术没有人继承,传给别人吧,他又未遇上如意的弟子。就这样日愁夜忧,时间一长居然一病不起,日益严重,眼看着病入膏肓,要见阎王。沈槐的邻居是个好心人,特别同情老夫子的际遇,便四处替沈槐求医。这医者听说是沈槐病了,摇头摆手都拒绝了。为什么?因为沈槐太出名了,他病倒了,哪个敢上门替他看病。这天,张仲景打长沙郡回老家探亲,沈槐的邻居专门赶到了张仲景家求他到沈家为他看病。沈槐的名气,张仲景早有耳闻,也很想拜识老先生,学些医技。听了邻居所言,自家门都没进去,就来到沈槐的家里,一番诊断后,张仲景很快就开出了方子,名曰七神丸:粳米、糯米、小豆、大豆、大麦、小麦、黄黍各一斤,蒸熟后冷却搓捏成丸,用朱砂涂抹,外加一锅小米稀粥送服,一次服完。

病中的沈槐接过方子,不觉哈哈大笑:“老朽行医50余年,治病无数,这样的方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是见了活鬼。如此庸人,还称什么名医,坐什么大堂。”待张仲景走后,他让邻居按张仲景的方子做成丸药放在床前,凡有人来探望,沈槐就指着那一堆药丸笑上一番:“你看,你看,这就是张长沙,张仲景给我开的药方,你见过五谷杂粮能治病?见过一顿吃下七斤药丸,喝上一锅米粥送服的药方吗?真是天大的笑话,笑煞人也。”

沈槐见天逢人就讲张仲景的笑话,竟把无人继承自己衣钵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就这样,沈槐笑话了张仲景大半年。而大半年后,沈槐的病在不知不觉中痊愈了。听说沈槐身体康复,又能给人治病了,张仲景前去探望。看着满面红光的沈槐,张仲景上前施了一礼,意味深长地说:“医者,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大医虽无子女,吾等晚辈不是你的子女吗?先生哀从何来?”仲景的一席话,让沈槐恍然大悟:“张机果然名不虚传呀,原来你给老朽开出的是一济忘忧除愁的笑方,真乃天下第一方也!这才是真正拭目以待对症下药。老朽五体投地。”

从此,沈槐不再有什么门第之见,将许多珍贵的奇方奇药都传给了张仲景。

寒真人每讲完一个故事,王熙就背一段《难经》。就这样,王熙在韩王庙住了二个多月,听了张仲景的几十个故事,且也将《难经》反复背给寒真人听,真是一举三得,治好了烧伤,知晓了神医张仲景,又巩固了《难经》的学习。在寒真人的韩王庙,王熙还知道了张仲景能给人开方治病的方药,皆源于一本药书《神农本草经》。这又使小王熙开了大眼界,治病救人,不光要读懂《难经》《内经》,还要精通《本草经》,岐黄之道真是一条曲折之道,深奥之道。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王熙在长平观住了三年。三年间,王熙嗣父王斌先后来过四五次,那都是到泫氏县作贸迁生意,顺道来看儿子。上元节刚过,王斌风风火火专程赶到长平观,见了吴凡子道长,找来王熙,说是王熙的嗣母毛氏卧床半月有余,十分想念儿子。王熙是个孝顺的孩子,听说嗣母病重,马上急了,眼巴巴地看着师父。吴凡子连连点头,要王熙随嗣父王斌即刻回上党。

临行前,吴凡子拿出几样东西交给王熙,一件是几年前吴阳子留下的祖传金针,并特别嘱咐阳子师父临终前交待,在王熙尚没有通透岐黄之术,也就是还不谙针道之前,是不可擅自用针的。一件是王熙从香炉里抢出来的《难经》残简。还有一件精制的小铜匣,全部用蜡汁封得严严实实。吴凡子说:这个蜡封小铜匣怕火,匣中是何物,谁人所赠,开匣就知,但王熙不过二十岁,万不可开匣看此物,切记,切记!

王熙捧着师父的赠物,眼泪汪汪地说:“师父,这些东西俺不用带走,回上党看看娘亲,待她病好了,俺不就回来了。”

吴凡子摇手说道:“师父早已算定,咱师徒缘分已尽。今后,你还会遇上高师名贤的。要好自为之,不可急性,任性。凡事率性而为,弊大于利。聃公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这几年,你甚有大悟之性。为师预测你一生利禄不缺,有侍君伴帝之运,只因率性,仍终老田园,是为善终也。”

上车了,王熙又跳下车,磕了一气响头,抹着眼泪,仍扑向了吴凡子的怀里。吴凡子是好说歹说才将王熙送上车。车夫的鞭子响过后,王熙仍伸出头来连声喊叫:“师父!师父!师父!”直喊得吴凡子也老泪纵横。